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途2198

　　“你们放开我，放开我，我要杀了他，是他，是他，是他害死了我的帅帅，我的帅帅，我要杀了他”，“快点带出来”。猛然听到慌乱的脚步声、叫嚷声，星鱼猛地睁开眼睛，惊坐起来，幻梦中的情景就如同眼前发生的一样，那个人是谁？为什么看起来那样的悲伤？
　　这是哪里？周围白色的墙壁，蓝色宣传画，京都精神病医院？怎么会躺在这里走廊的椅子上？怎么出来了？脑中一片迷雾。
　　刘姨歇斯底里的呼喊继续响彻在深夜病房里，她空洞的眼睛里全是血丝，脸上表情狰狞，大张着嘴喘着粗气，类似野兽张着血盆大口，仿佛要将周围世界整个吞没。浑身上下扭动着，散发出与她瘦弱的身躯不相符的力量，两个壮硕的机器人护士才勉强将她制住，半扶半拖的带出治疗室。
　　后来星鱼每每想到此刻，总是懊恼的，如果知道这是与刘姨的最后一面，不论怎样都应该有个最后的拥抱，再抱抱她瘦弱的身躯，摸摸她失去血色的面颊。
　　护士张小娅从值班室走出来，冷冷看一眼星鱼，用一贯尖锐的语调对李若愚说：“亚急起乱语乱跑行为紊乱，呼之不应，四肢张力升高，腱反射亢进”，随后夸张的惊呼：“李大夫你受伤了？”
　　李若愚从治疗室缓步走出来，桃花眼微微眯着，难遮疲惫，脸上挤出个夸张的微笑，语气轻浮地说：“心疼啦？”，张小娅脸瞬间羞红，嘴上却不屑地说：“切，李公子，莺莺燕燕的那么多，轮得到我么？”。张小娅是科室里唯一的人类女性护士，据说她的家族在京都很有地位，对于她，应该有大把的机会进入其他非常好的医院。
　　李若愚无所谓的笑笑，对赶过来的值班大夫的交代：“给予电休克治疗，肌肉注射200mg氯丙嗪”，他手臂上有道刚被划伤的口子，血液溢出，滴落在地面。他看向星鱼说：“小星，幸好，幸好，阿姨没伤到你，不然，我可要自裁以谢天下了”李若愚心想，自裁还好点，估计是被某人千刀万剐。“给点反应，小星，别这么干看着我呀，好啦好啦，别发呆了，快回去睡觉，明天你还有交流会呢”。
　　星鱼的大脑迅速清明起来：这里是京都精神病院，我是这里的大夫，眼前这个人是师兄。他站起来快步走过去，拉着李若愚的袖子，边走边说：“我给你处理一下” 。
　　之后整个过程，星鱼一直低头，认真地缝合伤口。李若愚看着专注的人儿，发觉此刻的他更明艳动人了，就像初次遇到时的样子，白皙的面庞，玲珑小巧的耳垂，熠熠生辉的明眸，轻启的薄唇。亲一下应该柔软香甜的，想到此处，心下惊觉，立刻，暗暗扇自己无数个耳刮子：呸呸呸，真禽兽，这个人不是你能惦记的，只能是师弟、同事、朋友。
　　“若愚，我怎么出来的？”星鱼突然发问。
　　李若愚微楞了一下，然后笑嘻嘻的说，“当然是我，不然呢？累死我了”，甚至还晃动了一下肩膀，以示功劳，内心却很不安，整天冒领军功，会不会被天打五雷轰。
　　在没有人注意的角落，有一道犀利的眼神仿佛要配合他的不安似的，从走廊尽头射来。那个男人，身材高大，足有1米9，将发生的一切尽收眼底，双手紧紧握拳贴在身侧，身体在微微颤抖，压抑着躁动的情绪，脚下却像灌了铅一样一动不动。
　　星鱼没有再问下去，李若愚对很多事情总是闪烁其词。刚才虽然迷糊，但也感觉得出气味不对，不是李若愚身上那种高贵的龙涎香味，到底是什么，很熟悉，却说不上来。
　　之后，星鱼躺在床上毫无睡意，一直看着天花板。刘姨经过治疗一直很稳定，怎么就突然发病？那么多房间偏偏走进治疗室？张小娅表面上看似乎因为李若愚的原因和刘姨走的很近，这种亲却近很刻意，而且暗地里帮刘姨扔过药，这不是一个爱慕者会有的行为。上次那个小女孩突然拿刀冲过来，也是张小娅在值班，她以为借刀杀人做的很隐秘，但这些蛛丝马迹已经足够星鱼确认，这不是巧合，是故意。
　　那个小女孩，后来诊断为孤独症，这种病症主要表现在人际交往障碍、兴趣狭窄和行为方式刻板，但不会无缘无故伤害别人。如果有人对她使用了心理控制术呢？（控制术可以追溯到麦克斯威尔·马尔茨，他探索出了一套集医学整容术与心理控制术于一体的人生改变方案）让人接受外界或他人的愿望、观念、情绪、判断、态度影响的心理特点，是人类最简单、最典型的条件反射。
　　控制患有病毒性脑炎和精神分裂症的刘姨还算可操作，可是要控制一个孤独症女孩，短时间内却不是易事，需要经过很长时间心理训练的高手才行或者用药更容易些。张小娅的背后是神秘的比邻星人？据说他们的医药科技和神经控制术已经远远超过人类。或者还有什么不知道的人？那个如真似幻的梦中人？而且确实没找到张小娅杀自己的动机啊。
　　星鱼抱头抓紧头皮，又开始剧烈的抽痛，他一年前在京都医院醒来，被告知患有变异病毒的后遗症，但是怎么感染的，怎么治愈的？医院的人都讳莫如深。还有外婆也在那段时间突然汽化，星鱼虽然从很久前不再回去看她，可也知道她身体一直很健康，酷爱各种寓言故事的她也不会参与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会得罪什么人了？难道是因为她的出身，可是像她那种高贵的出生，比邻星人内讧？到底为什么？会不会因为自己？星鱼立刻否定，不，不，她杀人又救人，如果真是那样，让自己情何以堪。
　　那次病毒感染后发高热破坏了星鱼脑中部分的海马回，杏仁核以及额叶组织，患上间接性失忆障碍，主要破坏情感记忆。尤其是晚上，大脑会变得晕乎乎的，伴随着疼痛，会将以前发生的部分事情记起，又忘记。半年前他身体康复后，任职于京都精神病医院开始查找线索，但进展非常缓慢。
　　星鱼习惯性的捏捏向阳花尾戒，这样做每次都能在心理上给他一些抚慰，这个哪里来的？星鱼也记不清了，虽然自己非常喜欢向阳花，但可以肯定不是自己买的，集市上的货品没有这么精致。自己的钱每次都捐的一分不剩，不可能去定制。这个一看就价值不菲，而且应该具有通讯或者其他功能，只是还没找到密码。不是外婆，不是薇薇，更不可能是郭大哥，李若愚说他送的，更不可能，他要送只可能浓烈的玫瑰，或者富贵的牡丹，再说他也不可能送自己这种带有某些不可言说意味的东西，他周围那一群就够他受了。或者有什么人既知自己喜好，又有钱，还暗恋自己，送了东西还不敢明说？星鱼笑笑，自己都在想什么，似乎感觉好点。他在微型笔记本上写下张小娅的名字，这是醒来后星鱼不得已培养的习惯，把一些线索记下来。
　　他还清楚的记着今天下午发生的事情。下午始于一段催眠治疗。催眠(英文:hypnosis，源自于希腊神话中睡神Hypnos的名字)，是由各种不同技术引发的一种意识的替代状态。此时的人对他人的暗示具有极高的反应性。
　　他坐在在单反玻璃后面，全程记录张克教授对刘姨进行的催眠治疗，张教授将他低沉的嗓音控制的更加平和的说：
　　“现在你将要参与一个非常美妙的体验。我会请你灵敏地利用逼真的想象来参与，并且帮助你自己得到你想要的结果。
　　现在闭起你的眼睛休息。我要你想象你全身的肌肉开始放松…… 现在深呼吸…… 然后吐气…… 再深呼吸一次…… 再吐气，从现在开始，每一次的呼吸，我要你想象，你吐的气是经过你的胸腔出来，伸展全身的肌肉并放松。然后感觉我现在跟你说的放松。
　　现在放松你的脖子，脖子的前面和后面，将这放松的感觉延伸到你的肩膀。感觉你的肩膀渐渐的放松，摆脱任何有可能在你肩膀上的压力。放松是一种很舒服的感觉。
　　过一会儿，我会从20数到1，在数每一个数字的时候，你可以用你自己的步调进入催眠状态。当我要开始数之前，我希望你运用你的想象力。想象你座在一张椅子上，任何一种椅子都可以，这是一张很安全的椅子，椅子上有朵漂亮的云，很舒服的拥抱你的全身，想象这是一朵很舒适的云。现在这一片云要带你去你这一生中最特别的地方。在那个地方，你会感觉高兴，安全，被保护。让这一朵为你订做的云，带妳到那个特别的地方。你看到了蓝天，白云，花园，大树，草地……当我开始数时，你就会进入催眠，越来越深，越来越深。
　　现在可以对自己说一句非常正面的话，一直说21遍以上。比如：我今天心情会非常好！或者我今天精力非常旺盛。要缓慢、坚定、确信地在心里对自己说，这样才会有好的效果。
　　好，在享受了重复放松的美妙之后，让我们愉快地醒来、现在我从1数到5，当我数到5 的时候，你就会完完全全地醒来。头脑会非常清醒。眼睛会非常明亮，浑身充满活力。”
　　星鱼想，人们总是将催眠描述的多么神秘，不过就是在催眠师的引导下把存在于你脑中的记忆说出来，就好比坐在火车上，将你通过窗口看到的风景，向坐在你后排的乘客描述一样，唯一的不同是，你没有办法说谎。每个人在晚上睡觉前都会经历一次或几次的自我催眠。
　　星鱼在治疗完成后，轻轻推门坐在躺在治疗椅上的刘姨身边，看到三月初温暖和煦阳光隔着白纱窗帘洒在她依然闭着双目的面庞上，眼角的褶皱很多，即使涂了BB霜，也像面板上涂抹一层白色面粉，黄白相间，斑驳得厉害，更显出病态。
　　“哎……”一声长长的叹息后，她缓缓睁开眼睛，眼神空洞，看向窗外，声音干哑：“星儿，谢谢你，经常来看我”。
　　“刘姨，感觉怎么样？”星鱼倒了一杯温水，递给她。
　　她没有接，只是转头看看，努力想挤出一点微笑，可嘴角抽动了几次，还是放弃了，继续说：“星儿，你还是那么漂亮，和你外婆一样漂亮，长着一双会说话的眼睛。”
　　星鱼把水杯放在旁边的桌子上：“刘姨，积极配合治疗，会好起来的”。但他心里知道，刘姨没有多少时间了，看着这个被病痛折磨的骨瘦如柴的女人，实在不忍心再用那些尖锐的问题勾起她对那些悲惨过往的回忆。可是如果有什么阴谋？不能放弃任何的线索，星鱼放慢语速问道：“刘姨，最近帅帅还来看你么？”
　　“哎……”她又一次叹息之后，猛地站起来，用手揪住心口的衣服，声音提高八度：“你不明白，我不行了，我心里什么都没有了”，她停顿一下，平复情绪，又开口：“我要去找他，找他，去找他……”，她边说，边走向门口，看着她一步一步移动着枯干的的身躯，反复叨念着那一句话，星鱼的心和脑子都揪的疼，还想问些其他的问题，也再说不出。
　　以前的她是星鱼见过的最温柔的女人，走路轻声慢步，说话低声细语。后来，星鱼在浑浑噩噩的回忆中躺在治疗室的椅子上睡着了，晚上，就发生了刘姨拿着剃须刀冲进去要杀人的一幕。可是，怎么会睡的那么沉，而且睡了那么久，被下药了？还是催眠了？龙城医科大学图书馆有大量相关资料，也许能找到一些线索。
　　天边已经出现鱼肚白，想着一早还要去龙城，星鱼强迫自己停止思考，起身收拾简单行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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