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蝉秋彻

　　却说何遇独自在屋内伤心，寒风吹着木门格格作响，门外的积雪透过窗户将屋内映的通明，屋内人的哭声将屋外人惊止住。

　　来者是何礼的侍从北寒，三个月前随何礼从战场兼程而来，三日前才赶到何府。

　　何礼到府时直奔灵堂，她被管家带到了偏房呆了三天，今天才出来透透气，不曾想这南北方的府邸不同，何府每屋的建式又相同，所以她总是迷路，雪又下的太大路途竟不见小厮。

　　她循着路，走到了这，不曾想突然一声悲戚的哭声自不远处传来，一时顿住了脚。

　　待听清那哭泣之人喊着娘亲，顿时明白，是何家二公子。

　　转身想走，但是那哭声过于悲戚，她一时顿住了脚，不敢走动。

　　偌大的府邸，屋内人却只能在这么一个小角落哭喊着娘妻。

　　天空灰霾的下着鹅毛大雪，房屋的身影也越来越模糊，北寒皱着眉头，将身体偏向一侧，接着伸出右手接着天上落下的雪，一片片的黏在一起，久久不化。

　　如果不是中途遇到偷袭，何礼应该会见到夫人最后一面吧。

　　北寒细想着，她愈发想要深思，却愈发觉得寒冷无比。

　　片刻，木门吱呀一声被人打开，何遇见到全身是雪的北寒，一时顿住，愣愣的望着她，风雪在门打开的瞬间混乱的刮在了他身上。

　　北寒见门突然被打开一时思绪被打乱，待见到少年清秀的模样，又微微低下头，通红的双手紧紧的握着拳，目光左右游走，不知如何反应，就好像那雪将她冻住了一般。

　　何遇见她一脸歉意，也不言语，只是微皱着眉走出门，反身又轻轻将门扣上，待到转身却见她向他做了一个揖，便踏着雪走了开。

　　何遇望着她的身影，见她犹豫的一步一步缓缓向前挪动，便开口道：“你可是迷路了？”
　　北寒听见身后传来了声音，瞬间顿住，转身对着何遇作揖道：“回禀侍郎，小的初到何府，确实不知路。”

　　何遇绕过走廊，来到她正前方，望着她，见她一身黑衣塑身，也没有撑伞，满头被雪染得花白，不禁又问道：“你是谁的侍从。”

　　“回禀侍郎，小人是归德将军的副部，名北寒。”

　　北寒又与他作了一个揖，见何遇仍望着她，便开口补充道：“北国的北，寒冷的寒，三天前随将军从北境回来，一直呆在偏房，今天小人出来透气，不曾想迷了路，无意冒犯侍郎，还望侍郎赎罪。”

　　何遇闻言，过了片刻才缓缓开口道：“你随我来吧。”

　　北寒闻言连忙抬头，却见何遇已经走开，不禁快走几步，匆匆跟上前去。

　　天渐渐暗了下去，灵堂外的小厮纷纷将长廊的灯点上。

　　下了一天的雪终于在黄昏时刻得以消停。

　　何遇一直不紧不慢的走着，穿过回廊来到了长廊，而身后之人一直和自己保持着三步之距。

　　寒风将灰色的大雪吹在了灯上，灯火愈发暗黄。

　　眼见离灵堂越来越近，何遇一时止步，侧身见北寒也止住了步，便转身继续前行。

　　小厮见何遇来连忙掀起帘子，等到何遇进去了，便打算放下，但见跟在何遇身后的北寒不禁又顿住了手。

　　“您……”

　　北寒见小厮一直举着帘子，而屋内何遇也一直背对她站在门口，与一个小厮吩咐着什么，便也迈步跟进。

　　何遇见北寒跟了进来，也不理她，只是自己走到灵前跪着，中途对着何攸与何萧见礼。

　　何遇环顾四周见何礼并不在，转身对着左侧的何清婉问道：“何礼呢？”

　　何清婉向前微微俯身，小声说道：“方才何叔一个故友派了他儿子前来祭拜叔母，才走，择临送他去了。”

　　正说着，何礼便回来了，方整衣跪下，何遇便对着何礼问道：“哥，那是你的副部？”
　　何遇望着何礼，何礼偏过头，望见北寒拘谨地站在角落，便对着她微微点头，接着便又转过头，再无任何反应。

　　北寒见何礼对他点头，抱拳回了一个礼，接着径直走到了灵柩前，掀袍跪地，对着灵柩磕了三个头，接过小厮递给的香签，又将它举过头额，伏身作了三次揖，待到将香签插定，北寒抬头望向灵柩，皱眉缓缓地说道 ：“是北寒之过，不能及时护送将军回府，以致如此憾事，北寒罪该万死，愿老夫人在天之灵宽恕北寒，北寒以命相誓，此生定竭尽全力护卫将军，若有违此言，永世不得轮回。”说着又对着灵柩磕了三下头，方才起身离去。

　　何遇见她发此重誓，不禁有些吃惊，但见何礼一脸悲悯的望着北寒，更加不得其解，偏值守灵，不便多问，也就只能作罢，寻思着他日再向何礼询问。

　　何攸在一旁正同着何萧商谈政事，却见北寒发誓，念起北寒二字，一时顿住，连忙转头望向北寒，却见眼前人样貌俊秀却一脸冷淡，刚想说出的话一时哑然，便又接着和何萧谈论，只是目光一直瞥向北寒，直到北寒被一个小厮带了下去。

　　何萧听闻北寒二字时也是一惊，但见到北寒的背影又瞬时冷静，见何攸反应强烈，便开口道：“不是他。”

　　何攸闻此一惊，瞪着眼望向何萧，见何萧一脸无奈，又偏头望着刚刚北寒离去的地方，目光渐渐放空，淡淡地说道：“是啊……怎么可能呢？”接着又低下头像是自嘲一般冷呵了一声。

　　何攸正与何萧谈论青州雪灾一事，见何献一脸严肃的向他们走来，神色凝重，便不禁开口问道：“二哥，可是有何事？”

　　何献拧着眉，也不回答，只是愈来愈严肃，像是生气，突然狠狠地甩开右边的衣袖，怒言道：“青州雪灾，府伊文彦成、通判边子云隐瞒不报，致使灾情欲演愈烈，民怨滔天，灾民与叛军勾结，已成小势，朝廷官员为此分成两派，左丞相吕颐浩主张派兵镇压，太师赵巍主张抚恤灾民，以缓解灾情为先。为此今天早朝两人吵得不可开交，圣上一时无法定夺，便下旨，由九皇子带兵前去镇压，户部右侍郎王临川随同前去。”

　　何攸与何萧闻此皆是皱眉，何攸急忙开口道：“九皇子带兵镇压？”

　　何献见何攸一脸错愕，不禁转过身去，一边看着远处的何礼，一边回到道：“却是九皇子，圣上命他即刻启程，此刻怕是已经出城赶往青州了。”

　　“九皇子一直不受圣上待见，此刻怎么就突然重用起他了？”

　　话还没说完，见何萧、何献二人皆望着她，何攸不禁又突然冷笑道的：“是我老糊涂了，九皇子其母原是青州之人，他去最是合适。”

　　丧礼的第十天，按照顾书桐的意愿，化繁为简，不必停灵过久，所以一早何献便同何萧找顾青堂商议，送灵柩回荆州何家安葬，可顾青堂闻言却不同意。

　　“按礼数，该回荆州，可荆州何氏并无人在，此一去便是山水千重，我们又都在这京城，留她一人在哪……”说着顾青堂便偏头望向一旁的茶杯，深思不语。

　　众人就这般僵了半刻，只听见何献叹了一口气，走到顾青堂跟前，整衣跪下。

　　顾青堂见他下跪一时不解，欲将他扶起，但见何献一脸决绝地说道：“顾公，子勤知道您疼惜孙女，子勤也不愿意她孤葬远乡，再则北方夷人数占我山河，未来之势不可定夺，所以子勤希望顾公同意，书桐遗骨归江州顾府，衣冠归荆州何氏，他日百年……子勤只盼与她同眠……”

　　说着，何献见叠手齐头，向着顾青堂行了一个大礼。

　　何萧听何献所说本要开口，却闻见何献似有哭泣之音，便又抿唇不作言语。

　　顾青堂听到何献的话本是震惊不已，见何献向他施大礼更是不知如何回答，最后也只是叹一声：“好，我这就令昌龄回去，准备接灵之事。”

　　话毕，等到何遇、何礼等人启程送灵已是二十天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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