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少不问归路

　　一路骑着自行车飞奔到了秦雪家门口，许忆知道过了八点了。
　　她等不及下车就先伸手按响门铃，不料半晌竟没人回应。
　　许忆把车停在一边，又按了一阵门铃。
　　秦雪家是两层楼的小洋房，在H市环境最优美的一片住宅区。不过相比旁边林立的富人别墅，秦雪家算是非常低调无华了。
　　许忆正纳闷怎么没人来开门，身后突然传来一阵车声。

　　回头一看，一辆崭新的黑色奥迪开了过来。
　　车稳稳停在许忆面前，下车的不是别人，正是秦雪。
　　许忆一时惊得说不出话来，这个刚上高一的姑娘竟然已经会开车了？而且还有自己的车？还是辆这么好的新车？
　　秦雪利落地打开伞，冲许忆一笑：“姐姐，瞧你，淋得跟个落汤鸡似的。快过来遮下雨吧。”
　　许忆理了理自己额前的湿发，连摆手说：“没事没事，你看现在下的就是毛毛雨，我不用打伞。”
　　秦雪笑：“你过来的时候雨肯定比这会儿大吧，你看你这白色的T恤……不过好在我是个女生……”秦雪笑着两三步走到门前拿出钥匙开门。
　　许忆往旁边让了两步，低头检查自己，才发现白色上衣淋了雨真有点透，不由有点羞恼。
　　没办法，只好把书包抱在胸前，跟在秦雪后面进了屋。

　　秦雪也没回头瞧她，只说：“随便穿哪双拖鞋都行。”
　　许忆答了声好。
　　等许忆跟着到了书房门口，秦雪才猛一转过身来。
　　吓得许忆忙停住脚：“怎么了？”秦雪说：“你看我真是的，你先等一下啊。”
　　话音才落就小跑去了另一间房。
　　许忆站在原地还不知怎么回事，就见秦雪手里拿着衣物过来：“许忆姐姐，你先穿下我的衣服吧。”
　　许忆这才明白，忙说：“没事的，淋了一点小雨而已，真不用。”
　　秦雪笑着说：“你现在这样穿，我可是忍不住会偷窥的哟！”
　　许忆一听下意识抱住了书包，惹得秦雪哈哈大笑：“姐姐你怎么这么害羞啊哈哈哈！”

　　最终许忆还是穿上了秦雪的衣服，她不认得牌子但是心想肯定不会便宜。
　　不过，站在镜子前的许忆左看右看，还是觉得其实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啊，就是普通的棉质衣裤。
　　这样想来，许忆觉得没那么拘谨了些。
　　“姐姐你穿好了吗？”秦雪在门外问。
　　许忆答道：“我好了，我这就出来。”
　　开了门，秦雪看了看许忆：“太好了，我还想着会不会大了些。果然我前两年跟你差不多高的时候的衣服你穿上是合适的。”
　　秦雪虽才15岁，个子已经蹿到一米七出头了，身材也很好，有种健康美。
　　许忆看看自己差一点点一米六的个子和干瘪瘪的身材，总觉得自己比秦雪看起来更像个中学生。

　　秦雪拉着许忆走到书桌前：“今天我爸妈都出差了，就我在家。我们什么时候开始结束都没关系。”
　　许忆这才看下手表，原来都八点半了，就说：“今天晚了半个小时开始，那就顺延半小时到十点半吧。”
　　秦雪说：“我的好姐姐，不用这么一丝不苟嘛！今天就到十点结束，好不？”
　　秦雪一副可怜兮兮的眼神接着说道：“你看，今天又是吹风又是下雨，大家都辛苦了，该早点休息。而且十点半也太晚了，你回去的话也不安全对不对？”
　　许忆淡淡笑着也不答话。“唉呀，行不行嘛？就十点好不好？就十点吧，好不好？”
　　秦雪一边问，一边拉着许忆的袖口摇来摇去。
　　许忆心想拿这个姑娘真没辙，便说：“只要你能把我布置的题在十点前完成了那我们就十点结束。”
　　秦雪说：“好！没问题！你说的哦！”说着便拿出教材和习题册，“做什么题你说吧，都做完我还是能做得到的，又没说要都做对。”
　　许忆听了真是苦笑不得。

　　其实许忆不是很明白秦雪的父母何必还要找家教。
　　秦雪的学习挺好的，虽然心思没全用在学习上，但头脑灵活反应快。
　　至少，在数学这科上，许忆真的觉得秦雪没有必要下课再补习一遍知识。
　　所以，大多数时候，许忆都是找一些题给秦雪做，让她巩固一下，然后针对错题来讲解。
　　不过这样也加多了许忆作为家教老师的备课量。
　　因为做对的题就没什么可讲的了，而许忆拿不准秦雪会错多少道题，所以常常自己把一本习题册的题都过一遍之后才从中挑题给秦雪做。
　　这样，不管秦雪一节课下来做多少题，都在许忆已经做过的范围内。

　　今天秦雪解题的速度比平时稍微慢了些，不知为何。
　　许忆在等待的空档里，起身走了走。
　　这间屋子用作书房，在许忆看来十分恰当。

　　虽然秦雪的卧室里也有书柜书桌，但每次补习秦雪都会带许忆来这个房间。
　　秦雪一家四口住这两层小楼，好几个房间都空闲着，专门拿一间作学习用也算是利用起空间。
　　秦雪提起过她有个哥哥，在外地工作不常回来。所以算起来其实只有她和父母住在这里。
　　许忆很喜欢这里，布局简洁，陈设小巧典雅，一排大书柜不知是什么木材，看起来颇有些古色古香的味道。
　　许忆知道这一定是秦雪的父母要装置成的书房模样，因为秦雪自己的房间完全是冒着粉红泡泡的少女闺房。
　　秦雪偏爱明媚活泼的颜色，对古朴的色调并不感冒。
　　作为一种抗议，秦雪在桌上放了各式可爱的摆件，还有一个大大的hello kitty在书桌靠墙的一角。
　　许忆看着她的玩偶王国，不禁轻笑。

　　望向窗外，夜色已深。
　　透过夏日茂密的树叶，许忆不经意地看到了刚才秦雪开的那辆车。
　　她没有问秦雪，因为觉得这是私事自己不便过问。
　　即便有钱人家小孩有一辆自己的车，也不足为奇。
　　不过许忆隐约觉得秦雪的父母管教如此严厉，应该不会现在就给秦雪买车。
　　许忆正想着，只听秦雪清脆的声音喊道：“姐姐我做好啦！”，许忆才回过神来。

　　虽然节奏比平时慢了些，但正确率却让许忆很满意。
　　看着许忆在题册上打上一个个勾，秦雪兴奋地从椅子上跳起来：“耶！我又做对了！怎么样，一共对了多少道？”
　　许忆看着她亮亮的眼睛，笑道：“嗯，刚才给的四道题的答案都对了。”
　　秦雪正要欢呼，许忆又说：“不过其中一道的解法有些问题。”
　　秦雪的声音立马略带哀求：“姐姐，要不今天就这样吧。解法的话下次你再来给我讲嘛！你看，马上就十点啦。”
　　许忆看看表，明明还有二十分钟才到十点，便说：“不行，这个解法我得讲。不然这个碰巧撞对答案的方法该印在你脑子里了。”

　　许忆讲解了正确的思路，又找了一道类似题给秦雪巩固，最后还是到了十点二十才结束。
　　秦雪送许忆到门口，情绪不像平时高昂。
　　许忆也没多想，麻利地换好鞋，说：“这身衣服我回去洗了下次来的时候还你。”
　　秦雪点点头。
　　许忆开门正准备走，又回过头来嘱咐一句：“你一个人在家注意安全，早点休息。”
　　秦雪点头道：“知道啦，许老师。”

　　许忆放下心来，前脚才出门，不料一股力量在把她往后扯。
　　回头看，是秦雪正拉着她背上的书包。
　　“怎么啦？还有什么事么？”许忆问。
　　秦雪沉默一会儿，抬起头来直视着许忆的眼睛，没来由地问了句：“许老师，你谈过恋爱吗？”

　　许忆被这突如其来的问题一惊，一时不知如何回答，下意识说：“这，这很重要吗？”
　　“当然。”秦雪理直气壮地说，“你是老师嘛！”
　　许忆不懂这是什么逻辑：“我，我可以教你数学，恋爱……我可没法教你啊。”
　　秦雪说：“不管不管，你是老师，我是学生。我向你请教你就要帮帮我嘛！”
　　许忆苦笑着想，这又是什么不讲理的说法。

　　许忆莫名其妙地就被拉到客厅沙发上坐下。
　　秦雪倒了杯水递到许忆手里，然后也坐下，乖巧地撑着下巴看着许忆。
　　许忆越发摸不着头脑：“你，你这么看着我干嘛？”
　　秦雪说：“听你讲啊！”“讲什么？”“当然是讲你的爱情故事啦！”
　　许忆“噗”的一声，差点没被喝的水呛着，忙说：“我真没什么可讲的。”
　　“不可能。”秦雪说，“你都22岁了，不可能没谈过恋爱。我不信，你就给我讲讲吧，随便什么都行。”
　　许忆感觉很无奈：“刚才不是还让我十点就走，还说晚了不安全吗？现在又不让我走啦？”
　　秦雪说：“唉呀，我好奇嘛！你跟我讲讲，讲完就让你走，晚了的话我开车送你。”

　　许忆突然忍不住刚才就好奇的问题：“你真的会开车？”
　　秦雪点点头：“以前我哥就教过我好多次，不过还没考驾照。”
　　许忆差点摔了杯子：“没有驾照你也敢开？”
　　秦雪说：“唉没事，从这儿开车到你们学校就几分钟，不会有事。”
　　“那也是违法的啊，被发现可是要出大事的！”许忆觉得自己必须让这个姑娘放弃开车的念头，又说：“你开车你爸妈知道吗？还有你今天开车是去了哪儿？你知不知道无证驾驶是很危险的啊！”
　　秦雪说：“没事啦，我就是趁我哥不在开他的新车玩一玩，就只是在这里附近转了转。你怎么跟个老婆婆一样的。”
　　许忆不知她说的“转了转”是转到多远，不放心地说：“你哥哥呢，他就这么把车钥匙给你让你开，他不怕你出事儿？你把他电话给我，我要好好跟他讲讲。”
　　秦雪有点急起来：“唉你别，别告诉我哥，他不知道的。”
　　“那也是，得让他把车钥匙收回去看好了。你一个小女孩儿……”
　　“唉呀姐姐，我知道我错了还不行吗？我下次再也不敢自己开了，好不好？”秦雪哀求起来。
　　许忆将信将疑地看着她：“我要是再看到的话，就是告诉你爸妈了啊。”
　　秦雪忙说：“别别别，千万别告诉我爸妈。好好好，我发誓我再不自己开车出去了，行吗？”

　　许忆还是不太放心。秦雪看看她的眼神，不由笑起来：“姐姐，你还这么年轻怎么说起话来这么像那些大人啊？其实，开车也没有你想的那么恐怖啦。”
　　许忆叹一口气，心想还是把这事告诉秦雪父母比较好，可又担心伤了和学生的关系。

　　秦雪又拉住她的手腕说：“不行，不能让你这么把话题岔开了。你快跟我分享下你的恋爱经验嘛。”
　　许忆有一点脸红：“你怎么突然对这个好奇？”
　　秦雪性子急：“你就说说看嘛！”
　　许忆笑：“我一心学习，真没谈过恋爱。你现在也该用心学习，谈恋爱什么的不该这个阶段想。”
　　秦雪的表情顿时非常失望，一字一顿地看着许忆说：“你就真的从没喜欢过谁？”
　　许忆被她恳切的目光看得有几分晃神。

　　是啊，难道自己长这么大就从没喜欢过谁？

　　想到这个问题，一个许久不曾记起的名字突然涌现，并霸道地占据了许忆的脑海，让许忆无法违心地说出：“对，没错，我就是没喜欢过任何人。”
　　许忆此刻很讨厌自己嘴笨，觉得说什么都不好。

　　而此刻秦雪亮亮的眼睛依然专注地看着她。
　　许忆知道秦雪是个单纯孩子，不像许多富家女般热衷打扮攀比，也从不张扬骄纵。
　　如果她没猜错，一定是这个少女在情窦初开的年纪悄悄喜欢上了某个少年。
　　也许是班上学习优异又帅气的某个男生，又或者是球场上某个挥汗如雨阳光开朗的学长。
　　秦雪高高瘦瘦，脸很小眼睛很亮。
　　虽然她的肤色不像她的名字那样，而是比小麦色还要偏黑一点。但整个人协调耐看，非常有精神。
　　不知为何，许忆看着她，在她的眉眼中竟仿佛依稀看到自己十五岁的眉眼。
　　果然那是少女才有的一种眉眼和神情啊。

　　许忆忽然开口，语气郑重地说：“秦雪，不管你现在喜欢谁，都要把这份喜欢藏在心里。那是非常值得珍藏的美好。不要在自己没把握没能力的时候轻易把它暴露在空气里，知道吗？”
　　秦雪没想到她会说出这么一番话，有点愣住。
　　许忆起身往门口走，说：“不早了，我该回去了。你也不用送我，自己洗漱早点睡吧。”
　　秦雪这才支支吾吾地说：“你怎么知道，我喜欢谁了？我可没说，我有喜欢的人啊。”

　　许忆轻轻一笑，说：“你啊，想什么都写在眼睛里啦。”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