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是我眼里的一滴泪

　　叶璟之醒来的时候，一阵恶心眩晕的感觉涌了上来，他花了两分钟才反应过来自己在什么地方。记忆就好像断了层一样，他只记得自己一个人去喝酒，然后那里有一个唱歌很好听的长发少年，然后少年带了自己来宾馆，再然后……回忆在关键的地方断掉了。
　　我都干了这些什么啊？
　　他忽然觉得少了些什么，开始四处翻找。手机还在，钥匙还在，手表……手表呢？并不在自己的手腕上，他疯了似的把整个房间翻了个遍。就在他快要放弃的时候，微信的提示音响了，发消息的是不知什么时候添加的陌生ID，内容只有短短的两句话——“手表我拿走了，当作昨晚的报酬。”
　　叶璟之愣住了，呆滞地盯着屏幕，房间陷入了沉寂。
　　“呵。”片刻过后，他的声音打破了这沉寂到快要窒息的氛围。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易笙，我连你留给我最后的东西都弄丢了，我是多么没用的一个人啊，你肯定也这么觉得吧。”
　　自从你走了之后，工作、生活、同事的眼神……一切都变了，这是你给我的惩罚吗？
　　他浑浑噩噩地走出宾馆，打了辆车，准备回家。车窗外车水马龙，交替的红绿灯，变换的光线，烈日下快步行走的路人……都是时间流逝的证明，可一旦回到那空无一人的家，时空都变得漫长且寒冷。明明是鸡蛋扔碎在地上都要煎熟的天气，他却觉得自己的血液连同时间一起凝固了起来，凝固在了那个灰色的七月。
　　去年，也是在这个九月，二十四岁的叶璟之硕士毕业，选择了回到本科母校任教。在他教的第一个班里，他遇到了易笙。
　　叶璟之以往不是没有对谁心动过，但自己的取向实在是有些与众不同，也害怕对方会觉得恶心，所有的情愫最后都只能抹杀掉。如今工作稳定下来，又遇到这么一个人，似乎从头到脚都写着“命中注定”四个字，他一时间昏了头脑。
　　一切初恋都是命中注定的，开始甜蜜，最后以苦涩结尾。
　　最初确认关系，是易笙给他送了一个白色的腕表，当时木讷的他居然开窍了，明白了那是“表白”的意思，可他又不敢断定，思来想去，决定用比较原始且郑重的方式回复——他写了一封很长的回信。因此，他被朋友笑话了很久，说他24岁谈个恋爱像18岁的高中生一样。
　　当时不是没有人反对过，朋友、办公室的同事，包括他自己。可是一看到对方，所有的顾虑都烟消云散了。
　　可他渐渐发现，易笙与常人不太一样。他与同学之间的关系还不错，但也谈不上合群。家境宽绰，也许是住不惯学校的宿舍，在附近租了房住。最初易笙会因为自己与其他学生相谈甚欢而生气吃醋，叶璟之没有想太多，他把其归结为情侣间特殊的控制欲，认为这是对方在乎自己的表现。
　　可是对方却开始变本加厉。就在这个七月，易笙开始尝试把叶璟之困在自己家里。
　　“小笙，你在水里……放了什么？”叶璟之努力地想要睁开眼睛，可睡意还是占了上风。
　　“璟哥，你爱我吗？你爱我的话，就一定会原谅我的对吧。”这是他失去意识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他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窗帘遮光效果很好，屋里也开着灯，分不清现在是白天还是黑夜。大概是空调温度有些低，他醒来时打了个寒战。他来过这里很多次，但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房顶的墙角遍布了摄像头，一闪一闪发着红光。
　　“诶，易笙，你怎么回寝室了？”买完晚饭的室友回到寝室，看见他在这儿，有些惊讶。
　　“复习方便，毕竟没几天就考试了。”易笙笑了笑，“而且在家复习不进去，考完之前我都不回去了。”
　　“你手机上为什么在看监控啊？”室友从他身旁路过，随意瞥了一眼，也没看清楚。
　　“家里养了宠物，不放心。”
　　此时的“宠物”正在翻箱倒柜地找数据线。他还没来得及打电话质问，那点可怜的手机电量就直接嗝屁了。不幸中的万幸是，复习周他不用上班。
　　数据线没找到，门也打不开，各种乱七八糟的食物倒是一应俱全。
　　叶璟之一开始觉得，晚上他总会回来的吧，可是到了第三个晚上，那扇门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他已经连续三天失去了与外界的联系，最开始的疑惑、谅解到现在只剩下焦虑与愤怒。就在他打开窗户，想着三楼跳下去会不会摔死的时候，他听见了钥匙转动的声音。
　　他看见易笙带着新鲜的蔬菜水果，慢条斯理地在冰箱里摆放整齐后，看向自己，欲言又止。
　　“你还想再关我几天么？”叶璟之先开了口，言语间是快要抑制不住的怒火。
　　“璟哥，”易笙看着他乌云幕布的脸，苦笑道“你知道吗，自从我喜欢上你，每当有人和你说笑的时候，在表白墙上向你表白的时候，讨论有关你的话题的时候，我都恨不得将他们抽筋剥皮，槌骨沥髓。只有像这样把你关起来，我的痛苦才能减轻。”
　　“所以你就把痛苦施加在我身上？够了，我特么已经受够你了！”随即，他摔门而去。
　　易笙没有再联系他，他也联系不上易笙。就当这段关系结束了吧，尽管结束的方式不是那么美好。
　　直到易笙母亲找上门来的的时候，他才知道，易笙已经死了，吞食了一整盒安眠药，肠胃受尽煎熬死的。那个时候，自己离开时易笙的表情突然清晰起来。
　　叶璟之有些想吐。
　　“小叶，这件事影响比较大，你不能留在文学院了，下个学期你去北校区当几年辅导员吧。”
　　校长还说了什么，叶璟之没有听明白，语言好像变成了单纯嘈杂的噪音，和蝉鸣一样。
　　这是属于叶璟之的灰色的七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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