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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等到第二天弋向阳从沉睡中迷迷糊糊醒来的时候,是被阳光刺着眼睛给亮醒的。他才反应过来,自己看了一晚上的理论知识,醒来之后被忘得已经差不多了。
他攥紧了手里的几页纸张,对自己的不争气感到愤懑。
可又能怎么样啊,名言说得好,实践出真知——连实践都没有,哪来的真知呢?弋向阳微微愣了一下,然后猛地窜起,决定去市里最有名的经纪公司转转,当个干杂活的,在里头还能偷偷学习一些东西。
又有工资赚,还能免费学技艺,多两全其美啊!
等到弋向阳缓过神来的时候,自己就成了这个“创视”经纪公司积极向上的一份子——一名伟大的清洁工。
“简直是国家社会建设的重要成员啊,多么无私奉献——”弋向阳在脑子里大声嚷嚷道,表面上却只能卑躬屈膝地默默干着自己不愿意干的活。
如果自己的家庭现在没有变得如此支离破碎,肯定不会就这样把自己丢在外面,任这个嘴里含着金汤匙长大的孩子在外面四处奔波,住在这么个走几步路都得碰壁的小房子里受罪。
不过弋向阳马上又从委屈和悲伤中转换了情绪,再怎么说,自己也是个曾经活了三十二年的中年男人了,有些事,其实想多了、回忆多了,受伤的也只是他自己而已。
所以这些陈年旧事也就不必怎么当回事了,现在重生了,也就顶着这副二十多岁的年轻身子,浪得几日算几日呗。
弋向阳就这么低眉顺眼地扫了几天的地,偶尔跟着偷听偷看一下练习生们的课程,每天晚上按时回家,连澡都没来得及洗就把一天学到的东西记成笔记,在网上找那些陈年肥皂剧的狗血台词当练习。
就在这会儿,弋向阳还想着他怎么才能熬出个头。毕竟自己大学是从语言混过来的,上中学的时候也没参加过什么作品,顶多给三流动画片业余配配音,支持一下国产而已,这跟艺术表演的内容八竿子都打不着,何尝想熬出头呢?
可机遇总是留给有准备的人的。瞧,这种东西就跟天意似的,说不定哪天就顺着自己心意来了呢。
半个多月后,弋向阳偶然听见保洁大姐们的对话,说是什么几个月前公司从名作家那儿得到了一部新剧本,正准备做成新戏,这角色都选好了,就等着近期开拍呢。
弋向阳就把这闲言碎语听进去了,四处打听消息,守着日子屁颠屁颠地蹲在拍摄取景地,准备取取真经。
拍摄的场地是民国时期外寇为了在国内驻扎军队势力时建设的宫殿复原场景,本来是作为旅游景点,此时却被包了下来当做拍摄场地。
外面的游客也是围得水泄不通,即使不知道现在是在拍什么,但也要凑个热闹看一看,安保人员也是很无奈地安顿好人们不要拥挤踩踏。
他穿着一身在“创视”工作时保洁工作人员的制服,就这么躲室内的在石柱后面,时而露出半个脑袋往外探。路过的人也被他的英俊面容和服装形成了巨大的反差而驻足片刻,但更多的人脸上写着惋惜:“可惜是个傻子。”
不出半个小时,终于等到了剧组的人开始准备场景布置。
再过一会儿,就等着主演亮相了——弋向阳心里这么想着,按捺着内心的躁动继续等待着。
十分钟后,一阵又一阵的尖叫声从人潮中传来,尖叫跌宕起伏,这一群妹
子就跟唱歌剧似的。
一个身着一身军官服装的男人撩起了化妆间的帐门,从里面拖着长长的裘皮披风缓步走了出来,神情有些略不自然地摸了摸腰间的铁刃,看起来有那么一瞬无奈,随后又一脸柔和微笑地朝坐在休息区的导演远远地打了招呼。
弋向阳干瞪着眼盯着面容精致白皙的男人看了一会儿,发现这不就是之前看到的LED大屏幕上的“奶油小生”吗?
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下男人的身形,并没有电影里的那样看起来羸弱,可能是军装的原因,让他变得有些盛气凌人。仔细看,裘皮披风下的衬衫也遮盖不住他结实的肌肉线条,但是因为身高的原因,他那身隐隐约约的肌肉并不看起来怪异,反而显得身材比较匀称修长。
弋向阳大概知道了女生们所崇拜的“精瘦”是个怎样的身材概念。
那个男人好像感受到了弋向阳直挺挺毫无遮掩的目光,有些不太自然地转过头来,朝他面无表情地看去,可刚对上人的目光,瞳孔又十分明显地骤然放大,整个人都似乎是受到了什么精神上的冲击一般。
弋向阳有些尴尬,只得把眼神放去别处。感觉好像心如乱麻被蚂蚁啃噬着,有些痒痒的。
嘴上说是来取经的,但躲在石柱后里的人却眼神不离着某位长相清秀的男演员,一有机会就往人身上盯。弋向阳毫不避讳一直在用发呆来代替自己的实际行动。
很快,弋向阳便被导演那边传来的一声怒吼吓到了,飘到天边的思绪便被拉了回来。当他反应过来时,自己已经被边上的壮汉猛地撞了一下,直愣愣地倒在了地上,顺便一个弯腰刚好扑进了可伸缩围栏内。
他现在正在保持着一个无比尴尬的姿势。围栏已经被他推倒,相当于他半个身子都在片场范围内。
总觉得空气中都夹杂着尴尬的气味。
好在导演也没把注意力集中在这儿,只顾着对面前的演员发飙了。
“我们要塑造的是一个处事圆滑的反派,却在濒死前依旧眼神里熠熠生辉的人!!”
“他现在脑子里想的是一心一意地守护别人,为了他甘愿牺牲一切,我要看到你的眼睛里容不下半点杂念,连专注都做不到还怎么演??!”
只见那个被训的小演员面如土色,表情里充满了委屈,但又几次抬头好像憋不住了,最终还是遏制住眼底的怒气,嘟囔着嘴站在一边。
“沈导,您消消气。小辉也是一时发挥失误,状态的确没有昨天好,您还见谅。”这个身披裘皮的男人开口了,流入耳中的却是与其身姿不太相符的温润嗓音,低沉而悦耳,动听极了。
可沈导似乎是面子丝毫不肯给的样子,脖子都给憋红了,卷着剧本拍着那位闯祸者的肩膀:“我怎么消气?!这都NG了多少个回合了,小闫啊,你怎么推荐个这么个没能力的新人过来?要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我是在试镜的时候就该把他刷掉了!”
这导演刚落下这些话,场地外的游客都不由得回头好奇地朝这边走来凑热闹,以肉眼可见人潮是绕得里三层外三层的。
邓辉头埋得越来越低,手紧紧地攥着皮裘男的衣角,而被拽的人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连声道歉,表示希望导演能再容忍。
“这半个多小时的时间都不知道能拍多少场戏,全都浪费了!我要换人!”沈导已经被气得嗓子都喊哑了,将剧本甩在了桌上。下一秒抬眼的时候,恰好目光往刚从地上拍完灰站起来的弋向阳那处瞟过。可就在下一秒,沈导的目光又被重新拉过去了,聚焦在弋向阳面庞上的视线火辣辣的。
弋向阳那像狐狸似的眼尾向上稍稍吊起,显得风流韵味十足,单眼皮却不显小的眼睛给人一种恰到好处不羁感,微卷的头发看起来几个月未经过修剪,像极了经历了种种变故历经沧桑的男人。
说白了就是看起来坏坏的,且有故事的老男人。
沈导眼睛顿时变得雪亮,朝那边的坏男人招了个手。
“那边站着的那位,就是你——穿着清洁工制服的,麻烦过来一下。”
弋向阳许久才从呆滞中缓过神来,当自己彻底神的时候,自己已经站在了那个满脸胡茬体型微胖的沈导面前,并已是任人宰割的模样。
"这位先生....我觉得你气质挺适合我剧里一个角色的,所以能不能请您配合一下我们,稍微试试这个台词"导演的口气十分温和平静,但人的动作已是十分强势,把邓辉手里的剧本几乎是夺过,然后伸手递给弋向阳。
弋向阳心想这也太扯淡了。
自己多少也是了解过一点这些剧组钉死的规矩,再浪和没可能浪到一个导演会因为对选角不满而现场随便挑一个人来试镜。
他打量了一下,这个小演员看起来也是那种富家少爷出身的样子,一脸“谁得罪我就告诉爸妈”的娇贵模样,一看就是个得罪不了的小主。
这个导演也是够蛮横……随意换角儿,真的不会惹来金主的不满吗?
而且要是像之前那些打听过的消息——那么优秀的一个剧组,会让这种一颗老鼠混进来祸害了一锅粥么?
弋向阳总觉得这件事情不能深入解析。
再看那个表面文文弱弱翩翩公子的皮裘男,听起来像是什么不好惹的大角色,并且是他亲自把这个邓辉带进来剧组的,听导演的意思,大概是早就对他这个人不满意了,但看在皮裘男的份上,貌似是也把这事一而再再而三翻篇过去了。
想到这,弋向阳觉得自己好像靠脑补得到了什么猛料,但又皇命难违,只得扯着微笑朝沈导点了点头。
沈导一下子乐开了花,拍案叫道:"不用换衣服了,先给二十分钟记台词,然后立刻试镜!"
闻言弋向阳瞬表情上有那么一丝惊慌失措。
二十分钟!这太苛刻了吧!即使是一个职业演员,也不可能在嘈杂的环境和没有任何提前准备下这么快记完台词。
弋向阳只能咽咽口水,迅速掩盖住自己眼底的恐慌,笑着接过了剧本,走到工作人员带领的化妆棚里就开始研读自己要试镜的那一部分。
这个剧本的原著好像是网络文学IP,属于架空类型的。
弋向阳在网上查找到了关于原作的信息,大概看了两分钟,发现一个很大的问题——这还是个耽美文学。
突然感觉自己趟了一趟浑水。
待平复受到惊吓的内心后,弋向阳了解到了他所饰演的这个角色其实在剧中是有重要地位的。他推动了另外两位男主之间的发展,不过因为考虑到能不能播的问题,两位男主中间也只是若即若离的兄弟情而已。
他去看了一眼对这本书的评论,了解到大概就是男主发现了身为下属的自己在与外谋通私,恼羞成怒要将其刺死。
而他要试镜的,恰好是二人对峙,也就是弋向阳要被就地处决之前做最后挣扎的剧情。
没过多久他便记好了台词大意,开始顺着剧情来调整自己的状态和情感,尽量想表达还原原著的人物感情。
自己现在的身份既是让上司所红眼、有些嫉妒的“情敌”,也是曾经不辱使命现在却离经叛道最亲密的下属。
弋向阳正酝酿着情感,过了二十分钟,听见一名助理过来催人,他就急急忙忙奔了出去。
演员已经准备就绪,一切就等着导演一声指令了。
导演的“action”号令响起,待弋向阳没反应过来,温言就朝自己这边猛地踹了一脚。刹那间,弋向阳就被自己腰间的威亚往后迅速一扯,后背撞在了用泡沫纸精心铺过的白墙上。这一脚踹得很实在,让弋向阳有些没招架住。
要不是因为背后的墙用泡沫糊了一层,他说不定这一身脆骨都烟消云散了,弋向阳心想。
待后背砸在泡沫墙上的一瞬间,他忍不住闷哼了一声,逐渐回想起了事发的背景,慢慢向上抬起的眸中有些惊慌和恐惧。
——这恐惧也不是装出来的,毕竟刚抬眼时,自己就对上一双盛满了怒气与愤慨的眼里。那眼里仿佛有着炽热的火焰恨不得把他烧死,烧得只剩下一堆若有若无的骨灰。
那就像是翱翔的雄鹰一直盯紧着某个处心积虑已久的猎物,终于等到机会将它抹杀拆吃入腹的眼神。
弋向阳不寒而栗,眼神里蔓延上了一丝恐惧,却依然不服输地怒视着向自己慢慢走来的人。
温言突然捏住了他的脸,力气大得仿佛不是从那白净骨节分明的手上传来的劲儿。
“说,你为什么要背叛我,你为什么要跟他……跟他通私!”这句话几乎是用吼出来似的,威慑力震人得很。
可怕,太可怕了。
这么看似温和白白净净的美人儿,怎么好像一发起飙时候就这么吓人呢。
弋向阳假装镇定,但还是明显被吓到了,倒吸了一口凉气,身子都在哆嗦着念出台词:“恕属下无能,我也有想要保护的人,就算是上刀山下火海,也定要不负他,不负……
还没说完,弋向阳就被一股力量狠狠地压在了墙边。他明白,自己是按照剧情,被人踩在了墙上。
被踩在墙上的这一瞬间,他的表情是有点懵的。明明就是原文里的两个“情敌”之间剑拔弩张一方暴揍的剧情,怎么就演得好像变了味儿呢?
还有你能不能给个痛快,怎么老是跟我摩擦来摩擦去的??
尤其是他的指尖拂过自己的身子时,仿佛像被点了一下似的,酥酥麻麻,让他不禁身子直颤。
搞得好像这人对自己很是不舍似的。
可转念一想,这也不是重点。现在的情况是——他就跟真的犯了什么错似的,被用着比原著还暴力的手段去对待。
不用这么敬业吧这位仁兄!?我妈都没这么对过我!
这脾气一上来,愤怒就如同潮水一般涌上心头,又因为是演戏的缘故不能真动气,只能红着眼圈咬牙,抬头怒瞪着与自己近在咫尺距离的面庞。
对方不以为然地冷笑了一声,眼神里不尽的是轻蔑:“你以为这种带着普渡众生心态的诺言,是随便一个人就能说的出口的?”
弋向阳闻言瞬间失了神,嘴微张着突然不知道自己的下一句台词是什么。
“卡——!”
踩在自己小腹上的脚瞬间就松开了,弋向阳从墙边直直地滑落至地上,没反应过来似地直愣愣跌坐在原地。
他疯狂地回忆着刚刚温言嘴里的那句话,是剧本里没有的,他理所当然不知道如何去接。
但是不知为何,那话就如同刀锋一般尖锐刺骨刻在自己的心窝里,顺带着还搅了几下,这直击心灵的绞痛让人顿时难以言喻。
弋向阳的手都溢出了薄薄一层冷汗,有些不安紧张地握紧了自己的衣角。
想要穷极一生去守护的东西,似乎自己上一世就从未得到过,上天貌似也不给任何机会让他得到过。
自己不论如何,总是被人打击得遍体鳞伤,却未曾翻过身。
当他还在陷入回忆中,一只白净的大手在自己面前晃了晃,抬头看向那人的神情,似乎在极力掩饰自己的尴尬。
“你还好吗,是我踩得太用力了……不好意思。”男人有些温吞地向自己道着歉,并且一把将他拉了起来,证明自己道歉十分有行动力。
“哈哈哈……兄弟你这手劲儿脚劲儿也真是太给力了……”弋向阳突然被拉回现实,还有些没反应过来,神情有些恍惚,跌跌撞撞地就要往自己右侧的实心墙撞去。
“小心!”温言连忙将人往回拉,一不小心将人拉到了自己怀里,随后二人觉得气氛有些不对劲,又慌忙互相离远了一些。
就在这不尴不尬的气氛中,沈导拿着个大喇叭,朝二人这边开着巨大音量。
“这位朋友的情绪把握的刚好,虽然忘词了,但是总体来说这个试镜很成功,我很满意——”
弋向阳心里突然有些惆怅,明明这句台词就是乱加上去的,谁还能接住?
“你是哪个传媒公司的艺人?叫什么名字,有没有兴趣和我们在这部剧里合作?”
弋向阳的脸色又是白又是红的,又是喜悦又是茫然,只觉得自己轻飘飘的,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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