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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你先休息吧,有事叫我。”说完,许乾卿便领着许叔走了。
闻芜放下背包,扫视了圈。本以为是装潢得复古,可整间屋子的用品不见现代所产。桌上摆的瓷器生了裂纹,看不出年份。
想来这宅子年头久,东西也肯定不新,闻芜生怕碰坏了什么,不敢随便乱动。
打开手机,信号只一格,且是时有时无的,仅能拨出紧急电话。
路上睡得太久,再叫她休息,反而分外精神。闻芜倒上床,低叹一声。自己想来的,再无聊也得憋着。
闻芜在屋里瞎转悠着。
门边的雕花窗,正对着那棵垂柳。
柳树已挂满了绿,说来奇怪,隐隐的,叶尖上,似乎带了点不太明显的红。也许是什么她不了解的品种吧。
自古以来,杨柳在诗人笔下,总寓意着别离,或其他什么,总之不甚美。什么“翠色折不尽,离情生更多”、“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
明明是婀娜多姿的一种植物,却饱含苦意。
所以,闻芜不太喜欢柳。
那方塘……她视线下滑,落在柳下的一块地上。
显然,那处地方的青石相较周围的,颜色浅不少。即使是远望,原本那塘应该也是不小的。
好好的一块塘,存在了那么多年,怎么说填就填了?闻芜才不相信许乾卿的说辞。
深宅大院,果然秘密多。
·
天半黑不黑时,有人来唤她去用餐。
小姑娘低眉顺眼的,声音低软,很是讨喜。
闻芜左右无事,很快应了:“好,餐厅在哪儿?我自个儿去。”
小姑娘说:“少奶奶这是头回来,怕辨不清路。少奶奶请随我来。”
这宅里也不装电灯,尽打的、挂的灯笼。风一吹,“咯吱咯吱”,烛火摇曳,影子也随之晃动。
餐厅在前院,菜早已上好,许乾卿坐在圆凳上,夹了花生吃着。
八仙桌上摆满了碗碟,闻芜惊叹:“哇,这么多!”
许乾卿白她,“平常吃酒席,你还说没个十几碗的,不够有排场。”
“这不就我们两个人吃吗?”闻芜坐下,抓起筷子大快朵颐,“味道不比酒店的差呀。”
站在一旁的许叔道:“许家的厨师祖上是御用的,流传下来很多秘方是外头没有的,味道自然好。”
许乾卿边吃边说着:“九点左右,我们去祭祖,你去吗?”
闻芜动作一停,“晚上吗?”
“嗯。”
“为什么晚上去扫墓?黑灯瞎火的。”
许叔解释说:“这是许家的传统。据传是祖上有位老爷,做了忤逆之事,他死后,后人不敢明目张胆地,便在入夜后悄悄上山烧香烧纸钱。这习俗一直传承至今。当然,这只是传说。”
说完,许叔又补了句:“上山路不好走,为防摔伤刮伤的,少奶奶你就留在房里歇息吧。”
“没那么娇气。还是去吧,至少尽个礼数。”
“那你待会回房换身轻便点的衣裳,到时间了,许叔来叫你。”
“什么叫轻便些的衣裳?”
“就是,”许乾卿扯了扯她胸前的丝带,“没有这种拉拉杂杂的挂树枝。”
·
闻芜吃得心满意足,由小婢女领路,回到房间后换了外套、运动裤,就光耗着时间,等许乾卿来。
外套里是件长T恤,兜头脱时,余光瞥到窗外有个人影。
匆匆拢到一个模糊的形象:白衣,披发。
典型的恐怖片中的女鬼。
然而当衣服整个脱下,定睛一看,人影又不见了,唯见柳枝微微拂动。比白天那回更像是场不真实的幻觉。
丝丝凉意爬上脊背,是窗外吹动柳枝的风。
闻芜面无表情地重新套了件紧身衣,这种事,只有不当回事了,才不会被吓到。
·
许家的扫墓活动很……奇怪,也出奇得安静。
整支队伍只有许叔、许乾卿、闻芜,还有一个道士打扮的老头儿。
道士倒也没带桃木剑、拂尘什么的,只是一路上一直微阖着眼,口中念念有词。
夜深林静,连鸟啼也无,更是凸显了道士念的咒,和她自己的喘息声。于是,她不自觉地放轻呼吸,搞得十分紧张。
许乾卿提着纸钱、香烛,许叔则带了一篮子装在碟子里的忌食。
地上尽是堆积的碎叶和木枝,四人的鞋轮番踩上去,“嘎吱嘎吱”的响不绝于耳。
也不知过了多久,天上的月亮缓慢地移转着。
四人的队伍渐渐拉开,许叔打着灯笼走在最前,道儿第二,闻芜垫底。
山中小径窄,本不适合两人并排走,可眼见得身后无人,实在太没有安全感了,闻芜快走两步,想与许乾卿并肩而行,却不知怎么的,“啊”地一声,扑倒在地。
前面的三人停下脚步。
许乾卿离她最近,忙蹲下扶她。
“摔哪儿了?”
闻芜活动了下关节,说:“膝盖磕了,可能青了,应该没流血。”
“怎么走着走着就摔了?”
许叔和道士都看着她,她下意识地垂下眼,撒了谎:“可能是踩到凸出的石头,滑了下吧。”
许乾卿手覆上她的膝盖,揉了下,问:“痛吗?”
闻芜倒吸一口凉气,许乾卿说:“你这样没法上山了,还好没有太远,一个人回去也不安全。让许叔送你吧。”
闻芜可怜兮兮地看着他,他沉吟片刻,转头对许叔说:“这样,你们先去,我送她回去后再折回来,也耽误不了太久。”
道士这时开口道:“山林子里野物多,两位千万小心,可别携带些不干不净的东西回宅子去。”
他声音沙沙的,像风吹动树叶。就如此刻。
闻芜本就害怕得有些发抖,听了他的话,抖得更厉害了。
许叔给了他盏提灯,说:“少爷路上小心。”
闻芜神思恍惚,没看见许叔给许乾卿使的眼色。
许乾卿接过灯,光映住她纸白的一张脸。他骇了一跳,握住她的手,震感隐隐传来。
原本黑,他没注意。这才发现,她抖得像筛糠。
摔个跤再严重,也不至于吓成这样……
许叔和道士继续前行后,许乾卿蹲下身,扶她上背,说:“你抓紧我,帮我打灯。”
许乾卿揽稳她的腿,放柔声音,尽量安抚她的情绪:“你告诉我,刚刚到底为什么跌倒了?”
闻芜没作声,他继续说:“说出来,才不会那么怕。”
“是……有只手,抓住了我的脚腕。”
她刚迈出腿,有只手鬼魅般地伸出,只稍一握,她就被杀得措手不及,来不及改变重心,整个人扑下去。
这次既不是梦未醒,也不是幻觉。
周围绝不可能有人。更何况,那只手像从地底长出来似的。
所以,只能是……
·
闻芜这次真被吓得不轻,许乾卿费好大工夫,才哄她睡着。
小婢女轻手轻脚地推开门,送来药箱。
他将药箱放在地上,做了手势,示意她出去。
门再度合上,他小心翼翼地卷起她的裤腿,查看着伤势,如她所说,没流血,却青得发紫了。
他抽了支棉签,沾了药水,轻轻涂抹。她在睡梦中嘤咛一声,估计是感觉到了痛。他给自己处理伤口素来没轻没重,此刻已是极尽温柔了。
许乾卿转了转发酸的手腕,扭头望向窗口。
月光透过层层云,朦胧地照着亮。
夜里起风,柳枝如婀娜起舞的绝色女子。
是他坚持要带她回来的,报复却报在了她身上。
·
再次上山,许叔与道士已恭候多时了。
“少爷,少奶奶还好吗?”
许乾卿不答,反说:“开始吧。”
漆黑的夜,数块黑色的墓碑伫立,有的刻了姓名、去世年月,经年的风雨磨蚀,大半字看不太清了;有的则什么也没有。
他们祭的,独一块。
许叔点燃香烛,插在香灰炉里。又弯腰从篮里,依次取出祭品列在墓前。
那块墓碑上,刻的是“许乾星,卒于20XX年4月5日”。清明节是扫墓日,也是他的忌日。
碑上照片中的人,与许乾卿有六七分相似,却要年轻许多。
许叔除去墓前的杂草,空出一处地来,点燃纸钱,一张一张地烧着。白色的烟袅袅上升。
香火气与燃纸味蔓延开来。
与此同时,道士两指夹着一张黄符,念念有词着。过了会儿,他撒手一抛,符在半空中燃烧,落地成灰。
他转身道:“搅扰贵府的令弟亡魂不会再作乱,少爷请放心。”
许乾卿看着摇晃的红烛火,烛泪慢慢滑下,说:“恐怕作乱的,不只有我弟弟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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