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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袖满楼
……当时年少,春衫薄,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
正是入夜时分,桂平城内的春风街却是灯壁辉煌,处处红袖招,脂粉漫街,娇笑声声恰如银珠入盘,黄莺鸣啼。叛军的入侵虽然给城中百姓带来了莫大的灾难,却并没有侵害到这里的生意,倒不如说这些泥腿子出身的匪徒难得见到如此善解人语美貌动人的姑娘,纷纷一拥而入,反而给这里增添了一份畸形的繁荣。
若是平常,男子装束的花道常一定会毫不在乎如入家门一样的走进这里,听一曲清倌人纤纤十指下流泻出的琴曲,摸一把艳丽舞姬的纤纤楚腰,再和花魁姑娘眉来眼去地调一下情,也给千面狐的风流簿上再添一笔:反正世人皆知千面狐花道常风流成性,漫说喝一杯花酒,就算和好几个美人大被同眠又算得了什么?
可是现在不一样了。
仍是一身道袍打扮的花道常定了定神,告诉自己一定要忍耐;额角的青筋却管不了那么多,一突一突地跳着,充分表达了主人的不满。
她的身边,上次见还是五城兵马司巡城校尉的石尧山此时正十分熟稔地和徐娘半老的老鸨眉来眼去,桃花眼水波流转,俨然一个欢场老手。
她不由颦眉——石尧山不过一个小小巡城校尉,五城兵马司听着威风,实际不过一管理京城治安的小地方,是个既没油水可捞,连权贵子弟争风吃醋打架都不敢管的废物部门,更何况大明律例自洪武始就严禁官员嫖宿青楼,石尧山又是哪儿学来的这些技巧?
正这般思忖,冷不防石尧山一把搂住她的肩膀,成年男子的臂膀宽厚有力,温厚的气息扑面而来,花道常赫然发现自己居然挣脱不开,眼下受制于人,只能咬碎一口银牙,暂时忍耐下来。
俗话说得好,‘老鸨爱钱姐儿爱俏’,老鸨初时见石尧山一身布衫,像她这等在三教九流之间混迹久了的人精自然是不愿随便得罪人的,心下原打着的是委婉将价位暗示一番将人客客气气请出去的主意。石尧山却不等她出声,只拿那白花花的银子在眼前一晃,那张浓妆艳抹的脸上便如千瓣菊开放也似,殷勤将二人迎入厢房,正欲唤头牌姑娘进来伺候,却见石尧山嘿嘿一笑,不知在她耳边低声说了什么,老鸨先是惊异,看了花道常一眼,又露出了然神色,随即不动声色退了下去。
隔着这点距离,以花道常的耳力自然是听了个清清楚楚。只听那长了一双桃花眼的小贼挤眉弄眼道:“不瞒姐姐,今天我这兄弟非要吵着来贵地见见世面,原是行不得人事的。姐姐也不必叫姑娘来,钱我自然是多多付的……”
明时男风极盛,平民市井、高门子弟之间也不乏合了眼缘结为所谓‘契兄弟’的,故而老鸨也只当这两位关系“亲密”,又哪里想得到这二位一是官兵一是在逃的盗贼,还偏偏互不点明,非要装成投契的同路人?
花道常不觉恨极,明明可以趁石尧山不备一走了之,却总觉得这样做仿佛便是露了怯一般,赌着一口气气鼓鼓坐下来,面上还要保持着不知所措的模样。
“怎么兄弟?可是刚刚看上了哪个美人?”石尧山大喇喇坐下来,自斟了一杯,笑言道。
只见那道士面上一红,明明害羞却强装镇静,低声劝道:“哪里哪里……贫道是道门中人,本该立足红尘之外,本就不该来此处……”
她这演戏演得声色俱佳,那边石尧山笑眯眯地,也不拆穿,待他把“清修道长误入烟花地”这一出戏演完了,才倾过身子,笑嘻嘻握住花道常的手,眼尾桃花灼灼:“看样子华飞兄修的是全真教道法了?在下不才,却听说道门有一术名为房中术……”
花道常直视他逼近的眉眼,纵然是寻常人都要称道一声的洒脱不羁,她却只想一口唾沫狠狠啐上去:“这厮诡计百出,如今又想弄什么花招?袖中还有整瓶的软筋散,不如装作拂袖散他一脸算了……不行!我花道常自入江湖来从未失手,易容乔装混人耳目都易如反掌,怎能在这无赖面前露怯?”电光火石间已拿定主意,却又听那杀才说道:“房中术固然高妙,在下虽有心向华兄请教,但今日天时地利人和皆不占一分,却不是好时辰。在下不过是想让兄台听听隔壁那出好戏罢了。”
说到这里,那双桃花眼虽然依旧眉眼弯弯,却有慑人杀机一闪而过,锋芒逼人,不可直视,又哪里还像那个口花花的小小校尉?
他松开手,起身走到左侧墙边,以手扶墙,凝神静听。花道常见他如此,也只好过去贴耳于墙,也好看看这无赖在搞什么鬼。
孰料不听还好,一听之下,直叫她怒发冲冠,一腔火气烧上肺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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