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海澎湃时见鲸

　　海滩，夕阳西坠。
　　一波一波的海浪，由远至近袭向岸边，轮番扑在沙滩上，发出“哗哗”的响声。
　　远处的海面，浓郁的橙色光彩朝两边延伸，模糊了水天交接的线，宛如一把火焰之剑，把广阔无垠的大海劈成两半，一半在视线范围之内，一半是触不可及的世界尽头。
　　近处的海面，有人乘坐快艇来回穿梭，所经之处，激起巨大的浪花，传来欢呼声和尖叫声。
　　海滩上游人如织，肤色各异，身材火辣的比基尼美女与穿着裤衩的英俊男人在调情，老人在躺椅上晒太阳，小孩来回奔跑，一派热闹欢腾的景象。
　　季鱼一身蓝色礼服，踩着高跟鞋穿梭在人群中，显得格外瞩目，不时有人朝她吹口哨，甚至有金发碧眼的英俊男人过来搭讪。
　　她都一笑置之，继续走走停停，一直到走累了，找了块靠海的礁石坐了下来。
　　左手边，有一对年轻男女在拍婚纱照，在摄影师的指挥下，两人搭肩，拥抱，接吻……变换着各种亲密的姿势。
　　右手边，离她更近一点的地方，另一对男女带着一个两三岁的小男孩，像是三口之家，正在沙滩上玩，旁边支着一顶帐篷。
　　“妈妈，他们在干嘛？”小男孩指着拍照的年轻男女，好奇地问妈妈。
　　“他们在拍结婚照。以后宝宝长大了，要结婚，也来这里拍好不好？”妈妈笑问道。
　　“哦。可是，结婚是什么意思啊？”
　　“儿子，结婚就是结婚，结婚能有什么意思。”旁边的爸爸很不耐烦，被妈妈一瞪，连忙闭嘴，大概意识到自己说错了什么。
　　妈妈向儿子解释，结婚就是男人和女人由情侣变成了老公老婆，再生出宝宝，两个人变成三个，就成了完整的家。
　　这解释……真够精辟的。
　　季鱼忍不住笑，心里却有一丝酸涩，她很早以前就对家没什么概念了，关于父母，她也没有任何记忆。
　　据说，她父母是在一次意外中双双丧生，老贾本名贾永成是研究海洋生物的大学教授，和她父母关系很好，她父母离开后，成了她的监护人。
　　这一家三口后面的对话更有意思，把季鱼的注意力牢牢吸引住：
　　妈妈：宝宝，你以后想娶什么样的老婆？
　　儿子：我为什么要娶老婆？
　　妈妈：男的长大了都要娶老婆啊。
　　儿子：那爸爸娶老婆了吗？
　　妈妈：娶了啊，不然怎么会有你？
　　儿子：不会吧？就他那熊样，傻瓜才嫁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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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爸爸作势要打小男孩，小男孩起身就跑，爸爸在后面追，妈妈笑得前俯后仰。
　　小男孩许是看到了季鱼，忽然转身，屁颠屁颠跑到她身边，歪着头看着她，眼睛乌黑溜圆，小脸表情严肃。
　　“姐姐，你长得真好看，等我长大了，你跟我结婚好不好？”
　　“……”季鱼竟然点头了。
　　记忆这种东西，绝非牢不可破，像她这样，可以用不堪一击来形容。
　　等他长大了，他早就不记得小时候在异国他乡这片海滩上，曾经和一个陌生姐姐约定要结婚的事，现在让他高兴一下，也未尝不可。
　　小男孩转头看向爸爸妈妈，大声欢呼，一边鼓掌：“哦，太棒喽，我要结婚喽……”
　　季鱼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触景生情，大脑突然一阵刺痛，好几个陌生的声音响起，像玻璃碎片砸了进来：
　　“鱼，等你长大了，嫁给我好吗？”
　　“不好，我要嫁给我爸爸。”
　　“为什么？”
　　“因为我是爸爸上辈子的小情人。所以这辈子我要跟他结婚，做他的大情人”
　　“……”
　　季鱼呼吸变得急促，胸口闷痛，不敢再停留，匆匆起身，继续往前走。
　　她走了许久，拐了两个弯，绕到另一片海滩，又走了很远，游客越来越少了，她才放慢脚步。
　　旁边有两个穿潜水服的年轻女人经过，也是中国人，在讨论潜水比赛的事。
　　从她们对话的内容，季鱼大体能判断出，她们是水肺潜水运动员。
　　“你知道这次海底狩猎比赛项目，我们捕杀的鱼都是什么品种？大部分我见过，有一种以前我好像没见过。你呢？”其中一个女人问她的同伴。
　　“会喷水，尾鳍平直，我怎么觉得像是海豚，又像是鲸？”另一个女人思索半晌，又摇头，“不像，这么小，应该不是鲸。”
　　两人意识到旁边有人，压低了声音，加快脚步离开。
　　季鱼想追上去，问问她们具体情况，突然身后有人大叫：“救命啊，有小孩落水了，快来救人啊！”
　　季鱼循声望去，意外发现，喊救命的人是刚才一家三口的父亲，母亲在旁边哭。
　　她跑过去，一问得知，落水的是他们的儿子，海面起了风浪，他们水性一般，不敢贸然下水。
　　原来她离开后，小男孩一直跟着她跑。
　　他们发现后，追过来，远远看到，小男孩不知为何，突然往海里跑，一转眼就不见了。
　　季鱼来不及多想，迅速脱下鞋，跑向小男孩落水的方向，跳入水中，快速往前游。
　　风浪越来越大，小男孩早已不知道被飘向何处。
　　季鱼憋一口气，沉到水底，微眯着眼睛四处搜寻。她没有戴潜水镜，海水很快灌入她眼中。
　　海水里面能见度很差，她能看见的范围不大，只能来回游动，地毯式地搜寻。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小男孩仍然不见踪影。
　　季鱼心里开始焦急，加快了游动的速度，游了大概有五六分钟，体力透支，不得不往上浮出水面，大口喘气。
　　“妈妈……呜……我要妈妈……”她一出水面，听到小男孩的哭声。
　　季鱼循声望去，有个黑衣男人正托抱着小男孩起来，往岸边游。
　　小男孩看到了她，立刻朝她挥手：“姐姐，我好怕哦，我长大了要跟你结婚的……”
　　季鱼哭笑不得，这个时候了，他竟然还记得这回事。
　　她快速追上他们，要把小男孩抱过来，黑衣男人劈头盖脸给了她一顿臭骂：“早干什么去了？让小孩一个人乱跑，怎么做大人的？”
　　“……”季鱼长这么大，从来没被人这么狠地骂过，却哑口无言。
　　她最不擅长和人争辩，被他这么一说，想了想，觉得她确实有错，小男孩是为了追她才乱跑，她却没有听到，更没有及时把他送回去。
　　季鱼停了下来，看向训话的黑衣男人。
　　男人有着像猎人般粗犷的脸，皮肤却很光洁，五官俊毅，眉骨突出，像海边的石岸，墨黑的双眸与她对视，眼神笔直有力，却似礁石般冷硬。
　　季鱼很少见到能把硬气和帅气结合得这么好的男人，即使泡在水里，她依然能感觉到，他强大的气场。
　　小男孩哭了一会儿，许是在海水中挣扎疲惫了，趴在男人肩膀上不出声，黑衣男人训完话，转身继续游向岸边。
　　小男孩向她挥了挥手，笑着跟她说“再见”。
　　季鱼也挥了挥手，目送他们靠向岸边。
　　茫茫大海，转眼只剩下她一个人。
　　季鱼环视四周一圈，无意间瞥见，四周的海水被染成了红色。难怪她在水里的时候，能见度这么差。
　　起初她以为是浅水滩常见的磷虾群，仔细闻了闻，除了鱼腥味，还有一股浓郁的血腥味。
　　她忽然想起，不久前，在沙滩上遇见的那两个水肺潜水运动员的对话。
　　季鱼曾经看过一本书，书上对鲸做了一种简单通俗的定义，会喷水、尾平直的鱼皆为鲸。
　　她们还提到了海豚，海豚也是鲸类的一种。
　　季鱼想到最近新闻中频繁出现的捕杀海豚、鲸、蝠鲼等海洋濒危生物的报道，转向红色海域，逆流而游。
　　海面上有巡逻的船只，遇到船只，她立刻往海底潜，躲过船只后，再游向水面。
　　如此反复，她终于游到了一片还未开发的海滩，远远就能看到，沿岸泊着一艘大船，越靠近船，血腥味越浓，从船上源源不断地流下鲜红的血，把附近的海水染成了血水。
　　当她游近，她被自己所看到的景象完全震慑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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