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生结弦：为了忘却的

　　曾经春风得意的少年已然不复存在，病床边的他更像一个失意者。他并不喜欢在外人面前表露情绪，也总是把自己最好的一面展现给人群。他很清楚自己在大众面前的定位：是榜样，是偶像，是能给人们带来正能量和希望的太阳。因此，未退役时，所有的伤病和痛苦都被隐藏起来，取而代之的是招牌微笑，以及永远云淡风轻的话语。

　　那些日子是压抑的，无论再苦再累都不能有一句怨言。即便后来拍摄的纪录片，也只是展现了他伤痛的冰山一角。

　　他不在乎。只要能与花滑相伴，他便不孤单。他对自己情绪的控制能力是惊人的，只要有需要，就可以把自己伪装的很好。但是这种能力似乎随着退役的时间越来越长而变得越来越弱。或许是因为他不再是公众焦点的缘故，这些日子他更容易将自己的情绪展现出来，比如现在。

　　少年把头颅埋进双手间，低声地啜泣着。他不敢——也不愿相信这是真的，不愿相信他面前这个女孩就这样，再也不会醒过来。 如果不是为了救他…… 。

　　突如其来的回忆像一把锋利的匕首，刺进他的胸膛，让他痛得喘不过气来。

　　他人生中的第一次地震，毁掉了那时的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冰场。年幼的他和教练为了重建冰场，东奔西走，接下多场商演。为了自己的梦想，他从未觉得苦过。苦熬到了头便是甜。多场商演为他以后的比赛或多或少都积累了一些经验。

　　当第二场地震来临时，经历过一次的他便不再有儿时的惊慌失措。起先大地猛地一晃，好像要张开血盆大口将人们吞噬掉一般。书架上的书纷纷滑落，噼里啪啦的掉在地板上，却有点像过节时的鞭炮。书架不堪重负，被掉下来的碎石砸弯了腰。人群推搡着，拥挤着，向出口涌去。有人受伤，有人哭喊，不安的气氛笼罩着一切。森川雪奈喊他一起走时他却有些年轻气盛地摇摇头，觉得很安全。他清晰地听见自己说的话：“一会就停了，没事的。”他眼前又浮现出雪奈听到这句话时，不赞同的神色。但她终究还是信了自己，没有跑。

　　一切山崩地裂都停止的时候，两个人都毫发未伤。他坚信自己方才的话语已被印证，脸上浮现出一抹得意的神情。他忘不掉她脸上的欣喜，仿佛这个时候和他在一个残损的图书馆里就是世界上让她最快乐的事情。

　　他也忘不掉，当突如其来的余震来临时，他头顶上的那一声巨响。眼疾手快的她用自己的身体撞开他，自己却被掩埋在倒坍的书架和厚厚的书籍下面。他刚要扑上去挖开废墟，头顶上的响声让他不得不停止了行动。天花板掉落的碎石就这样将她埋在下面，堆成一个堡垒，将她与外界隔绝。

　　他不记得余震是何时停止的，也不记得是怎么将她送到医院的。当他抱着她毫无生机的身体从废墟里出来时，明明是盛夏，吹来的风却让他发抖，冷到骨子里，痛彻心扉。他不敢想象如果因为他一时年轻气盛而让她再也醒不过来的话，自己会是什么样子。

　　他的回忆被门的吱呀一声打断了。松原医师缓缓地走了进来，面色凝重。

　　“羽生先生，你要理解，这种程度的颅脑损伤，能活着已经是个奇迹。我们本以为她会……”松原医师缓缓开口。

　　“但她…。…永远都不会醒过来了吗？……”声音的喑哑让羽生自己都感到意外。他已经有多久没有这样哭过了呢。从很小的时候开始，他就学会了控制自己的情绪，只与他人分享喜乐，哀愁自己承担，默默地在心里消化。大哭一场更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
　　“如果森川小姐命大的话，或许会醒过来的。也不是完全不会啊。”

　　但松原的迟疑已经说明了一切。森川雪奈，她的音容笑貌，她的曼妙身姿，她的一切的一切，都让羽生那么着迷。深吸一口气，羽生的嘴角向上弯成一抹凄凉的笑，声音颤抖：“我会一直陪伴着她，直到她醒过来，即便要用一生的时间，我也愿意。”

　　他说过会保护她一辈子，却发现承诺在天灾面前脆弱得可怜。现在陪伴她一生也是他唯一一个能够实现的承诺了吧。

　　他一言不发地接过松原递过来的报告，看到最后一行，又悲从中来。

　　“诊断结果：植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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