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青子矜

　　三分秦燕魏，百里定天下。
　　百里氏族的渊源可追溯到上千年前，而秦燕魏三国建立不过两三百年。当年王朝崩溃，群雄并起，烽火连天中逐渐演变成三国鼎立之势，一直以辅佐君王为己任的百里氏认为三国竞争有利于维持君主的贤明从而造福百姓，决定放任这互相牵制平衡的局面，隐退于三国交界衡山山脉深处。直至第一百五十九位族长百里术不堪寂寞，横空出世，搅得三国风起云涌乌烟瘴气，终于领悟到了先祖隐退的本意，一去了之，空余转瞬即逝的惊艳。
　　所谓得百里者得天下，自然指的不只是百里术这个令人糟心的假高人真·流氓，而是百里一族千年流传的奇门异术，兵法国策，得之足以横绝天下。自古以来得百里氏认可乃至辅佐者，皆成千古流芳之帝，君临天下，称霸四海。
　　百里术为了打发无聊时光，展示自己惊天动地的才华，捡了三个孩子，养大，告诉他们自己选一个国家成年后去搞事情，然后有事没事去三个徒弟那儿转转，指点江山，玩弄三国，以实现自己不费吹灰之力运筹帷幄的……癖好。
　　然而师傅的算盘打得啪啪响，三个徒弟心怀鬼胎脑子转得飞快。有其师有其徒，日后百里术发现自己徒弟比自己还不要脸的时候，只能怅望灰天，老泪纵横。
　　燕国富甲天下，秦国兵力强悍，魏国朝纲稳固，秉行中庸之道。大师兄卫稷加冠之日便去了秦国，现已有一定的势力；二师兄穆桓一年后去了燕国，也颇受重用；于是是沈沈渊便在魏王千呼万唤中，赴临宫宴。
　　所谓宫宴，就是魏王把一群重臣才子聚在宫中聊聊天，谈谈人生理想，顺便吃喝玩乐欣赏美女的娱乐性节目。

　　沈渊下了马车，眼帘低垂，广袖没过手腕，宽大的衣袍未束，衣裾落地无声，墨发散乱随意却张狂凌厉。极为妖异的脸掩在少年的青涩之下，一眼望去但觉好看，再仔细瞧瞧，却莫名惊心动魄，似乎只需假以时日，待时光磨褪少年轻狂，磨出凌厉棱角，必定会惊艳绝世，必定会……谁也不知道会怎样。
　　那是一种对未知对强大的畏惧。
　　候在宫门的洪密见了，饶是陪在魏王身边经过了多少大风大浪，也怔住了，心神不宁。
　　他就这么静静地站在那儿，容颜萧绝，不见声色。当一幅静止的画面过于唯美摄人，人们通常会以入画形容，可此刻洪密竟生不起任何与画相关的心思，一张薄薄的纸根本承载不了那一个静止瞬间的气势。
　　一刹那，他竟觉得千军万马天昏地暗呼啸而来铺天盖地，万里山河渺渺尘世都不过沦为那其间一人的背景。
　　那人却抬头轻笑:“洪公公，让您久等了。”
　　他的笑容有一种洒脱不羁的意味，将方才的气势转瞬间压下，崩塌离析烟消云散，仿佛不过错觉。
　　洪密回过神，连忙露出和蔼的招牌太监笑，“哪里哪里，折煞杂家了。沈公子果真是一表人才，请随杂家来。”想多了罢，一个二十岁的少年，能掀起什么风浪？
　　沈渊颔首，随着洪密步入魏宫。
　　燕宫富丽堂皇，雕栏玉砌白玉镶金，江南温婉格调的水榭楼台，极尽骄奢；秦宫以玄色为主调，线条刚硬，肃穆威严，严谨简洁，大量运用深色系色块构筑，大气磅礴。
　　而魏宫在两者相比之下，虽是古典端庄，终归是太过平庸，无出彩之处。但琼楼玉宇小桥流水，每一个细节都挑不出错处，不能给人以惊艳震慑，却温柔平和，越细看越耐看。
　　中庸，正是他选择魏国的原因。
　　洪密在前面领路，一路走得七上八下忐忑不安，总觉得相比于自己这个在王宫住了近四十年的老太监，身后这个二十岁的年轻人更了解掌控
　　这个王宫。
　　似乎，整个王宫都随时被他玩弄于股掌之间，自己像一条被主人溜达的狗，兴冲冲地往前跑，主人在后面慢悠悠地溜。
　　洪密被自己这个想法吓了一跳，回头看了一眼沈渊，见他神色悠悠，才表面上雍容平静实际上胆战心惊地继续往前走。
　　沈渊暗笑。洪密的心思他自然猜得到，想着自己这模样确实不似二十岁的少年，该是要收敛一下了。
　　二十岁的沈渊，从不知天高地厚，锋芒毕露却少了时光的沉淀，与经过二十二年乱世谋权的气势不可同日而语。
　　想想那个张扬好胜的中二青年居然是自己，沈渊觉得头疼心塞至极。
　　人不轻狂枉少年，回首一片黑历史。
　　洪密走着走着，觉得身后的少年又变正常了，纳闷自己今天犯了什么病，老是疑神疑鬼的。
　　一路走至定坤殿。
　　殿上席位依次摆开，众臣方才落座，盈盈檀木清香混着冰块融化的清凉弥漫在典雅精致的殿宇中，熟悉的感觉让沈渊晃了一下神。
　　先帝喜好檀香，宫中常年暗香浮动。自先帝驾崩，魏国大乱，无人再有心思熏香，檀香也渐渐散了，唯有浸润其中多年的樟木，竟染了几分味道。
　　坐在大殿正中的魏王，三十多岁的年纪，眉目平和，即使身着华丽的王袍，也掩不住一身书卷气息，毫无一国之君的霸气。
　　沈渊静静地与魏王对视一瞬，撩起衣袍半跪叩拜道:“草民沈渊，叩见王上。”
　　魏王站起，笑道：“沈公子快快起身，不必多礼，入座罢。”
　　“谢王上。”沈渊起身落座，宽大的云袍衬得身骨俊挺。
　　魏王见眼前少年风光霁月，傲骨如松，心下不觉赞赏，笑意亦明显了几分：“尊师可安好？”
　　“师傅尚安好，谢王上挂念。”百里术当然好得很，估计现在在御膳房大开吃戒呢。
　　“自当年那事……以来，”魏王一顿，神色微怔，又接着道，“孤再也未曾见过百里先生了。”
　　“师傅未能远来，实在是感到遗憾至极。”
　　左侧首座的姬洺淡淡地注视沈渊，觉得这少年睁眼说瞎话的本事还真不错。
　　沈渊察觉姬洺目光，微微偏头坦荡迎上，……心中有种见岳父的激动。
　　姬洺是姬央的师傅，也算是他唯一的亲人了。
　　姬洺五十多岁，略带沧桑的容貌却看不出年龄，目光内敛温和，举止间有些许禅意，大致看来同姬央的气质有些像。
　　可再看一眼便可说出不同，姬洺淡泊随和，姬央温润的外表下，是冷漠和野心。
　　况且姬央长得好看多了，四十多岁了容貌也不觉半分变化。沈渊想着，也无心应对魏王姬洺和众
　　臣探究的目光，满脑子都是姬央浅浅淡淡的模样。
　　心跳一瞬间有点快。
　　沈渊慌忙稳住心神，暗骂自己越活越回去了，这个时候都能走神。
　　姬洺有种少年看着自己走神的感觉，又觉得这感觉来得无来由，便忽略了。魏王和其他人更没看出什么来。
　　沈渊越不让自己想，越是忍不住在脑海里攀模少年姬央的轮廓，魏王问些什么，都恍惚地按照上辈子的话答了，那种心跳加速感觉更加迫切。
　　沈渊第一次觉得，魏王这老头子怎么这么罗嗦。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魏王:“……”
　　魏王问的无关痛痒，沈渊答的一针见血，不少重臣听了都频频点头，对这个年轻人渐渐认可赞赏；也有人觉得沈渊太过尖锐，傲气过了点，不懂得谦虚。
　　事实上沈渊非常谦虚，如果是上辈子，估计一群老酸儒听着听着就被自己口水呛死了，气的。
　　沈渊心不在焉地环顾四周，看着一张张熟悉却陌生的脸孔，恍若隔世……不对，的确是隔世了。
　　那些臣子，在二十二年后，要么老死病死了，要么在争权夺利中被贬谪流放抄家灭族，要么以死殉国颠沛流离，在朝事变化天下纷乱中，在历史巨轮的压榨下化为粉末，灰飞烟灭，剩下的寥寥无几，堪属披着小强皮的豺狼豹虎。
　　如今再见回这个早已不复存在的朝局，沈渊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感觉，也许感慨，也许庆幸。
　　庆幸我们还有机会，共同打下这乱世河山。
　　庆幸我们即使生离，也不再死别。
　　“沈公子，”魏王说得正兴起，“孤近来研究古籍，对几百年前的长落战局极为感兴趣。听闻你擅兵甲布阵之术，孤想听听你的见解。”
　　沈渊抬头。
　　众臣哗然。
　　长落战局典型精彩，几百年来仍为兵家津津乐道。元，梁两国交战，兵力无二，将才相当，军师齐名，地势经典，打了足足半年，其中无数布置无数机巧后来都作为行军之人必知之术，最终两败俱伤，铩羽而归。
　　几百年来，人们一直讨论在当初情势下元如何能打败梁，或者梁如何能打败元。讨论中不乏精辟见解，只可惜很快就会被推翻，最终也没得出个结果。
　　众人都目光灼灼地看向沈渊，有期待的，也有不屑的。
　　沈渊似乎笑了，凌厉的眼角锋芒瞬息划过，从容站起，将上辈子所说复述一遍，以元国的角度，镇得整个大殿鸦雀无声。
　　二十岁的少年，长袍张扬，挥斥方遒，指点江山，眉眼间风华夺目，胸襟中自有丘壑，寥寥几句，将局势搅得天翻地覆。
　　薄薄的光晕从窗棂透入，覆上大半个定坤殿，明亮的色彩也映入了每一个人的眼。
　　沈渊负手而立，迎着日光，忽地似是依旧二十岁那年，以满腔豪情，望万里锦绣山河，仗剑横天。
　　少年意气，最是血性。
　　仿佛二十二年不过浮生一梦，过眼云烟。
　　为什么不是二十岁呢？
　　沈渊想。
　　就当用二十二年遇上一个对的人。
　　然后用一辈子时间和他在一起。
　　少年清晰张扬的声音落下，大殿气氛有一瞬间的停滞，紧接着一派赞叹之声。
　　魏王目露喜色，这般才华的少年，假以时日，必将成为魏国一大助力！
　　他正欲出言赞赏，一直没有吭声的姬洺却抬手，摆弄席上的杯盏碟羹，不由得惊疑：“帝师，这是……”
　　“步兵，骑兵，粮草，炮火……”姬洺不急不缓地摆放着，声音平和，让人想到阳光穿过层层枝叶碎落在林间缓缓流淌的小溪上，粼粼闪着微光，“易水，衡山，东为梁，西为元……”
　　“左翼出，右翼守，西北环山而下……”
　　“攻三里，祁褚，退而返，右抄，空中，元军已失良机，阵破，继续引入，断四分之一处……”
　　姬洺摆得很快，多数人都反应不过，只觉得一片混乱。
　　“再聚于三分之二处，背水一战，南北而退……”
　　“正西入，三军聚……”
　　“梁军已占主动，”姬洺抬头，直视沈渊，“元军何以对？”
　　沈渊此时也摆弄面前的酒席，姬洺随和的动作，他做起来却多了几分任性邪气。
　　“左四入，后三东退，近水……”
　　“中转东，逼后三，北半守，南全守……”
　　两人的声音在大殿上交错响起，除此与铜杯盏撞击木案之声，再无半分声响。
　　“西进……”
　　“南进……”
　　“聚……”
　　“守山路……”
　　“断……”
　　“包抄……”
　　“……”
　　“叮--”一声嗡响打断了一切，姬洺用力按下三脚铜壶，一直低垂的眉眼猛地抬起，声音带着冷意，“杀。”
　　沈渊动作瞬间止住。
　　上辈子，他就在这里输了。
　　现在，他自信可以碾压姬洺。
　　止，还是进？
　　顺着上辈子的路走，还是率性而为？
　　他低低一笑，推盏，“弃右翼。”
　　若不尽欢，重生一世又有何意义？
　　“并，吞，北上……”
　　姬洺心中惊异，还是迅速做出判断。
　　他已经输了，难道他没看出？
　　破釜沉舟，壮士断腕，是够狠，可了无胜算。
　　“左翼斜出……”
　　“中军移……”
　　“左翼右转……”
　　“右翼进……”
　　……
　　两人又对峙了许久，姬洺却越来越心惊。
　　似乎自己的每一步都在走向一个巨大的陷阱，可这个陷阱很大很乱，千丝万缕真真假假，越是躲避越是走近，越是猛进……简直跟往里头冲似的……
　　这种感觉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那次对方凭山势反攻的时候？不，在那之前，再之前，是的，在那一句“弃右翼”之后。
　　他以为自己早已过了知天命的年纪，应当没有人再能逼他至此，即使比自己强的人，自己都能平静应对，不会恐慌。
　　此刻他却真真实实地感到恐慌。
　　而对方是一个二十岁的少年。
　　怎么可能！一个人无论再怎么天资禀然，没有阅历，终究都会欠上一些火候。一个只活了二十年的人，有大概一直呆在衡山，怎么可能有这般的手段？
　　难道百里术的本事，已经高到常人无法想象的地步？
　　想想那个吊儿郎当的家伙，立刻否认了。
　　沈渊暗笑，心想自己也过了不惑之年了，其实真实年纪和你差不了多远。
　　姬洺再有本事，一生经历的大风大浪还不及沈渊一个月所经历的，自然比不过。
　　沈渊动作越来越快，洒脱狂拽，姬洺动作却越来越慢，犹疑之间，暗自心惊。
　　魏王见了，也生了忌惮的心思。
　　又过了一著香的时间，姬洺最终放下手，声音略有干涩：“容我……想想。”
　　魏王尽力压抑住眉目间的震惊，道：“沈公子，真是……”
　　一干大臣也面面相觑，谁都没出声。
　　帝师姬洺，在朝中的地位，恐怕是万人之上，也未必在一人之下。论才智，有谁敢妄言自己能及得上帝师？
　　连帝师都敌不过，这个人，何等可怕！
　　魏王看向姬洺，目光犹豫不决。
　　姬洺缓缓收拢在袖中的手。
　　他从不豪赌。
　　可这次，赌注大得充满未知，而且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就在此刻决定罢。
　　他果断地，狠狠地，坚定地，点头。
　　他不知道，他这一点头，把天下推入了魏国，把徒弟推入了火坑……
　　魏王定了定神，和蔼一笑：“沈公子旷世奇才，孤真是何其有幸。现在看来，这一堆官位，倒是显得庸俗了。如今孤欲另设一职，相者，乃扶国安邦之士也，国相相国，便为国相，沈公子就当我魏国第一位国相罢。洪密，备笔墨。”
　　“沈长矜谢王上隆恩。”
　　沈渊决定击败姬洺那时就料到这般。上辈子自己当国相前还经历一年左右几番波折，想必魏王和姬洺早已有这心思，想考验一下自己。现在发觉自己本事惊为天人，就当下做了决定。
　　秦王阴狠，敢于用人却从未信人；燕王谨慎，广招贤才却常常疑人；魏王极少信人，但一旦认定，绝不再疑，给予全部的信任，譬如姬洺，无论多少人恶意破坏两人关系，他从未怀疑过对方。
　　你若以信任相待，我便报之以真心。
　　这样倒好，自己顶着个名头，不必过分关心朝事，好好专心进行自己的追夫大计。
　　其他大臣继续面面相觑，继续保持沉默。
　　其实他们也无话可说，人家实力摆在那，没这本事，嫉妒不来。
　　迅速拟好了圣旨，太监便当场宣读，急得像怕沈渊一眨眼一不留神就溜去秦国燕国似的。
　　“臣，接旨。”
　　“沈爱卿快快请起。”魏王做了决定，也没有再犹豫，高高兴兴地与大家吃喝玩乐。
　　沈渊推托不胜酒力，在宴会中旬便离开了。魏王再三挽留不得，便让洪密送他出宫。
　　耽误人家谈恋爱，是要遭天遣的……
　　刚走了没几步，路旁的假山后便传来两个宫女的私语。
　　一个说：“诶，你看见那位沈公子没有啊？”
　　另一个答：“见了，比皇后娘娘还要好看，真是漂亮到，见了他，眼里就容不下旁人了！”
　　“真的啊？总不可能比襄庭那位公子还好看吧？”
　　“那我倒说不清，两人不是同一个气质，没法比。不过我觉得说好看吧，两人不相上下，但说漂亮，没有人比得过那位沈公子……”
　　假装没听见但很尴尬的洪密：“……”
　　假装没听见但很高兴的沈渊：“……”好歹也比姬央漂亮，即使“漂亮”这词貌似是形容女人的。
　　有一种终于把姬央比下去的成就感。
　　然而上辈子的沈氏中二青年是这样想的:
　　居然有人和我一样好看？
　　老子不管，老子就是天下第一帅！
　　四十二岁的沈渊:捂脸，没眼看……
　　二十岁的沈渊：我一定要去把那个小白脸给比下去。
　　四十二岁的沈渊：继续捂脸，但去吧少年，我支持你……
　　二十岁的沈渊：本天下第一帅要让他无地自容。
　　四十二岁的沈渊：我还是继续捂脸罢……这个人真的不是我……

　　然后天下第一帅就开始和洪密瞎忽悠。
　　而捂脸着沈渊也开始和洪密瞎忽悠。
　　“公公在宫里许多年了吧？”
　　“是啊，挺多年了。”洪密经过殿上一事后对沈渊恭谨了许多。
　　“宫中您很都熟悉吧？”
　　“那是自然。”
　　沈渊随口乱扯：吧啦吧啦？
　　洪密被无聊问题问到条件反射：吧啦吧啦吧啦吧啦。
　　“那是泰和殿？”
　　“是的，和定坤殿，闵安殿并称三大殿，吧啦吧啦吧啦吧啦……”
　　“那襄庭呢？”
　　“那是帝师在宫中的住地，就在襄湖边，吧啦吧啦吧啦吧啦……”
　　“哦，闵安殿我怎么没看见？”
　　“在那儿，吧啦吧啦吧啦吧啦……”
　　然后继续是瞎忽悠。
　　“您有徒弟吧？”
　　“有啊，小陈子，孝顺着呢，吧啦吧啦吧啦吧啦……”
　　“是云贵那边的人吧？”
　　“是啊，吧啦吧啦吧啦吧啦……”
　　“云贵真是个好地方吧啦吧啦吧啦吧啦……那里有很多匪夷所思的药吧啦吧啦吧啦吧啦……有一种白霜叶，能慢慢毒死人，可惜它的症状跟风湿骨痛似的，大多数中了毒的人都没当回事……吧啦吧啦吧啦吧啦……”
　　“嗯，嗯，嗯，嗯？嗯？嗯！嗯……”
　　洪密想到了什么，脸色煞白。
　　沈渊：“我去去就回。”
　　“是的是的。”
　　洪密完全没有听沈渊说什么，也没注意沈渊的离去，只是呆呆地望着这偌大的王宫。
　　小陈子，云贵，白霜叶，风湿骨痛……
　　小陈子的殷勤，小陈子的笑容，小陈子的所作所为……都被隐隐中一根线串起来了。
　　他心都凉了。
　　他痴痴地伫立，凄凉地回忆自己的人生……直到一道灵感闪电般劈中了他，让他醍醐灌顶--
　　沈渊人呢！！！！

　　沈渊在追夫大道上狂奔。
　　当然，这是个比喻。
　　沈渊在王宫里慢吞吞地走，边走边整理衣襟。
　　他第一次感到紧张，害怕自己形象不好，害怕姬央不理自己，害怕……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
　　其实小陈子确实很孝顺，不过洪密风湿骨痛他一眼就看出来了，就瞎编了一种药，把洪密给吓呆，自己好跑出来。
　　其实好过上辈子，为了保障自己痛揍小白脸的时间，把十多年前一次叛乱给扯进来了，让洪密怀疑了大半天的人生。
　　襄湖，襄庭。
　　其实不用问洪密的，这地方他走了二十二年，早已熟悉得刻入骨血。
　　可不知为什么，非要听洪密亲口说出才安心。
　　“嗯？”
　　声音很轻，像冰冷的雪。
　　他猛地止步。
　　不管做过多少准备多少计划，见到那个人时猛地全垮了，轰轰隆隆地辨不清是坍塌的声音还是心跳的声音。
　　那个人啊……
　　沈渊一直在问自己，是什么时候爱上那个人的。
　　现在，答案已经不重要了。
　　什么都不重要了。
　　除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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