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自杀者的求救

　　随着门锁的一声脆响，顾悻穿着一身黑色的西服走进了还关着灯的昏黑的房子。他走进黑暗里，将黑色的西服脱下来挂在衣架上。只露出了白色的衬衫，格外扎眼。不知名的黑暗里传来几声隐隐压抑着的咳嗽声响。顾悻循着声音出来的方向走去，打开了一盏微弱的灯。幽幽的能看到床上躺着的人，纠结缠乱在一起的头发，就着些白色的浮皮。
　　一个黑板融入黑暗沾满了卧室的一整面墙，墙上白色粉笔零零星星写出的名字被更狠绝得一道白痕划下。最后一个名字——李老师。顾悻走到黑板前，将李老师的名字划掉。床上的咳嗽声更加的猛烈。顾悻替床上的人掖了掖被子的边缘。然后便陷入了无尽的沉默中。
　　“阿悻”床上的人，想要挣扎着坐起来。
　　顾悻点了一支烟，拒绝了谈话。随之而来的咳嗽声，让还没燃热的烟头泯灭在烟灰缸里。床上人的手将被子丝丝的握紧，许久未经整理过的指甲直扎进肉里掐的没有一丝血色。
　　“李老师，走的时候安详么？”
　　“还好，我不太记得她年轻时的样子。”顾悻没再说话，片刻后满带着些迟疑，又似乎努力回忆起了“年轻时像个土豆”他顿了顿“程然说的。”
　　女人第一次听到从儿子嘴里吐出别人的名字，但却没有选择问下去。关于他的岁月她一点也不清楚。
　　顾悻欲言又止。女人将顾悻的手握在他的手心里。
　　“你觉得什么样的人才能够让所有人记住呢？”他顿了顿“今天李老师的葬礼去了很多人，他们很伤心。”
　　“你觉得呢？”女人反问顾悻。
　　“我不知道，可是有谁又会被永久的记住呢？只要是有一个人记住就可以的那种。”
　　女人握着顾悻的手，将手放在自己的心脏处。心脏的微弱的起伏，奔涌而出的血液似是带走了身体全部的温度。
　　顾悻有些不想再谈下去，“你好好养病。”顾悻转身进了卫生间。
　　女人听着哗啦啦的流水的声音，突然意识到，她所想念的儿子，在那个搬出去的夜晚已经死去了。
　　刚进入中学的顾悻大概从未想过人生的轨迹道路阴晴不定，有时暴风雨来得急，一把伞尚不可抵挡，更不要提像是李尔在狂风暴雨中的的诅咒咆哮。只是冷。冷到通红的血管上密密麻麻爬满了小疙瘩，冷到他哆哆嗦嗦开口想要说些什么却猛然发现自己失了声。
　　他躲在卫生间门后，听着他的母亲对他的继父的毫无力量的对抗。
　　“顾悻是我的孩子，我求求你。” 他的母亲声音恳切。
　　顾悻躲在门后，他想要冲出去，可他踏出去的一瞬间随即摔倒在了地上，他听着继父无奈却坚决的声音。“我们有自己的孩子，这不好么？难道你不爱我么？”顾悻像是被钉在了原地。他第一次，第一次无法肯定的回答这个问题。你爱我么？爱是什么？
　　爱是什么？年少的顾悻不明白。他不明白母亲为了爱可以舍弃自己，爱怎么还将人在心里划分了层。
　　他看着母亲一点一点的手轻轻的抚摸过微隆起的肚子。顾悻好像可以看得见还未出生的孩子的未来。那个孩子有着爱他的爸爸妈妈，而他呢，好像从此之后什么都没有。
　　母亲转过头来，与躲在门后的顾悻视线交汇。顾悻明白，他躲不掉的。
　　寒风刺骨。可顾悻从不觉得自己是不幸的。相反，他有了每个月按时到账的生活费。他一个人可以随心所欲，不必为任何事情而烦心。他他去花天酒地，去见识从未见识过的世界。他同不同的女孩子游荡在每个街巷的角落里，两个人交缠在一起，呼出白茫茫的一片还泛着冷意的雾气。他们喝酒，将啤酒瓶摔在地上，敲在别人的头上，看它迸发出或是绿色或是红色的美丽的花，直至霓虹灯在夜里消散。他有好兄弟也没有，他有喜欢的女孩子也没有。但他乐得开心且自在。只是偶尔，他在晚上看星星渐渐消失的时候，会突然想起他没见过的那个弟弟，没有别的原因，就是突然间好像有些羡慕。
　　顾悻以为自己会这样一直下去。
　　那天下午，他要去书亭买一本杂志。那本杂志小众，看得人少之又少。顾悻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喜欢上这样一本书，大概是因为在不可抗拒岁月中而形成的习惯吧。他将钱递给书店老板，却意外的碰到了一只手。只是轻轻的触碰，随后便缩回手来，那手的主人也是一愣。两个人抬头对视。顾悻一瞬间头脑中好像断了弦。女孩笑着，但眼睛好像是清澈的水滴，这水滴直沉入顾悻的大海里，只是小小的触碰，可却要泛起层层的连绵不绝的涟漪。
　　“给你吧。”那个女生穿着校服，宽大的校服袖口还残存着黑色水笔留下的印子。
　　顾悻接过来却没走开，将杂志翻开一页，又向女生的手边推了推。
　　“一起么？”大概是邀请看起来足够诚心，女孩笑了，眼睛弯弯。
　　“好啊。”
　　后来，顾悻同女孩相处了很久。顾悻又轻轻地触碰过女孩的手，凉凉的。如果是夏天的话一定是想让人依偎上去。他问女孩为什么不回家里，女孩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觉得家里没有意思，从早到晚大概只有自己一个人，母亲每天不知道有什么可忙碌的，明明只是个老师。她自己像个孤魂野鬼似的游荡在空荡荡的房间里。“不如出来转转”女孩说“外面比较暖和”。女孩每天同顾悻游荡在一起。两个人也不怎么说话，在书亭旁边的路沿上坐着。星星伴着月亮升起来，又伴着太阳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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