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举办素席
后来方德去过少安寺几次,也没再见过那个少年。江为锦觉得方德这人纨绔一个,身上集齐了官家子弟不学无术,沾花惹柳的坏毛病,于是很是不待见方德。
他自己吃喝玩乐样样精通,却不喜欢身边的人这样,也是典型的“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了。方德来找过琉舫几次,看琉舫都是围着江为锦转,心里不忿,拉着琉舫说:“后日我在流水亭办了雅席,这次不许你推辞了,怎样也要来的。”
琉舫先是说不去,后来不知怎么动心了,也来游说江为锦。江为锦禁不住他来回劝,加上整天躺着闲的无聊,也就答应了。
流水亭背靠锦山,三面环水,风景宜人。这样冷的天气,也有一众人赶着马车来捧场,闹闹哄哄地挤在门口。方德作为东道主,亲自在角门等着,来的人都是一袭长衫,也不顾天气冷,要多风流有多风流的打扮,只有江为锦,披着白披风,蹬着鹿靴,裹得像个圆球似的从马车上下来。
此刻正午,有阳光从头顶洒下,落在江为锦的脸上,微微从腮边透着一丝红。方德心里一动,抢先过去说:“正等着你们呢。外面冷,我在屋子里烘了热炉,快进来暖暖。”
屋里坐了一圈人,四面挂着透明的帘子,后面还放了字画和银翠,席上也摆了一长溜的糕点,也算像模像样。方德心里得意,忙的像个慌脚鸡一样,在众人中间来回穿梭。
江为锦瞧见他面露喜色,从门口又迎进来一个人。那个人也穿着厚厚的外衣,面容清冷,居然就是那天在少安寺见过的,被江为锦毁了字帖后来又瞧见他被桃肉卡住的少年。
琉舫:“咦,他也来了?”
江为锦不知道那少年来历,但看他衣着朴素,又自由出入少安寺的后院,想必不是佛门子弟也是少安寺的常客,他就坐在方德旁边,居然和东道主平起平坐,看起来没有半分不自然。
方德:“多谢各位好友赏脸。今日这素席,一是应秋景,与各位一聚,这二么,素枫不多日就要回京城,也算是为他饯行。”
素枫是江为锦的小字。他听方德提起自己,就从眼皮子底下瞧了他一眼。方德双目大睁,兴奋地两颊都透着红晕:“素枫你看,兄弟为你办的这宴席如何?”
江为锦心想:扮雅不雅,装俗不俗。但面子上还是点点头,不太热情地道了谢。
方德脸皮一紧,差点就要发作。
琉舫小声说:“知道你不喜欢这些,方兄还准备了别的。”
果然一番热闹之后,方德大手一挥,就听到屏风后面环佩作响,隐隐还有熏香飘来。江为锦在京城见识的多了,立刻明白方德弄了什么把戏,回头一看,琉舫也是嘴角带笑,脸上都遮不住的期待。
难怪琉舫忽然改了主意要来呢。
屏风后传来一阵歌声:“怪道风光好,盼到白头佳人笑。身敷柳粉跨东墙,指尖一点朱唇俏。”
在场的都是十几岁的少年,虽然私下里去妓馆的不少,但在诸多同窗,如此正经的场合里听这艳曲还是头一遭,都一脸兴奋地瞧着后面。
随着歌声,屏风后走出四个女子。当先的一头长发,也没盘着,脖子上一串硕大的珍珠,两条胳膊赤裸,白的晃眼。
琉舫:“是柳之倚!方兄你怎么请的动她的!”
柳之倚虽然是名妓,但才华美貌都很出众,近年来在这些世家子弟中间很是受欢迎,都以能请她来歌舞一曲为荣,因此地位和平常歌妓大不一样。
方德大笑一声,面上装出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却忍不住去偷偷看江为锦的反应。
屋子暖和,但耐不住坐的时间久了,江公子手脚发麻,疲惫地打了个哈欠。
方德:“。。。。。。”
他几次被江为锦卸了面子,心里恼怒,冷笑一声道:“请了柳姑娘不算什么,要是能请了江公子才厉害呢。”
江为锦:“?”
方德:“江公子老师是当年大梁第一才子,江公子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在文字上造诣当然也非同一般,今天这么热闹,柳姑娘又肯赏面,当然要请江公子提笔留念了。”
有人听出了这话里针锋相对,但热闹谁都想看,就全装作不知情,拱着要江为锦作诗一首,看看这大梁第一败家子出丑。
江为锦听他提到“江公子老师是当年大梁第一才子”,心里微微一愣,一直闲的无聊滴溜溜转的眼珠也不动了。
琉舫出来打圆场:“素枫也累了,又冷又饿的,还是先开席罢。”
旁边有个看热闹的说:“还是先作诗嘛,让我们大伙儿瞧瞧才子门生的风采。”他旁边的人拉他小声说:“嘘,你知道他老师是谁?他老师是韩从郸,当年因为通敌贪饷被抄了全家的,连他门生都和他断绝了关系,你可别乱说。”
江为锦抬眼,正和柳之倚的视线撞上。对方穿着轻薄的衣衫,满头珠翠,在衣冠楚楚的众人中间,看起来有些可怜。
这满屋子的高门子弟,有的是要看自己出丑,有的是要占她便宜,热热闹闹的,没一个看见她面色尴尬,冻的一直在发抖。
江为锦:“我哪有什么才学,若是玩乐我还有些用处,诗词什么的,我可不擅长。”他沉吟了一下:“不过许多年前,我在淮江边看见有人提了一首词,写的有些妙,一直记着,今天就借花献佛罢。”
说完站起来,拿了书童的毛笔,在屏风上写:
“狂蝶嗅香,成日双双,谁道整日为花忙?
阶上回望,抱签小郎,怪与他是输轻狂。
约到长庭,叠叠层景,贪是微雨薄景名,
常看陆卿,得见陆卿,不输一日江南行。”
他念完,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只觉得方德的脸色一怔,不由自主地朝那个少安寺的少年望过去。江为锦顺着他的目光,看见那少年手里捏着一块方糕,手指纤长,指甲圆润。
那手指一用力,方糕立刻就碎了。
江为锦不明所以。其他人更加没注意,只是大声喝彩。
柳之倚走过来,弯腰行礼,递上了一支开的正茂的堇花。江为锦接过来,听见方德阴阳怪气地道:“不愧是大梁出名的风流人物,真是怜香惜玉。”
“那自然。美人送的花哪有不接的道理,要是个五大三粗的送,我才不稀罕呢。”
宴席之后回去,江伯已经带着下人在等了。江伯在江家待了许多年,几乎是看着江为锦长大,他亲自来接,江为锦就算再不情愿,也不能拖延着不回京城了。
琉舫看着江为锦收拾行李,见他大大小小地装满了几大箱,笑道:“你也真是娇气,路上不过几天行程,怎么就带着这么多东西,连褥子都装了三套。”
江为锦:“路上才是要命的行程,我自然要准备妥当。”
这时丫鬟把那天的堇花捧过来:“少爷,这花长的真好,要是养着,还能开几日呢。”
琉舫:“蠢东西!一个妓女送的东西,还当什么似的放家里么!还不扔了!”
江为锦微微皱眉:“我听说柳姑娘经常去善堂做善事的,还收养了不少小乞儿,别的不说,今年街东的祠堂里,就有她出的不少货物罢?人家虽然出身不好,不过为人侠义,值得敬佩,你也不必这么说她。”
“什么善事,还不是我们身上的银子。从我们这里掏了钱去做好事,好名声都让她得了,也是会卖巧。”
江为锦脸色一沉。
他小脸尖尖,看起来就是个娇生惯养,不谙世事的俊俏小公子,此刻脸沉下来,反而显得有些成熟了:“那也不见你们使银子去做好事!我倒觉得她有这个心,总比大冷天的办个什么素席好的多!”
琉舫更加生气:“还不是为你办的!人家好心为你做席,你不领情,连带着还把我说上了!我真是白对你用心。”
江为锦心想未必好心,不过看琉舫气的脸色涨红,也不好说出口。又想自己在这里打扰他这么多天,马上分别在即,实在没必要为个无关人和他生气,于是笑笑凑过去赔了不是。
琉舫也不和他置气,自己想了一会儿就放下了,转而想起了其他事:“你说前几天素席上你念的那词,当时方德他们听了,真是吃惊不小。”
“怎么?”
“你知道我们在少安寺见过的,后来方德一并带来素席的那个少年叫什么?人家大名就叫做陆卿。”
江为锦:“。。。。。。”
难怪。
现在想想,他在席上当众念那词,无异于当着众人的面调戏人家了。
“我是真不知道,谁知道会这么巧的。”
琉舫想想直乐:“你走的匆忙,不然真应该给人道歉才是。” 江为锦顺手把堇花抽出来:“方德知道他的住处罢,你代我把这个拿着,我再附上几幅字帖,你一并送去。”
“你就送人家这个?”
“怎么?我送的真心诚意,他若是觉得这礼轻薄,那他和方德他们也没什么区别,这道歉不道歉的,也就无所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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