平行世界

　　每日每日重复的风景，像电影的长镜头，一帧帧跳着，两个人与延伸没有尽头的地平线并着肩，向前骑行。像两颗遗忘在大海的黑色珍珠遗落在这宽广无垠的天地之中。
　　小唐忍住了经期的不适，但是没忍住不停抽筋的疼痛，似乎是骑行的时候用力过猛。
　　言浩只听到隔壁帐篷的轻声惊叫和无意识的哭声，心里微不可察一跳。
　　言浩拉开帐篷拉链，虽然疲惫不过还好早已习惯，天色依旧黑糊糊，他看了看表，四点四十，秋天的第一缕阳光总是来得那么晚。
　　言浩有些迟疑地望了望离他很近的那个帐篷，也许是有小蛇跑了进去，她居然会哭。尽管那是个女骑友，言浩还是走了过去。帐篷外面没有拉链，他只好站在门口问“怎么了？”
　　没人回答。
　　言浩有些心慌，压抑不住地问“有蛇吗？”
　　只听见帐篷里传来女人轻柔的哭音“…腿抽筋了”
　　小唐不设任何防备的声音像蛋壳轻声破裂，暖黄色的蛋黄被人摔进了碗里，一根筷子轻轻地戳破那层薄衣，流出如水的蛋液，也搅动起男人的温柔。
　　言浩有些手足无措，“很疼吗……我帮你揉揉？”。
　　男人低沉的声音在帐篷外响起，此刻还是漆黑一片，让人分不清是清晨还是黑夜，他已经忘记这不是深沉神秘的夜，再有一个小时，他们就要走向熟悉的公路，再过两个小时，她的脸上就会落下第一缕光线。
　　被疼痛惊起的小唐根本不知道自己居然因为腿部抽筋哭醒，直到摸到脸颊刚刚滑落的泪珠她才反应过来，回忆起自己黑夜里的惊叫。
　　帐篷内传来衣服摩擦的声音，小唐把拉链滑到底，男人正站在她面前。见到她安然无恙，言浩蹲下身子，平视小唐懵怔的清颜。
　　“腿抽筋了？”
　　“嗯…小腿。”
　　“我帮你揉揉吧，也许等下骑车会更痛。”
　　“...好”
　　小唐怕疼，她又想起一个半月前在天台的时候，那个警察对她说的话‘跳下去很疼的，而且很丑’。
　　想起周队说‘很丑’的神情，小唐忽然有了笑意。
　　未等小唐漾开笑容，小腿上传来的剧痛让她克制不住的惊呼出来。
　　男人的力气大的惊人。也拉回了小唐的思绪。
　　言浩居然在帮她揉脚！
　　一路来他明明比自己还要话少，似乎并不对自己关心。
　　骑行过程中，言浩确实过于沉默了些，休息的时候两个人比赛讲笑话，他好像既不负责讲，也不怎么爱笑。
　　借着微薄晨光，小唐分辨出男人脸上明显的不耐烦，之前黑暗中的情绪变化哪里是对自己的关心。小唐心里发窘，带着清晨未睡醒的倦容透出丝丝尴尬。
　　“谢谢。”
　　男人的手终于松开了自己的腿，小唐暗暗叹了口气，却发现对方比她更加明显的放松下来
　　“没事，照顾队友是应该的，何况…你又是一个姑娘。”
　　小唐念着这句话，心中更加确定言浩对她的态度只是出于队友的关心，毕竟和一个女骑友上川藏线会麻烦一些。
　　“你的腿崴了。”他说。
　　“为什么？”
　　“如果你的腿没有崴，刚才你就不会痛了。我已经用红花油替你揉过，骑车的时候小心就行。”
　　“……你怎么知道？”她问。
　　“猜的。”他说。

　　他们前进了2.5公里，再往前骑行了2公里，再往前……
　　小唐从背包里拿出帐篷，熟练地把钉子敲入土地，言浩教过她一次，她已经记住。风照例钻进帐篷像海风吹远孤帆，也钻入小唐密乱的乌丝，晚风带着秋草的气味，拂过一寸一寸青黄色的山谷。这个地方树很少，遮挡不住天地，像一幅版画，言浩望见她因为风吹日晒而粗糙的面容，只是下颌的线条似乎更加干净利落。
　　小唐跟上他望住自己的眼睛“川藏线这样无聊，你又这样不说话，真的不会闷吗？”
　　“无聊吗？”
　　“我不觉得。脚下的315公路望不见尽头，乌青色的柏油路每天都一样，像无数个粗糙的复制品。可是当你偶尔抬头，你能看见淡紫色的烟霞沉默地染上浩荡的天空，或者是一大片一大片不知名的白草蔓延过地平线。”男人说。
　　“路在脚下”她说。
　　“...永远都在。”他答。
　　星河模糊地倒映在他的眸子。有光亮的地方都是夜幕四合，比如他深沉无声的眼睛，比如她夜色下轻柔的长发。
　　“你是做什么的？”她有些好奇，四十五天里他们只是前进，心照不宣般对过去闭口不言。
　　“...开飞机，你呢？”
　　“开公司。”
　　如果不是她自信轻松的语气，言浩真要怀疑这小姑娘是在诓他。
　　如果不是他闷骚多情的神态，小唐也很难相信他会开飞机。

　　男人低声笑了“白富美，为什么来这里？”
　　……
　　“自杀未遂。”
　　耳边只剩下阵阵风声与她的呼吸，季节快到晚秋，夜凉如水。
　　他接过话头，“女朋友走了。”
　　“那你很傻啊，高富帅。”
　　“还行，比你聪明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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