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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弟
八年的时间,让嘉州再一次成为了全国重镇,也惹得道宫中人眼热起来。
裕安,身为四大护法之一,在一年前就提出了要重建嘉州分宫的建议。
但是道宫从建立的那一刻开始,每州每玺便都规划好了,要是重建嘉州分宫,那么,首先便是要找回当年失去的分宫玺。
当然,这只是个表面话。
谁把这句话当真,那谁真是个傻子了。
都八年了,巴掌大的分宫玺能找到的可能性有多少?被不知道其价值的人拿了去,最大的可能性就是毁了卖钱,而真正知道其价值的人,都八年了,还能不拿出来做做文章?
宫主的想法不过是用此稳住裕安罢了。
包括他之下的那些……
不安分的人。
杜奚叹了一口气,下了马。
这里是当年嘉州分宫的旧址,而现在,只不过是一处普普通通的人家。
杜奚朝于潮摆摆手,说:“你去找人商量一下,看看多少钱能买下来。”
于潮随便点了两个人便去了,转眼回来看杜奚却还站在那里,目光凝视着那门上的门环。
于潮说:“这里不亏是嘉州,连门环都这么讲究。”嘉州的门环也处处显示着这里江南水乡的温婉,被细细的雕刻了,显示出优雅的弧度。
杜奚忽然没头没脑的问了一句,“杜洲是嘉州的人么?”
于潮一怔,“这个,倒是不知。”
杜奚笑笑,神色依旧是冷冷清清的,却终于把目光移向了别处。
嘉州……吗?
这门环上的雕饰,虽然各不相同,却带着一股子地域独有的特色,这和杜洲送给他的手里剑的雕刻,仿佛就是出自一个人的手。
当初自己接到他第一个手里剑的时候,还嗤笑:“这样子,你是女娃娃么?”
杜奚垂下眼角,想着总点有着补偿,毕竟这已经不是人身攻击了。对杜洲,杜奚是没有什么负担的,但是上升到家乡的话……
怪不得那天他的表情就像快要哭出来一样呢。
正想着,那户人家里传来了声响:“给多少钱我都不搬!住得好好的凭什么!还有没有王法了!”
刚进去谈话的两个人被一个三十多岁的大叔推搡着出来了,形容好不狼狈。
其中一人一瞥眼看见了正往这儿瞅的杜奚,四目一对,心道一声不好,转过脸去就是一顿耀武扬威:“你知道我们是谁么!给你钱你都不搬,非要吃点苦头么!”
那大叔嗤笑一声:“还当自己是谁啊?不就是魔宫的臭小子么?连荀肖敬那个混蛋都不敢对你爹这么说话!”
气氛一阵冷,杜奚心想:要坏。
荀肖敬是现在的道宫宫主。
果然是嘉州啊,就算是分宫被毁,压在上面的也还是能把道宫宫主不放在眼里的家伙啊,当初是怎么看出普普通通的样子的?
在现在的江湖,就只单凭能叫出荀肖敬这三个字的人,就已经不能把他当成寻常货色看待了。
杜奚上前一步,拱拱手行了一礼,“不知这位前辈是……”
那人一把把那两个人往旁边一推,踱着步子就到了杜奚的面前,皱着眉毛打量。
相当厌恶的目光,简直比杜洲偷窥他洗澡的目光还厌恶。
就在杜奚忍不住想要那蟾蜍捅瞎这家伙的眼的时候,那人终于说话了:“你是当初那个臭小子带回去的小屁孩?”
……什么玩意儿!
那人摸着下巴,“那臭小子叫什么来着?安玉?裕安?对对对,就是这个名字,怎么,他还好么?”
哦,四大护法的熟人么?
那人还在那里笑着说,一脸很兴奋的样子:“哎呀,这都多少年没见了?他不是说要来找我报杀父之仇的么?怎么一走八年还不回来了呀?”
……杜奚心想这个要不要偷偷的给裕安送个消息过去?
但是看着那人一脸兴奋很是希望有人能找他报个仇的样子,杜奚还是默默的放弃了。
“还有你,还有你,”那人说:“这些年还好么?当初还半死不活的呢,现在看着活的挺精壮啊,你弟弟怎么没和你一起?以前不是挺黏你的么?让他出去买瓶酒都不乐意,恨不能扛着你一块。”
杜奚说:“前辈怕是认错人了吧,在下可从来没有什么兄弟。”
“嘿,这哪儿能啊,我这双眼,可从来不会看错东西的,当年我带兵打倭寇的时候,能把我们这边的人都记住,嘿嘿,厉害吧!”
倭寇?杜奚忽然明白了这人是谁。
“郭励前辈?”
郭励是八年前维护嘉州的一方统领,负责为沿路的商船保驾护航,同时,抑制倭寇对内陆的影响,保证整个嘉州的商业的稳定。
在八年前的地震中受到牵连,皇上大笔一挥便将责任全推给了才三十岁的郭励,当场就要斩首。却碍于当时突然爆发的起义,这道诏令还没能到嘉州便毁在了起义军的手里。
等到安抚了起义军,朝中大概平定之后,嘉州的救灾工作已经进行到了收尾。到了这时,人们才发现,国内起义不断,竟是源头的嘉州不波不澜。
算了个戴罪立功,就这么卸了官职,在没有人知道这人去了哪里。
竟然是在这里么?
“哈哈,平时就我说他们还说我吹!现在终于有了不等老子说出口就有人知道的时候啦!老子还是天下无敌哈哈!”郭励立刻显露出洋洋自得的神态来。
哦,这人……杜奚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郭励倒是很放得开,怕是平时遇到这样的场景多了去了,都习惯起来,胳膊勾住杜奚的肩膀,拉着便往外走,道:“走走,好歹算是老友相见,喝杯酒去,喜庆喜庆。”
杜奚对这人是没什么印象的,也不知这“老友”从何说起,只当这人只是寻个油头去讨一杯酒。
杜奚不能喝酒,喝了酒眼尾上色,就算不照镜子也知道和杜洲一个样子。
这种事让杜奚很烦躁。
杜洲眼尾红的艳丽,勾人心魄,平心而论,杜洲其实长得不是什么出类拔萃的样子,但是就是那一抹眼尾红,仿佛浴火,让整张脸都鲜活起来。
杜奚总是不由自主的被红色吸引,想去抚摸,想去……亲吻。
只有杜洲,才能这般模样。
喝了酒之后假冒伪劣般的自己,让杜奚很是烦躁。
所以,杜奚也就是浅浅的喝着茶水,看着郭励饿死鬼投胎般的把桌上的酒肉一扫而空。吃罢,倒还埋怨起自己来:“真是,连口酒都不肯碰,怎么,瞧不起我怎么着?”
杜奚不结话,轻轻巧巧把话移开,“郭将军怎么还在嘉州?”
这是故意挑人伤心事啊护法……下属在墙边站成一溜儿,盯着桌上的酒菜,对虎豹一般凶残的郭励挑着眼神,控诉着他们一路舟马劳顿的悲伤。
想必护法也是饿的狠了,平时说话那会这么直接?一句话掰碎了给你听也不懂。
郭励倒是不在意:“我能去哪儿啊?难不成就为了朝堂那点儿破事远走他方?”
杜奚笑:“郭将军对嘉州可算是用心呐。”
郭励冲他挤眼儿,“你不也一样,这次来是不是想重游故乡啊?嘉州这几年变得,啧,你可歹好好看看。”
故乡?杜奚几乎不可见的抿抿嘴。
这人,好像和他很熟的样子,兄弟也好,故乡也好,这都是他通通没有的东西,却被他说得如此理所当然。
一顿酒饭,倒是被兴致最好的人毁去了大半兴致。杜奚脸色厌得很,匆匆就和这个一脸满足丝毫没察觉的将军分别。
挥手让跟着来的兄弟去吃了饭,杜奚却是转身走进了夜色里。
这不是他们住下的地方,只是按着郭励想去的地方找的最贵的地方罢了。他们在嘉州毕竟是没有自己实力的,此次低调的住在了普通的客栈里。
于潮赶到门口,叫他:“护法,让兄弟们护送你回去吧。”
杜奚挥手,“让他们吃着吧,我自己走走。”
杜奚毕竟也是道宫四大护法之一,于潮问问也就是尽了自己的义务,也不再多说,转身回了饭馆。
嘉州的晚上真的很热闹。
杜奚去过很多地方,但那些地方晚上都宵禁的早,哪里会像嘉州这样灯火通明?甚至,杜奚还发现了很多穿着男子衣服偷偷溜出来的女孩子。
这还是大户人家,守着规矩,江湖上早就没了那点男女看法,所以也有很多绑袖的女孩子,背着剑,束着发,却还是一脸天真的看着摊位上那些捏糖人的。
杜奚与这些隔着光影重重,身在其中,却没有和他们相融合的心境。
他心性冷淡,连那百折不挠百踹不倒的杜洲都能逼退多次,在这时,却感到一丝彷徨无措。
自己这时,应该做什么?平时的自己,这时又在做着什么?
杜奚就站在人潮中,抬起眼角来看着月亮。
还不是十五,不圆,却凸起个肚子,显得有点滑稽。
兄弟,故乡。
杜奚没有来到道宫之前的记忆,一睁眼便是遇到的杜洲,以往种种,都是杜洲告诉他。他不在意,也不会心存芥蒂的怀疑杜洲,从杜洲哪儿听过,便在没有从别人哪儿打听过。
杜洲告诉他,他们在道宫长大,从小形影不离。
杜洲告诉他,他是因为一次意外的任务失去记忆的。
杜洲告诉他,他喜欢自己。
从来没有告诉过自己,自己还是有兄弟的,自己还是有故乡的。
郭励的话就可以信么?谁在骗谁?
杜奚觉得自己眼尾有点儿发胀,知道今天就算是不喝酒,怕是也红了。
有点儿……冷。
有点想……杜洲了。
杜奚不在意郭励说的话,也不在意自己的过往,只是心里放不下杜洲骗了他这么个事情。
于是这些天,从道宫手里拿来的人马,全被杜奚偷偷拨到寻找自己过往的事情上了——反正宫主也不在意自己到底是不是能找到分宫玺。
杜奚本来只是想泄泄自己的火:嘉州这么大,找一个八年前的分宫玺不容易,难不成找一个八年前的人就容易到哪里去了么?却不成想,还真的找到了。
当于潮跑来这么和他说的时候,杜奚正在青阁二楼吃茶。
杜奚一口茶喝了半响,最后摆摆手,说:“不必了,让他走吧。”
话音未落,外面便传来一个老者吼叫的声音:“这叫什么事儿!这么热的天,我一个老头子辛辛苦苦跑来这里,这就让我回去了,告诉你,没门!”
杜奚挑挑眉。
于潮伏下身来,凑在杜奚耳边说:“这老人家里家境不太好,怕是以此想要点好处。”
杜奚冷笑一声:“难不成觉得我道宫的人都是好惹的不成?我想让他来就来,让他走就走,难不成这老家伙还敢有异议?”
于潮说:“是。”
下面的叫声还是不停:“杜家两位少爷可都是我老头子看起来的!我告诉你们,杜家少爷既然找上门来,可就是念着缘分的!现在还敢推老子,回头老子弄死你们!”
于潮不由得笑出声来,道:“护法,在下这就把他赶出去。”
杜奚这时候却说:“不必了,让他上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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