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她归来

　　阳光从窗格中爬到屋子里来，为这间不大的屋子添上了些许温馨。然而房间里缠绕不去的病气也使得这缕光透出一丝不详，仿佛久病之人最后的回光返照。

　　江尹趴在床前，双手交叉垫在下巴上，一动不动地盯着熟睡的江韵。

　　胥绾走进江韵的房间看见的便是这一场景，蓦地感到鼻子一酸。江尹头也不回，似乎并没有注意到有人进来。

　　他沉浸在自已的世界里，那里只有姐姐和他。平时他总听邻居大娘说长兄如父，那么对他来说便是长姐如母。自从爹娘去世后就只有姐弟俩相依为命，江韵又年长他十多岁，自然承担起了扶养弟弟的责任。

　　江韵为了撑起这个家小小年纪便做了许多苦力活，然而长时间的劳作在不知不觉中摧垮了她的身体。尽管当初胥婠曾提出将江氏姐弟接入胥府，但江韵婉拒了胥绾的好意。

　　这一次江韵病重，她自知自己时日无多，这才不得已请胥绾帮忙。阿弟江尹才十四岁，若说江韵还有什么放心不下，便也只有江尹一人了。

　　胥绾快步走到床前，伸手拍了拍江尹的肩膀，示意他站到一旁。她坐上床沿，用手搭在了江韵的手腕上为她把脉，不过转瞬她就微不可查地摇了摇头。江尹注意到了这一点，感到心中最后的希望也随着胥绾的动作而破灭了。

　　“绾姐姐，我阿姐她……还有救吗？”虽然已经知道最后的结果，但他还是不死心地又问了一遍。

　　胥绾轻轻地放下江韵的手，仔细地替她掖好被角，这才转头看向江尹。她沉吟了一瞬，还是开了口：“韵姐姐身体损毁得太严重，内里已是强弩之末了。我……也没有办法。”

　　听到这个回答，江尹神色愈发痛苦。他知道若不是为了他，江韵也不会如此糟蹋自己的身体。江尹自责不已，却也知道事到如今再也没有人能救得了江韵。

　　他们的谈话声音并没有刻意压着，因此江韵不久后就醒了过来。她低低咳嗽了两声，看见胥绾就坐在她的床沿上，脸上也忍不住露出些许笑意来。

　　“绾绾，你来啦？只是如今韵姐姐也不能给你做云片糕，你都长成大姑娘了，可不能再哭鼻子了。”江韵笑着说道，却没注意到胥绾已经红了眼眶。

　　胥绾平复了一下心情，若无其事地问：“韵姐姐，你找我来有什么事儿吗？”

　　江韵看了看江尹，对着他招了招手，让他站到床前。她拉起江尹的手，把他的手放到了胥绾的手中，说：“婠婠，我想求你一件事。阿尹是个好孩子，只是我这个姐姐不争气，没能让他过上好的生活。我……如今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他，阿尹他能干活，你能不能在我死后为他在胥府找个活计？”

　　江韵顿了顿，又说到：“你也不用给他优待，只要让他吃上饭就行。我只希望阿尹他能平平安安的活下去……婠婠，你能答应韵姐姐吗？”

　　胥绾点了一下头，郑重地承诺：“韵姐姐你放心，我一定会完成你的嘱托。至于阿尹，我会替他好好地安排。”

　　听着江韵和胥绾的谈话，江尹终于忍不住落下泪来。他蠕动着嘴唇，却发现嗓子干涩得生疼，根本说不出话来。

　　心头的一座大石终于落了地，江韵也感到一阵轻松。她指挥着江尹去厨房做饭，然后拉着胥绾的手，和胥绾说着一些悄悄话。

　　胥绾留在江家用了午膳，席间三人时不时说起一些儿时趣事，仿佛这样就能驱散屋子里的郁气。吃过饭，胥绾扶着江韵回到床上休息，江尹收拾完桌子又急忙回到房间守着江韵。

　　到了下午，江尹煎好药端到床前。他准备叫江韵起来喝药，却绝望地发现自己怎么也叫不醒江韵。盛满药汁的碗打碎在地上，江尹脸色煞白，他拼命地想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男儿有泪不轻弹，他在心里对自己说。

　　然而，他终究还是忍不住落下了泪。江尹咬紧了牙，却发出了一阵一阵的呜咽。

　　胥绾刚回到胥家，仆人就前来向她禀告了这件事。她来不及多想，又急急忙忙御剑去了江家。

　　在胥绾的帮助下，江尹将江韵的尸首葬在爹娘的墓的旁边。江韵的头七过了，胥绾便准备将江尹带到胥府去。

　　他们最后站在江家院子门前，江尹迟迟不肯锁上院门。他低着头，小声地问胥绾：“绾姐姐，你说我阿姐还会回来吗？”胥绾没有回答他，只是抬手摸了摸他的头。

　　“我们走吧。”胥绾还是开口说道，说完她转身向街边走去。江尹将院门小心翼翼地锁上，又把钥匙珍而重之的放在包袱里。

　　在走出春和巷的那一瞬间，胥绾回头将目光投向了那个院子。她好像又看到了那个嘴角总是带着笑意的江韵，可是她现在也不在了。

　　再见了，韵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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