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雪暖阳

　　坐椅子上的那位同学回过头看了看。于弈看着有些眼熟，反射弧格外地长，回忆了好几秒后才想起曾是自己的小学同学。
　　又回忆了好几秒后，才想起来这位同学叫许以呈。

　　于弈不尴不尬地向这位同学许以呈打了声招呼后，光速失去了语言组织能力，在安静如鸡的空气中铺好了床，将东西放置整齐。
　　他看了看，准备地差不多了，一两分钟后出了宿舍去教室。于弈随便选了个后排座位坐下。
　　班主任来了后，过了几分钟就带全班人下了楼，等校长和总教官激扬顿挫、热情激昂地讲完话，魔鬼一样的七天终于到了。
　　前四五天是正儿八经的军训，后来的两三天教官带着他们这帮人扯扯玩笑，唱唱军歌。忽然有种已经参了军的错觉。
　　第一天，于弈就感觉有些中暑，太阳底下眼前一阵阵地黑，四肢有些无力。但这三天还是顶着不适，勉强扛了下来。
　　然而到了第四天，下午2:30，正是一天最热的时候，于弈站在太阳底下，眼前就有烟花似的点炸开。
　　随即眼前一片黑暗，失去了意识——
　　他只觉得迷迷糊糊，分不清方向，周遭的声音也变得越来越远。等他再次睁开眼时，全班人的目光都移到了自己身上。
　　“同学，同学？现在还难受吗？”班主任坐在旁边，见他醒了连忙问他。
　　于弈又觉得自己耳朵内部隐隐作痛，头也有点沉。现在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到了自己身上，差点又晕过去。
　　他被这么多人盯得有点不自在，随便回了句：“好了点。”

　　不到一小时，于弈又不要命地跟着其他人训练去了。等训练完，全体学生死尸一般地拖到了食堂，全凭着毅力打饭。
　　唯独于弈走向宿舍，全身都发着抖，似乎一不小心就会栽头倒下。
　　他梦游似的终于到了楼梯口，眼前再次冒出了炸开的金色小点，耳边有只烦人的蜜蜂似的，一直“嗡嗡”叫个不停。
　　好一会他才扶着栏杆，颤抖着一步步挪到了三楼。
　　到了门口，他连钥匙的钥匙孔也对不准，在门口停了好久才开了门。而当他终于走到自己的床铺边时，像是收回了自己所有的力气，一头栽在躺在了床上。
　　眼前又是一黑。

　　他梦到了初一那个寒假，严寒冬日里得了感冒，过了几天发起了烧。那天夜里，屋外寒风呼啸，风雨交加，狂风和暴雪似乎要将黑暗中的一切一并吞入。
　　于弈生生地被咳醒，发现自己在被窝中裹得浑身发热，却没有出汗。
　　他爬了起来，头一阵阵地晕，嘴中淡然无味。他用被子捂住了嘴，又吃力地咳了一阵子，强忍着才抑制住了欲呕感。
　　江淑秋还在上夜班。
　　他望了望窗外，外面漆黑一片。
　　他不想叫醒其他人陪他去医院看病。
　　于弈在黑夜中摸索着，穿上冰冷如铁的衣物，冷热在这之间不断交替，一边打着寒颤一边发着热。
　　于弈垫着脚走到楼下客厅，翻开柜子，睁着朦胧的眼睛，看不大清，翻找许久，才找到一盒过期的退烧药。
　　他在柜子旁坐了会儿，头埋在手臂之间，睡过去似的一动不动，好像在强忍不适。
　　良久，他才活过来了一样笨拙地爬起来，颤颤巍巍地倒了杯水喝。
　　再过了会，于弈悄无声息地开了门，冒着风雪走出了门。
　　寒风刀片似的刮在他的脸上，他将半张脸都埋在了围巾里，细长浓密的睫毛上结了层薄薄的冰霜。
　　漆黑的雪夜里，两边的路灯将整条街道照亮地像白天。街上空无一人，只有两旁停着的轿车覆着雪被沉睡着。
　　十三岁的于弈顶着风雪一步步地走着，他的手脚已经冻麻，失去知觉。
　　于弈身后留下了一长串脚印，数个小时后，又将被风雪所覆盖。
　　他忽然听到了脚步声，可四处望了望，依然空无一人。
　　他继续走着，不知经过了多少时间才到了医院。值班的医生很少，他浑浑噩噩地走进一个房间，之后的画面又是一转，看不清脸的医生手中拿着温度计，测出的体温达到了39.1摄氏度。

　　于弈突然从睡梦中拉回现实，慢慢地睁开了朦胧的眼。
　　许以呈回宿舍了。
　　他手中拎了个袋子，他把一次性饭盒从袋中拿了出来，递给了他：“……粥可能有点烫，你小心点端着。”
　　于弈接过了透明一次性饭盒。
　　于弈：“啊，谢谢。”
　　许以呈轻轻地“嗯”了声，随后他指了指于弈床铺旁，书桌上袋中的一盒药：“……这是老师让我给你的，吃好粥过一会再喝药。”
　　于弈觉得自己的手烫得很，都快要端不住了，开口时的声音都是颤抖的，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麻烦你了，谢谢。”
　　许以呈怔了怔，没回答，转身走了。

　　于弈打开一次性饭盒，粥不薄不稠，还有几道配菜，散发着淡淡的香味。
　　粥的温度传到了手心，似乎将自己的心也捂得暖烘烘的。
　　梦中的场景再次浮现至脑海，那是三年前发生的一件事，如今还是历历在目。

　　晚上八点多，宿舍里的几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毕竟大家只认识了几天，不怎么熟，聊的还是以前在学校里的苦逼生活。
　　于弈的手机屏幕亮了。
　　遇迟：
　　-你现在好点了嘛？
　　于弈鬼使神差地往两点钟方向的许以呈看去。
　　许以呈正背对着自己，坐在椅子上看手机。但屏幕被他遮住，看不见在看什么。
　　-好了。
　　-那你明天呐？还要继续训练嘛……
　　-嗯。
　　对方看自己不再理她，又发了条消息过来。
　　-你今天是单纯的中暑，还是有其他原因啊？
　　于弈不想解释给她听，就敷衍着打了几个字过去。
　　-没吃早饭而已，没关系的。
　　-那你明天要记得吃早饭啊，要学会照顾自己。要是不舒服就别撑着，我们班好多人都请假了，没事哒=v=
　　-那你呢
　　-我……我啊？嘿嘿我很厉害的！就是很热很热，要被太阳晒成炭了嘿嘿。
　　对方又发了条信息过来。
　　-你没事就可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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