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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天而降的馒头
[人这辈子有两条路可以走,一是做一个普通人,二是做一名锦衣卫。]
这两天老头子常在开会时念叨,诸如宫里头又怎么怎么克扣咱们的俸禄啦,多出来的经费都交由厂卫处置啦等等,总之就像是一个更年期的老头儿又犯病了。
像麒麟这种锦衣卫中小角色,素来都是开会时就打盹的人,有一天恰好被老头子抓住了把柄,就将进宫受到排挤的火气一股脑儿地撒到了她的头上。
麒麟自然是不会轻易服软的,就和老头子顶了两句嘴。不待他发作,一旁的哮天犬就赶忙打了个圆场,说是麒麟出任务的时候淋了雨烧糊涂了。
老头子自然知晓这定是瞎掰的,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说让麒麟罚跪三天,不许吃饭。
麒麟一听,心里头郁闷得紧,这死老头儿,就不能罚点儿别的吗……
这一回大概是麒麟进入指挥使衙门以来,老头子第一次对她发了这么大的火,尽管教她心里很不是滋味儿,却也只得干巴巴地跪着。颇为无奈的是,小腿和膝盖上传来的痛感,远远不及饿着肚子的难受劲儿。
好在麒麟知道哮天犬是决计不会扔下她不管的。果不其然,约摸三更天的时候,一袭青衣闪过,一个白花花的大馒头从天而降,落到她摊开的衣襟上。
麒麟手里拿着这个仍是热乎乎的大馒头,却有些心塞,厨房里头那么多好吃的他不拿,就光给她拿了一个馒头。
感觉到了某人盯着自己的可怜巴巴的眼神,哮天犬冲她甩了个白眼,估摸着意思是:你这白眼狼,我怕你饿着了好心给你送吃的,你还挑三拣四的,有得吃就不错啦,你爱吃不吃!
虽然肚子饿得咕咕叫,但麒麟嘴上还是很硬,嘟囔着说道:“谁让你给我送吃的了?老头儿不是罚我不准吃饭么?我不吃。”
说完就故作轻松地把手里的馒头放到了一边,却又总忍不住地瞟上两眼,要知道那个时候她心里就像被人剜去了一块肉——心疼啊。
哮天犬一脸鄙夷地瞧着她,大概是嫌她饿到临头了还装模作样吧,转眼间又得意地笑了笑,“他只说不准你吃饭,又没说不准你吃馒头。”
“这倒是,既然如此我就不客气啦!”
麒麟抄起眼前的大白馒头就是一口,不料一阵疾风袭来,她手中的馒头“咻”地一声就被牢牢地钉在了身旁的树干上。
麒麟惊得一下子就从地上跳了起来,还以为是来了刺客,抬眼却见到站在高台之上的星辰。他身着一袭黑袍迎风而立,衣角被风吹得猎猎作响,深邃的眸子里冷冰冰的,黑色的身影早已融入了今晚的夜色中。
“大人有令,麒麟须在府衙前跪满三天三夜,且不得进食,哪怕连一滴水也不行,你却胆敢私自送食物给她,你自己说该当何罪?”麒麟的耳边传来星辰不带一丝温度的声音。
“我一直不理解,麒麟也算是你一手教导出来的人,何况再怎么说她也是个女孩子,难道你忍心看到她跪在这里挨饿吗?你为什么总是对她这样严厉?说到底大家都是同门师兄弟,就不能变通一下吗?”
麒麟从哮天犬的语气里听出了他一直以来隐忍的愤怒,她知道他是怕星辰说的话伤到自己。
“女孩子?锦衣卫里没有男女之别,只有强弱之分,这一点早在她进来的时候就该有所觉悟。”星辰一脸不屑地睨视着哮天犬,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等你做了都统再来帮她吧。”
“你……”哮天犬刚想辩驳些什么,就被麒麟一把扯住了衣袖。
麒麟对着他摇了摇头,哮天犬看了看她,又看了看星辰,终是忍住了没说话。
麒麟心想,就让她一个人在这儿跪着吧,三天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不去想的话应该就能过得很快了。
只是……她抬头看向神情漠然的星辰,不禁有些恍惚,现在站在她面前的这个人真的和当初跟着她跳下悬崖的是同一个人吗?
她不停地追问自己,无解。
“说起来,那个家伙总是盯着我们呢。”
潮湿阴暗的地牢里,扑面而来的气息都是惹人厌的血腥味,其间夹杂着些许颓靡之气。从外面走进来的人一直等到眼睛完全适应了黑暗,这才能看清四周摆放着一些看起来十分残忍的刑具,正冷冰冰地注视着自己。
被几颗异常恐怖的铁钉钉在一处木架上的人奄奄一息,嘴里说出来的话却是与虚弱的身体不相符的戏谑语气。
麒麟手执锦衣卫的噬骨鞭一步一步地走向她的囚徒,整个人仿佛都染上了令人胆寒的戾气,眼里却是一片清明。
“事到如今,你还不打算从实招来么?”麒麟的语气里颇有几分无奈,似乎对自己即将要做的事情不大愿意,她将手中的鞭子朝着那人已经溃烂的伤口上轻轻一指,叹息着叫了一声:“陆离。”
叫做陆离的人被她触到了伤处,身体不由自主地紧紧往后一缩,倒吸了一口凉气,嘴上却仍不求饶,不答反问道:“你今天怎么变得婆婆妈妈的了?呵呵,是因为那个讨人厌的家伙在看着吗?”
麒麟撇了撇嘴,算是默认了。
“星辰说你太狡猾了,他怕我一个人应付不来。”
“原来他就是星辰。”陆离顾不上身上的伤,饶有兴致地偏头看了一眼站在暗处的人,口中喃喃念道:“旁人只道锦衣卫都指挥使秦川秦大人是个谨言慎行之人,不想他养的狗原也是这般灵敏。”
麒麟闻言眉头微皱,转头看向星辰,却见他毫无反应,脸上神色如常,似乎对陆离的讽刺恍若未闻。
“陆离,你要知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不惜牺牲自己的性命也要保住的那些同党,只怕他们都逃不出应天府。”
“是吗?”陆离唇角上扬,眼睛瞬也不瞬地盯着离自己咫尺之遥的麒麟,似笑非笑地说:“你当真以为秦川手里有路线图?麻烦你动动脑子好不好,要是那样的话,他又何必把我关押在这个鬼地方?倒不如直接给我一刀来得干脆!”
麒麟握紧了手中的噬骨鞭,耐着性子对陆离说:“我可不是来聆听你的教诲的,我最后再问你一遍,你究竟——把东西藏在哪儿了?”
陆离抬起头直直地与她对视,目光交汇间麒麟重重一愣,她以往从未在其他人的眼睛里看到过这样决绝的态度。不光是无惧痛苦和死亡,更多的是对自己的选择抱有一种与生俱来的信念。
“真是抱歉,我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呢。”陆离笑着答道。
话音刚落,麒麟手里的鞭子眨眼间就落在了陆离的脸上和身上,如疾风一般带起了血肉翻飞,那样的响声即使是站在地牢之外的人也能听得异常清晰——哮天犬挺直了僵硬的脊背,转身离开。
“还是不说吗?不愧是陆家四少,嘴可真硬。”站在暗处的星辰不知何时从阴影里走了出来,目光冷峻地看着陆离。
“呵呵,过奖……咳……咳……”陆离由于伤得过重,说话间不免有些气喘,他抬眼打量着走到了自己面前的星辰,唇边不觉露出了笑意,看得人心里发凉。
放下鞭子的麒麟面带犹豫地看了看两人,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正在她万分纠结的当口,忽然听得星辰唤她。
“麒麟,大人那儿还有差事吩咐你去办,你先出去吧,这里交给我。”
“是,都统。”麒麟闻声垂了眼,依言退开至门口,回头的时候却忍不住瞥了一眼那个黑色的身影,只见他身上衣料的颜色仿佛与四周融为一体。
麒麟叹了一口气,走出了地牢。
外面的日头渐渐地毒辣了起来,晒得人有些昏昏沉沉的,脑子里不知在想些什么。
麒麟一边走一边将滴着血的噬骨鞭举到自己眼前,看着年代久远又略显粗糙的纹理,倒让她想起了陆离昨日说过的话,不知怎的,心里竟格外的在意。
“小姑娘,你可知道你手里头的这根鞭子是用什么做的吗?”彼时陆离说这话时,沾满血污的脸上尽是不怀好意的笑。
见麒麟摇头,他又接着说:“听说过东海的蛟龙吗?当年秦川还是个除妖师的时候,曾因师命东渡至蓬莱洲,与那里的恶灵一战,有人亲眼看见,他回来的时候手里便攥着这根噬骨鞭,大约就是剥了那蛟龙的皮,取其筋骨所制。”
原来自己一直以来的猜测竟是真的,麒麟从陆离的口中证实了这个传说的真实性,尽管此时心中已然十分地忐忑不安,却佯作镇定,面无表情地问他:“你到底想说什么?”
满意地看着麒麟的反应,陆离诡异地扬唇一笑:“或许……朱雀之事远没有你们查到的那么简单。”
麒麟闻言一怔,原本光亮的眼睛不由得渐渐地黯淡了下来。
她不是不知道锦衣卫对这种灵异之事素来的态度,既然事情已经了结,且都过了那么久了,便也无谓去追究那些深埋在黑暗中的所谓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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