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埃

　　晚饭前，陆正宇在房间里，不小心又从窗外听到了，邻居们在议论母亲，说些难听的话。

　　张大婶说：“陆家之前的那个女人，就是贪慕虚荣才离的婚。”

　　“不仅仅如此，听说是傍上了一位大款。”刘大娘补充说道。

　　“那不是出轨吗？可怜的陆大哥和正宇了。”张大婶惋惜地感叹。

　　“听说那个女好像重新嫁人了，并生了孩子，这样的话，正宇有妈妈等于没妈妈。”陈大妈有点激动。

　　刘大娘说：“嫌弃万光没本事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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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渔村的妇女们，傍晚时分，偶尔聚在一起说是非，常常说到眉飞色舞。

　　闷热的天气，不仅令人胃口不好，还会让人变得烦躁，听到这样的一番话后，陆正宇更加的烦闷，不舒服。

　　晚饭过后，天色渐暗了下来。

　　陆正宇躲进了自己的房间，锁上门。他偷偷地打开抽屉，拨开上面的杂物，将放在最底下的一本相册拿出来。翻开相册的最后一页，里面有一张母亲的照片。

　　看着照片上的母亲，他陷入了回忆里。

　　记忆中，父母两人经常吵架，偶尔还摔东西。大多数是母亲抱怨父亲，贫穷又太老实。有时候，他躲在房间里，伴随着争吵声，隔着房门的缝隙，看到家里一片狼藉，会捂住嘴巴，偷偷地哭。

　　有一天，家里静悄悄的，父母两人都没有说话。

　　良久，父亲站起来，点燃一根烟，吐出第三口烟雾后说：“离婚吧，我累了。”

　　母亲把头扭到一旁说：“离吧，你这个没用的东西，给不了我想要的生活。”

　　于是在他10岁那年，父亲和母亲离婚了。叛逆期的他，当时拉扯着母亲，不让母亲离开这个家。他很清楚地知道，母亲一旦离开了这个家，意味着什么。最终，母亲还是走了，离开这个家，留下他在原地伤心地哭着。

　　就这样，陆正宇跟了父亲陆万光。之前，他觉得家里那无休止的争吵声，当时戛然而止。

　　这个家，一下子安静了好多。两个沉默的男人的相处，少了一些柔软，处处透露出坚硬的感觉。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在农村更能体现出这句话。陆万光离婚后，邻里之间议论纷纷。一些大概知道点内幕的邻居说：“看他们平时挺恩爱的呀，原来是装出来的啊。陆家的女人贪钱呗，过不了穷日子，陆大哥太老实了……”

　　陆万光本来就是一个话不多的人，离婚后变得更加的沉默了。他没有过多的解释，也没有怎样的发泄出来，一如既往默默地做着自己的事。只有一次，当陆正宇听了邻居们对母亲的闲言碎语后，跑回来问他是不是真的。他也没有说什么，只是迟疑一下后，点了点头。

　　母亲到底是个有心计和泼辣的人，而陆正宇却一直认为母亲是个善良、淳朴的人。这前后巨大的落差感，使得陆正宇也变得更沉默了一些，好像也对一些懵懂的情感产生了怀疑。

　　时间渐渐过去了几年，陆正宇也长大了，是一个浓眉大眼的小伙子。有人曾为陆万光介绍过伴侣，最后也不了了之。而陆正宇的母亲，已嫁到邻近的城市，和一个离过婚的男人，重新组建了家庭，也有了孩子。有一次，因想念母亲，他瞒着父亲，去找过住在城市里的母亲。面对漂亮的房子和许久未见的母亲，他显然感到很陌生，到处显得拘谨。虽然母亲还是很亲切，很热情地招呼着他，但看到母亲在新的家，和新的丈夫和孩子相处，其乐融融的样子，让他觉得自己是个外人，至少在母亲新的丈夫和孩子的眼里是这样的。自此，他也不怎么想去找母亲了。

　　回来之后的陆正宇似乎觉得，有些人本来就适合自己一个人过生活，就像父亲。没有人打扰，安安静静的，也挺好的。

　　当陆正宇20岁那年，他决定回家和父亲出海打渔。

　　陆万光是一万个不愿意儿子跟自己一样，成为一个没本事的渔民，他怕儿子因贫穷而被人抛弃。因为曾经的妻子，就是嫌弃自己给不了她好的物质生活，而离开自己的。前妻只是在外人面前，才装出一副恩爱的样子。后知后觉的他，想想都觉得虚伪。确实那段盲婚哑嫁的结合，那有什么感情可言，只不过是两个人搭伙过日子罢了。

　　只是陆万光拗不过儿子，只能暂时同意他的决定。

　　其实，陆万光曾托人给陆正宇找过几份工作，但陆正宇都不喜欢。因此，陆万光只能暂时作罢，放任他，跟随自己出海打渔。

　　陆正宇把相册合上，重新把它放在抽屉的最底下，再铺上杂物。这个动作，自从母亲离开这个家后，他不知道做了多少遍，还要不能让父亲知道。

　　陆正宇对母亲还是会思念的，但他又想起了父母离婚这不堪的家事。这家事，会让他瞬间变得难受。

　　陆正宇的思绪交杂缠绕过后，难受的感觉，立刻涌上心头，迅速蔓延全身。他忽然感到房间很闷热，心里也突然感到很烦躁，很想出去寻找一个出口，很想去释放一些情绪。于是，他约了好友卓大民到上平湾的一家饭店，喝点啤酒，谈谈心。

　　黑夜已经来临了，漆黑的海面，渔船的灯火在闪烁，一闪一闪的，很漂亮，很壮观。海浪声，依然悦耳。而岸边却是灯火通明，一副商家忙碌的景象。陆正宇和卓大民，两人在大口大口地喝着酒，喉结不断地在上下滚动着，甚是畅快。那酷热的暑气，已一扫而光了。只是，陆正宇似乎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看着陆正宇一杯接一杯地喝着，卓大民拦下他的酒杯说：“好了，好了，干嘛呢？”

　　陆正宇没有回答，看着前方的大海，若有所思的样子。

　　过了一会，陆正宇问大民：“你相信爱情吗？”

　　“怎么问这种没头没脑的问题啊？”

　　“你回答我……”

　　“怎么说呢，相信吧。”

　　“两个人因为什么组建一个家庭？”

　　“肯定是因为爱呀。”卓大民一脸疑惑地看着陆正宇。

　　“那他们曾经因为什么呢？爱情吗？为什么最后还是分开了？……”陆正宇想起了父母，一脸嘲笑地嘀咕着。

　　一阵海风吹来，给正对着门口的他们，送来了弥漫着食物的香味、酒的气味，以及咸咸的海味的空气。此时的卓大民还是很清醒的，但陆正宇已经有醉意了，眼中的灯光变得模糊，人有飘飘然的感觉。果然，人有心事，喝酒都容易醉。

　　忽然陆正宇趁着醉意，唱起了歌，都是一些关于爱情的歌曲，但是没有一首歌能唱得完整的，总是无意间拐到其他歌曲去。

　　陆正宇的歌声，使他立刻成为全场的焦点。

　　这时，饭店的一位女服务员的心里在想：真是醉酒百态啊。

　　卓大民对陆正宇比划出一个“嘘”的手势，然后疑惑地问：“你发生什么事了？”

　　陆正宇闭着眼睛说：“没发生什么事，就是心里难受，不过我现在感觉舒服多了。”

　　“你是不是酒喝多了？醉了？”

　　“你才醉。”

　　“你好像有心事。”

　　陆正宇没有回答。

　　“你是不是失恋了？”卓大民试探性地问。

　　“你觉得有人喜欢我吗？”陆正宇摇头晃脑地反问。

　　“没有。”两人不约而同地说起来。

　　“哈哈……”说完，两人都大笑起来。

　　这是他们这对好友的日常相处模式之一。

　　这时，刚才那位女服务员心里又想：两个怪人。

　　过了一会儿，当两人准备结账回家的时候，陆正宇吐了，还是吐在刚才觉得他们是怪人，现在给他们结账的女服务员身上。

　　此时，这位女服务员的心里，瞬间感到很生气，但又不能爆发出来，只能稍稍地表示一些不满。

　　卓大民一个劲头地赔不是，并承诺赔偿她的衣服。

　　后来这位女服务员说：“不用了，快打烊了，回去洗一下就好。”

　　卓大民一边表示歉意，一边扶着陆正宇走了出去。这时候的陆正宇，吐完后，已经清醒了很多。

　　他们走到沙滩上，海风吹散了热气，很凉爽，很舒服。

　　卓大民对陆正宇说：“说吧，因为什么事呢？”

　　陆正宇沉默了一下，久久才说：“没什么，真的只是心里难受。”

　　“是不是因为你母亲？”

　　“嗯……”

　　“想母亲了，就去找她呀？”

　　“找她干什么，那么嫌贫爱富的一个人。”

　　“怎么会？”

　　“哼，邻居们都是这样议论她的，今天说的话更难听，他们说……”陆正宇欲言又止。

　　“不是吧，那伯父怎么样了？”

　　“还好吧，他没说什么。”陆正宇一边望着黑得无边际的海面，一边说道。

　　这时，刚才那位女服务员下班后，看到在海边走走停停的这两个人，因担心出事，追上来，对卓大民说：“你一个人能送他回去吗？”

　　卓大民扶着陆正宇，对这位服务员说：“这小子傻了，冷静一下就好了。你下班了？”

　　女服务员怔了一下说：“嗯嗯。他估计是醉了。”

　　“没有，没有，我没醉。”陆正宇摆了摆手。

　　卓大民嘲笑地说：“对，对，你没醉，只是路歪了而已。”

　　“哈哈……”说完，三人大笑起来。

　　卓大民问：“听口音，虽然跟我的差不多，但还是有些差别。你不是本地人吧？”

　　“不是不是，我是隔壁县乐景村人。之前到你们镇上的一间电器厂打工，后来就来到这里的威记饭店上班。”女服务员答道。

　　“哦……”卓大民和陆正宇点了点头。

　　卓大民微笑地说：“交个朋友吧。我叫卓大民，你叫什么名字？”

　　卓大民这种开朗的性格，喜欢交朋友的个性，连陆正宇都佩服。陆正宇曾为此思考过，是不是因为卓大民那痞子式坏坏的心理，然后在遇上漂亮的女生的时候，他就会这样呢？肯定是因为喜欢看女孩子，才这样傻傻的。嗯，一定是这样。陆正宇心里对卓大民下最后的判定。

　　“我叫顾晓薇。”女服务迟疑一下才回答。

　　“噢，差点忘了，这小子叫陆正宇，我们都是本村人。”卓大民介绍陆正宇。

　　陆正宇白了他一眼。

　　顾晓薇笑着说：“陆正宇，好，我现在知道了。”

　　“你是住这边吗？”卓大民继续问。

　　“对，我在附近租了一间房子。”顾晓薇指向村内。

　　随着海浪声，两人搀扶着陆正宇，一边聊着，一边往村内走去。

　　最后散去，各自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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