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式

作者:沈却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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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2 把酒


      是夜,裴风回府时,天色已暗了。

      竹林居是历代裴府嫡长子的居所,四周种满了紫竹。冬季竹子依旧挺拔,算是对历代嫡长子的一种期望,要和竹子一般不畏逆境,虚怀若谷。

      裴风进屋时,大丫鬟春寒正与一个小丫头打扫着房间。春寒同裴风从小一起长大,痴长裴风三岁,感情很是深厚。

      他许是吹了些风,一边亲自拨弄着炭盆里的炭火,一边咳嗽几声。

      小丫头用肘子碰了碰春寒,道:“公子虽然从前吃食和香料里下了毒,但不是说没大碍吗,这么多年也坚持练武锻炼身子的,怎么一入冬就犯病……”

      春寒责备地瞪了那小丫头一眼,道:“平常口无遮拦也就算了,主子在这还敢乱说话?你先出去吧,这儿不用打扫了,去烧点水。”

      小丫头自知说错了话,不敢忤逆春寒,委屈地应了一声便出去了,好似又有几分不忿。

      春寒擦着白玉花瓶,插上今日新折的梅花,道:“公子别忘心里去,那丫头年纪小,刚来,不懂规矩。”

      “无妨。”裴风站在炭盆边上暖着手,淡淡道,“你也别收拾了,过来暖暖手。竹林居一天打扫三次,少了你这一次也不打紧,当心手浸了冰水生疮。”

      春寒点点头,轻轻走来暖手,手刻意离裴风远了些,她看着自己日夜操劳的手,和裴风那跟玉雕出来似的手一对比,当真无地自容了。

      “公子今年可还要装病了?”春寒看着裴风如同冰霜的脸。

      “宫宴后就闭门谢客吧,父亲那有文书就拿过来,需要出门的就推了,节后再议。”裴风似是想起什么,又补上,“快到年关,赏钱发下去,苦力活做的多的格外多发些。年纪小的,都放回去过年吧,原也用不上那么多人。其他院里不愿放的就算了,竹林居这儿的必须照办。”

      春寒笑道:“公子每年都这么吩咐,奴婢是知道的。”

      春寒从那书桌上找出一沓纸,递给了裴风,道:“这是小氏陷害谢氏的证据。”

      裴风波澜不惊,好似早就料到了,随意地翻了翻那些纸,道:“你就借初雪吉庆,送礼的名头送过去吧,其他两家也都要送,别落人口实,显得裴家与谢家太亲密了。”

      “这回可以好好借机打击小氏了?又卖了谢家一个人情,双赢呢。”春寒笑着。

      裴风淡淡地看了春寒一眼,道:“非也,刚刚想给你交代。让谢家发布公告,说是厨子疏忽,打发了厨子便是,不要提及小氏。”

      “想来也不算冤枉,那么容易就被旁人陷害了去,断断留不得的。”春寒点点头,“只是为何不要提及小氏?”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我们又不是渔翁。”裴风清冷的脸被火光染上暖意,“两虎相斗必有一伤,收拾完了谢家和小家,就轮到裴家了。”

      春寒虽然还是不太明白,但裴风说的总是没错的,就点了点头,铭记于心。她好奇问:“只是为何先拿谢家开刀?这么说,并非是小氏害的?”

      “是小氏动的手,只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被宫里那位利用了。”裴风先回答了她后面一个问题,“很明显,柿子挑软的捏,欺负谢长曜年轻罢了。只是柿子,还是捏了才知道软硬啊。”

      他想了想谢长曜沉稳的性子,这个柿子现在还算软,若假以时日,那就着实不好捏了,难怪如此心急,要拿谢家开刀。

      “刚才那小丫头说的话,并非没有半点道理。”春寒有些担忧地看着裴风,“当年的毒真的没问题吗?”

      裴风又是咳了咳,道:“七年了,说是没半分影响也不可能,倒也没什么大碍。”

      春寒几乎眼泪都要掉下来,道:“夫人当真如此狠心……”

      裴风脸色一直清冷,此刻眼神更加幽深,又添了一层寒霜,道:“她也是为我好。”

      “现在大家就如此吹捧我,定有人有意为之。”他神情落寞,让人看了心疼,“若我在百姓心中有神一般的地位,还身体康健,左右逢源,世间就容不得我了。”

      春寒点了点头,把泪水擦掉,道:“今年过年旁系的小孩子要过来,肯定热热闹闹的呢。”

      裴风点点头,并未多言,过了会儿,话锋一转:“你今日话挺多的,心情不错?”

      春寒的脸红透了,像个红柿子,低头道:“公子就会拿奴婢打趣。”

      “你若有了心上人,我肯定会放的。”裴风淡淡说道,表情不改,没有几分格外开恩要奴婢感恩戴德的样子,好像一切都是理所当然,“嫁妆也会给好的。”

      春寒认真道:“奴婢就算嫁了人,也要一直侍奉公子,只怕是公子嫌弃奴婢手脚粗笨,不肯要了呢!”

      裴风只当她是在说笑,哪还有这样的道理。他手暖得差不多了,来到书桌前处理公文。

      长街尽头,谢府内。

      司图南哄了那猫大爷半天,白猫才好不容易睡了过去。他如释重负地长叹一口气,在房间里踱步,不由得又想起那张脸来,更加心乱如麻。

      估摸着这个点谢长曜还没睡,司图南就来到了谢长曜屋前,食指置于唇上,比了个“嘘”的姿势,不让那小厮通报。

      他是不走寻常路的,有大门不从大门进去,非得从窗户翻进去。他武功好,落地一点声音也没发出,故意隐匿了脚步声,轻轻巧巧走到谢长曜桌前,“哈”了一声,故意吓人。

      谢长曜本来正写着公文,这下被突如其来的一声吓着了,手抖了些,原本都写完了的纸上无故染上墨汁,这下是得重写了。

      “选个死法?红烧还是油炸?”谢长曜不耐烦地看着一肚子坏水的司图南,翻了个白眼。

      司图南看他一身红衣,莫名不快,道:“好好的穿一身红?想当新郎官?”

      谢长曜岂是任由他占上风的,道:“我穿红妨碍你了?从前也穿,你怎么就不说了?今日这么大火气?穿红喜庆行不行?”

      司图南摆摆手,道:“得了得了,话这么多,难怪和人家青梅竹马都没凑成一对,没用。”

      谢长曜本来想回一句“你不也单身”,忽然想起自己姐姐对他的一片痴心,堪堪住了嘴,改口道:“明明知道我不喜欢还提,不要命了不成?”

      “不敢不敢,惹不起谢小家主。”司图南知道自己说过了,语气软了三分,走到谢长曜身旁,看着那份公文,“写给裴风的,不打紧,他不会计较的。”

      四大世家一直有同一代人一起读书的传统,本来是一代轮流在一家学习,他们这一代本该轮到阙家,可皇帝下令,让他们一齐入宫在御书房学习,同皇子公主一起读书。这也算是对世家的一种制约,把孩子当人质看。

      半年前,他们在御书房的学习完了,谢老家主觉着谢长曜长大了,便很是心大地把家族的事儿都交给了谢长曜管,然后自个儿带着夫人双宿双飞,到处游玩。

      谢长曜本以为自己会过得很幸福,没想到自己成了这一代,第一个肩负家族重任的,这都多亏了他那个不靠谱的爹。就连被大家夸得上天入地无所不能的裴公子,也只是管事而已,名义上还只是继承人呢,多少轻松一些。

      由于他年龄小,还没及冠,大家就习惯叫他“谢小家主”。然而这个正经的称呼从不正经的司图南嘴里蹦出来,多多少少有些揶揄的意味。

      谢长曜疑惑地看了眼司图南,奇怪道:“你不是一向最厌弃裴公子这么正经吗?现在连名带姓地叫,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

      司图南脸微微红了些,他抬头望天佯装无事,道:“连名带姓怎么了?谢长曜谢长曜谢长曜?喝酒去不?”

      “好!”谢长曜忙活了一天,听到了喝酒,很是爽快地答应了。

      两人在世家公子中算是一股清流,都是跅弢不羁的性子,从小就爱一起背着家长溜出去,玩闹喝酒打架,几乎是“无恶不作”。

      因为家里禁止喝酒,每次两个人都合计着,深更半夜翻墙去街角买几坛好酒,然后想办法翻墙回来,坐在屋顶上喝。为此,闹出来的糗事可不少。比如喝醉了从屋顶上掉下来、从屋顶上呕吐毒害了一片花草……但每次都有谢长韵收拾烂摊子,因此一次都没有被爸妈发现过。

      现在谢长曜继任家主了,本是想怎么喝就怎么喝,可两人偏生觉得坐在屋子里大口喝酒大口吃肉不爽,就爱偷偷摸摸坐在屋顶上喝,可能人性就是贱吧。

      他们买了好几坛热过了的烧刀子,坐在屋顶上。这寒冬腊月的,屋顶上都是雪,两人屁股都冷的麻木了,可一口热酒下去,浑身都暖和了,便顾不得那么多了。

      “你对我阿姊怎么想?”谢长曜又灌了口酒,醉醺醺地说。

      司图南把酒望月,道:“我也不知……”

      谢长曜笑了声,道:“我深知,这些事是强求不来的,你若不喜欢,我别无二话。”

      司图南低低笑了起来,道:“可你也知,这婚事若是促成了,对谢家是有百利而无一害的,你也不心急?”

      “可你是我兄弟,怎么忍心逼迫你。”谢长曜又开了一坛,“我自己一人求而不得就够了。”

      司图南嗤笑一声:“原来你是来喝闷酒的,喜欢小家女郎提亲便是,怎么求而不得了?”他看着那一轮明月,想起来今日那月白衣裳的少年,就像月亮遥远,遥不可及。

      “若她无心,我也是不强求的。”谢长曜许是从小受了父母相亲相爱的熏陶,不爱强求,只想着“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司图南拍了拍谢长曜的肩,笑道:“小家那么好的女子,若被旁人得了去,不可惜?”

      “滚!”谢长曜笑骂了一声。

      二人喝酒,直到乘兴而归。他们醉醺醺地走在路上,一摇三晃,在雪地上留下深深浅浅的脚印。经过谢长韵的居处,门吱嘎吱嘎地响着,谢长韵披着粉色红梅斗篷,手提一盏琉璃灯,慢慢走了进来。

      她右手提着灯,左手在鼻前挥了挥,似是受不了酒气,道:“你们又喝酒了?”

      她唤了几个丫鬟过来,把司图南和谢长曜一起扶了进去,又遣人送了他们的衣物来。她放下琉璃灯,搓了搓自己冻得通红的手,亲自去熬醒酒汤。

      她虽然才艺不精,更算不上才貌双全。样貌不过平平,也不太懂诗书礼乐。但她做得一手好女红,又精通厨艺。

      她醒酒汤做得与旁人不同,平常的醒酒汤都极酸,需得趁热捏着鼻子喝下去才好。她亲手熬的醒酒汤,带些甜味儿,喝下去很是舒服,兴许都是拜爱喝酒的两人所赐。

      谢长曜喝了那醒酒汤,昏昏沉沉的脑子清醒了些,揉了揉太阳穴,缓缓直起身来,略有歉意地说:“又麻烦阿姊了,我马上带他走。”

      司图南喝了醒酒汤,熨贴了许多,可睡意来袭,睡眼迷离地趴在一旁。

      “没事。”谢长韵觉着灯光有些暗了,又捻了捻烛芯,光影在她脸上浮动着,看上去更加动人,“晚上有人送信,明天就是初雪宫宴了,你早些休息。”

      “明天?这么早?我怎么不知道?”谢长曜一连抛了三个问句,喝了丫鬟送来的醒神茶。

      谢长韵拿起还没做完的绣活,绣着帕子上的花样,笑道:“你们去喝酒了,又如何能得知呢?”

      “阿姊可别笑话我了。”谢长曜看了那帕子上的鸳鸯,栩栩如生,“阿姊的手还是跟以前一样巧。”

      谢长韵抬头瞧了他一眼:“你何尝又不是在磕碜我?等图南醒了些,你们就先回去吧,明日的宫宴可怠慢不得。”

      “哎。”谢长曜应了一声,踹了司图南一脚,“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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