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贰。瑶光
十四岁的木紫悦平日寡言,鲜少与同门接触。不同于其他弟子来自皇权贵胄,几岁方才上山。她是残音捡回来的孤女,她在浅碧山长大,自是耳濡目染跟着残音学了不少东西,连冰冷的性子都学得不差。而“顾瑶光”这三字之所以能刻入骨血,缘起一次戏弄。
那是顾瑶光入门的第二月,骑射堂上,她与他被分为一组。初眼,木紫悦有些恍惚,却不是因顾瑶光出众的相貌,而是这少年好生面生,似从未见过。仔细想来,方忆起前月新添的那位小师弟。她浅浅一笑,算是打过招呼。接下来让木紫悦始料未及,这少年的骑射之术竟丝毫不逊于她,动作快如流星,箭箭俱中红心,令人再难觑视。
下来校场,顾瑶光双手作辑拦下她,面色似有些为难,他说:师姐学识渊博,可否能为瑶光解惑?
木紫悦淡淡一笑,示意他讲下去。
他迟疑,一二三四五六七,师姐可知怎讲?
木紫悦长于浅碧山,又是残音亲自教导,那见过世间人的弯弯心眼,便是上山求学的皇孙贵子在学院也是规规矩矩不搞造次,生怕逐了回去。面对顾瑶光的问题,她一时愣住。
师姐,是王(忘)八。说完,顾瑶光捧腹大笑。后知后觉的她又羞又恼,最后只得跺脚跑开。
那晚,浅碧山的夜空上星子隐晦,木紫悦坐在树下巨石上,思绪空白,就连残音出现在身边也未发觉。直到残音唤她,问她为何事烦恼,这才回神,撒着娇窝进他怀里,吱呜了几声,然后摇头。
其实,她是想问的,少年恣意洒脱的笑脸在脑海闪现,她想问:残音,你说心动,究竟是怎样一种感觉?
是的,她唤他作残音,而不是师父,她信他依赖他,却第一次有了女儿家的心思,有了隐瞒。
教场一戏,是缘起,亦葬了红颜的一剂毒药。
木紫悦一直都在想,如若当初残音没有领她入门,她没有遇见那个叫做顾珧光的少年,是否一切都将是不一样的?惜,这个世间没有如若。
菱花镜,冷画屏。
历历往昔如同昨日般。
木紫悦披衣起身,坐听窗外虫鸣,一双美目,深不见底。
自从离开青川镇来到皇城,顾瑶光命人将她安置在府上最僻静的宅子后,已有半月不曾出现。派来的丫鬟个个身藏不露,她心里清楚,自己的一举一动,俱逃不出他的耳目。虽是如此,她却丝毫没有收敛的意思。半月里,闲来无事也出去逛逛,一袭香风,二回媚眼,浅笑娇言间,不知勾了多少男人的魂儿,随行的丫鬟背后骂她作不要脸的狐媚子,她装作不知,行径上却越发地放肆。
昨夜放了河灯归来,前脚刚进屋,后脚便有男子登门造访,她心知被跟踪却没恼,吩咐贴身丫头开门迎客,不想被丫鬟萱晴拦下,那丫头性直,大骂她不知廉耻,一身狐骚脏了这院子。
而木紫悦只是挑了眉笑,到夜里那丫头便无故死了。听闻这个小丫头自小便跟在顾瑶光身边伺候,如今无故亡死,她不信他不明白她的警示。
果不其然。
戌时刚过,顾瑶光便出现了。
但凡练武之人,耳力俱是极佳的。顾瑶光刚到门口,木紫悦已开门相迎。
“爷怎地才来?奴家可是恭候多时了。”美目含怨,语是娇嗔,她引他进屋,衣带香风。
他细细打量。
云霞裳,美人妆。
明明是当年模样,却又不似当年。
两人先后入座,桌上饭菜热的刚好,木紫悦开始置酒。
“浅碧山如今只剩我俩,我既已允诺照顾你一生,你又何必用这些伎俩引我注意。”说到底也不过是个丫鬟,即便她杀也便杀了。
木紫悦手下一顿,旋及笑开,“奴家既然跟了爷便是爷的人,爷若是不喜欢,奴家改便是。只是…”玉壶轻放,她美眸一挑,“奴家到底在青楼呆了三年,这一时间,怕是改不过来。”
二人对视。一个喜怒难测,一个百媚千娇。
看似风平浪静,实则波涛暗涌。
半晌,顾瑶光收回目光,举杯,食指扣击杯壁,称赞,“霜华浮动醉清粼,这酒,果真是非凡。”木紫悦心中一紧,见他扬头便要饮下,终是没开口阻止。一颗心缓缓沉下,最后冰冷无底,未发现,顾瑶光早已将她的挣扎看在眼里。杯唇相接的瞬间,顾瑶光忽地顿住,一抹笑意,于唇角绽开。
“二十年开花,三十年结果,一株一果,一果一核,果肉为药,果核为毒,是药起死回生,是毒见血封喉。这香松苓实属无价之物,师姐用于瑶光身上不觉浪费?”
木紫悦神色一滞,随及自嘲地笑开,目光苍白无力,“是我疏忽,竟忘了你也是个中高手。”一双勾人凤眼顷刻间蓄满湿意,她望他,笑容忽而凄然决绝,“既然注定杀不了你,我又何必存活于世!”
转瞬玉壶已到手中。
顾瑶光面色微怔,旋及闪身,夺过玉壶怒意砸之,连带着桌上酒盏也被一并挥扫于地。浓郁的酒香四散,顾瑶光步步逼近她,赤红的双目盛满怒意,“你就这般迫不急待地想要脱离我?还是你认为,国师他会在奈何桥上等你情约来生?”他箝制住她的双肩,指上力道足以捏碎她的肩骨。
木紫悦脸色弗变,看他的眼神,冷若寒霜。
“我知道你还在为十三耀之事恨我,但我也有我的苦衷。”寻回几分理智,他痛苦道,“身为国师最得意的弟子,师姐不会不知自靳国开国以来,十三耀一门虽一直隐没于浅碧山,却世代唯君命是从,暗下为君王培育报国良才。延至今朝,庙堂之上的满朝文武,十之五六是出于浅碧山,树大招风,更何况当今圣上生性多疑,自是不容其继续坐大威胁朝纲。三年前,十三耀被冠上叛逆之名,父王为保我性命,主动向陛下请缨让我带军围剿,事关云王府上下七百余口性命,瑶光,不得不从。” 他懊恼垂首,满脸痛色难以遮掩。“时至今日,我仍无法忘记那满天火光,入目鲜红。十二位师兄血肉模糊的脸日日折磨着我,让我寝食难安。幸好你外出办事躲过此劫,为掩人耳目,我寻了具女尸投入火中,慌称是你引火自焚。还有师父…”说到这,他神情变得有些怪异,声音瞬间低下去,“师姐可知,残音师父他…并没死?”
恍如一记天雷炸于头顶!木紫悦一时脑中空白,好半晌才回过神,紧抓住他袖袍急问,“此话……怎说?”
顾瑶光放开她后退两步,兀自回忆,“三年前的那一战,残音师父根本未曾现身。之后,我翻遍整座浅碧山仍是没将他找到。为了复命,我不得不放出风声,说他身中数箭后跌落西面山崖。”西崖之深,无人敢试。
虽知他的话半真半假不可尽信,但对于残音生死之谜,她无疑有他的相信他活着。她知,倘若当年有残音在,顾瑶光又怎能灭掉十三耀一门。仔细想来,那两年,残音时常不见踪迹,行迹确实古怪。
恍若冬雪初霁。
她扬头轻笑,望向顾瑶光的眼透着薄凉,“我知你寻我并非为了往日情分,浅碧山的宝藏图我可以给你,但我有个条件。” 、 她嘴角扬起,几分邪魅犹如罂粟般诱惑,他缓慢走近!
烛泪始干。
屋子暗下的一瞬,木紫悦纤细的腰身被顾瑶光有力地圈住,刹那间的失衡,她撞上他胸膛,耳旁,是他粗重地呼吸。
恍若入梦般。她攀上他的脖颈,轻踮了脚尖,印上他的薄唇。
屋外,雨骤然落下,倾天之势,欲覆皇城。
一切,如三年前那般。
云鬓松,玉带解,针织云裳,件件褪下。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