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景总归迟

作者:宁不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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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忆


      何漫家里是书香门第,家里世代从医,何爷爷是这京城里排的上名号的老中医,何爸爸和何妈妈都是著名的骨科专家和妇产专家,一年到头,家里相聚在一起吃饭的时光,掰着手指头也能数得清。
      年纪轻轻的何漫现在是三甲医院心内科的主治医生,盛归晚15岁来北京为数不多的朋友之一,也只有她,真心待她。
      自然不用多说,在盛归晚不回盛家之前,何漫坚决不会让她自己租房子在外面住。不过以盛归晚如今的成就与能力,想要自己在这北京城买车买房也完全不是问题。
      盛归晚走了七年,当初她以优异的专业成绩从音乐学院附中高中毕业,本来想去中国最好的音乐学院深造,她学了十几年古筝,就是要去最好的大学让自己更好的发光发亮,并且她已经18岁了,已经有了一些能力,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比如接收养她多年的母亲和外婆到自己的身边。
      可就在那一年,她无意间听到的场对话,还有她和同龄女生一起从手术室被推出来的时候,亲奶奶先上前去问那个女孩感觉怎么样,有没有不舒服,彻底让她从人间坠入深渊,心如死灰。
      晚上从饭店开车回到何漫家里,两个人都很累,小姐妹之间没多说一会儿话,头天晚上值了一宿夜班又连续做了场大手术的何漫回家后倒头大睡。
      盛归晚睡不着,干脆坐起来,从卧室小飘窗上取了两个抱枕,再回到床上,一个垫在腰后面,她长年练琴,腰早就不是很好,另一个她抱在怀里。
      垂眸看了眼熟睡的何漫,盛归晚替她压了压被子角,她接着想起了今天看到盛一准的事,想起了多年以前。
      她是京城盛家丢了十一年的小女儿。十五岁她被亲生父母接回盛家。她还记得,在没有回到盛家前,她一直是个江南小姑娘,跟着自己的妈妈姥姥一起生活。
      盛归晚的养母黎雨齐,是江南一带有名的古筝艺术家,和丈夫也是因艺术结合,只是结婚很多年,膝下无子,后来一检查才发现两个人都有不孕症,两个相爱的人并没有觉得这是什么磨难,他们两个决定领养孩子,既然上天让他们不能拥有自己的亲生孩子,那他们可以去拾获这一个个或被父母遗弃或被父母丢失的人间天使。
      盛归晚是那个被幸运之神选中的孩子,那个时候的她四岁,黎雨齐听孤儿院的院长说,这个孩子是被刚刚送来的,孩子不爱说话,只记得自己叫归晚,别的什么也问不出来。
      黎雨齐觉得和这个孩子很投缘,心里觉得就是她了,当她听到四岁的小姑说出自己的名字,归晚的时候,她深深觉得,这个孩子就是上天送给她晚到的礼物。
      后来的日子里,那个不知道自己姓什么只知道自己叫归晚的小姑娘,就有了一个新的开始,她叫倪归晚,是著名琵琶艺术家倪锴和古筝艺术家黎雨齐的女儿。
      一家三口和外婆,在那个独特美丽的江南小镇里,度过了盛归晚人生中最快乐的时光。
      后来,在盛归晚八岁那一年,她的养父母,在去外省演出讲学的路上出了事,车子在下着大雨的高速公路上打滑,翻下了桥,惨烈的事故,让她的养父当场去世,养母双腿截肢。
      黎雨齐也因为失去丈夫,失去双腿,再也没有动过那琵琶,那筝,从那以后没多久,黎雨齐渐渐淡出了那个曾属于他们夫妇光鲜靓丽的舞台。
      再一眨眼,到了盛归晚十五岁那一年。有一天下午,她清楚地记得,那是一个暑假,下着淅淅沥沥小雨的下午,她从筝苑练琴回到家,家里多了两个人,一个高大的男人,和一个优雅漂亮的女人。那时盛归晚想,她和他们长得好像啊,然而,后来她才知道,那从脑袋一闪而过的想法,竟然是真实的!
      她是被倪家抱养的!面前这两个人是她的亲生父母!
      她记得,那天她打着油纸伞,一边摘着手里的古筝指甲宝贝地往腰间的小荷包里放,她踩着门口的水洼刚一进家,就听到噼里啪啦的一阵响。
      紧接着传来的是她养母黎雨齐的声音“你们滚!算我求求你们了不行吗?不要再来了!当初你们去干嘛了!现在孩子大了,你们回来要孩子,要回去还是!!你们是不是人!”
      她立刻顿住脚,周围的许多伯伯阿姨过来劝,那都是一些民乐演奏的教育大师,他们一辈子传承着中国的民族乐器,修养和气质跟了他们半辈子,他们包括当时的倪归晚也从来没看到过黎雨齐发那么大的火。
      是啊,她一个失去丈夫那么多年的女人,独自一个人照顾着、培养着女儿,照顾着自己的母亲,现在快要苦尽甘来了,却跳出两个人来找她要回孩子,这事换做谁,可能都会变成这样。
      小归晚轻手轻脚的走过去,手搭在妈妈的肩上,露出有点害怕的神情,黎雨齐看到女儿来,立马让女儿上楼去,不让她听到这些在她眼里不堪的对话。
      盛国昭和谷虹月没有再多言,刚刚在她们的亲生女儿回来之前,他们想说的话已经都说明了,接下来,她们只有等,漫长的等,或许,女儿最后也不一定回跟他们回北京,但他们还是要去尽全力一试,争取就在明天,就把她们的亲生女儿带回去。
      他们来这里,已经两个月了。
      最后不知道他们到底用了什么方法,倪归晚终究还是变回了盛归晚。
      那天的事,距离现在已经很遥远了,好多事她都不记得了,她只记得她走那一天,只有外婆哭成了泪人,送她上车。
      在她跨上那辆高大威猛的越野车时,她转头看向她生活了十一年的小院,看向了小院二楼养母的房间,但没有母亲常常在窗户等她练琴回家的身影,只有那盆母亲最爱的蝴蝶兰在窗上送她。
      母亲没有下来,盛归晚也不想让她下来。好像她下来就一定是永远分离了,她不下来就代表着她只是被人接去北京玩几天,玩几天就回家了。
      可在姥姥的哭声和眼泪里,她隐隐地明白,或许,她不会再回来了……
      在她上车后,她还记得那句,盛首长,首长夫人,请上车。
      车门一拉,就这样,她血缘上的亲生父母亲就这样带着她,离开了她生活了十一年的那个江南小镇。
      盛归晚出生在军人世家,家里就连姑姑都是女将,家里一辈子当兵,被亲生父母接回军区大院的时候,她一心只想做好乖乖女,从来不敢惹是生非,生怕行差踏错,被人抓住小辫子。
      她不怕被那些看不起她的人嘲笑愚弄,一心放在练琴上和学习上,想快快考上大学,回去找她的养母黎雨齐,让养了她十多年的养母和外婆享享福,偏偏让她一心想离开的豪门牢笼里,出现了让她最难以割舍的人,那个第一个在这个陌生地带里欢迎她、接纳她,给她温暖的人,导致她一度幻想过就再也不离开他,一直就在他身边。
      谁知那个一直温暖如初春阳光的人,竟然会在那个对她意义重大的生日会上,当着最不喜欢她的那个人的面说“我跟她没有任何的不正当关系,过去那三年,她一直是我的妹妹。”
      在这场生日会前,盛归晚刚刚做了骨髓捐献,给她奶奶的侄孙女,这也是当初找她回来的原因之一。
      就是那样碰巧,她的骨髓和她奶奶彭荟心的侄孙女彭嫣然的骨髓配型成功了。
      当初她丢了以后,盛家老太太无法接受,可事实摆在眼前,她们只能一边找一边认命。
      盛老太太的弟弟、她弟弟的儿子他侄子,他们彭家的男人,全部都是保家卫国的军人,一个牺牲在了抗美援朝战争上,一个牺牲在了维和任务。
      所以,在没找到盛归晚的时候,老太太把侄孙女彭嫣然当成自己的亲孙女一样疼、一样宠,接到盛家住一年半载更是常事。
      就在彭嫣然十五岁那一年,不幸的消息降临在她的头上。
      年轻的女孩得了血癌,也就是白血病。
      愁坏了彭嫣然的妈妈李平月,也愁坏了盛老太太。
      亲孙女下落不明,侄孙女可千万不要有事了。
      谁知道半年后,孙女找到了,不仅仅找到了,侄孙女和孙女罕见地骨髓配型成功。
      一年半后见侄孙女恢复的还可以,盛老太太便把这件事告诉了儿子盛国昭,盛国昭生气母亲瞒着 他和妻子做了配型,但又心疼表弟留下的孩子,犹豫很久,他答应了很久去和妻子商量。
      刚刚开始谷虹月完全不能接受婆婆和丈夫的决定,可弟妹李平月跪在地上大哭着求她,求盛归晚,让她们救她孩子的命时,再加上婆婆的祈求,她也答应了。
      可她没想到,女儿答应捐献骨髓很痛快,痛快的异常。她和丈夫没有多想,只是决心以后给女儿更好的生活,弥补她这十几年来失去的家人的爱。
      他们是弥补了爱,可他们也没想到,让刚刚回到亲生父母家人身边的孩子,去给一个从不熟悉的所谓的表亲妹妹做骨髓捐献,给当初刚刚成年的女儿带来了怎样的伤害。
      他们怎么也不会想到,在他们眼里,这样的善举会让女儿和他们渐行渐远,直到后来女儿离开,一下子就是七年。
      从医院休养的差不多以后,盛家给她办了一场盛大的生日宴,那场宴会上同样发生了她这辈子最觉得不堪的事,打那之后,大学就快要开学了,盛归晚想:她这只小鸟儿,到底还是想多了,这座看似美丽的笼子里,她不应该有任何非分之想,所谓的属于她的盛家,属于她的小行哥哥的心里,到底没有她的一席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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