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眼误余生

　　衣服意料之中的合身，林晨又向店员找来了吹风机弄干了头发，随手挽起了简单的发式，倒也和身上的裙装相配。只是被楚墨这么弄下水一折腾，林晨脸上的妆容必定是毁了的。而她又不怎么习惯在身上放些化妆品，如今就是想化个淡妆遮掩也难。
　　只是她所处的位置，多的是眼睛在里里外外地盯着。
　　她的资历太浅，又年轻。纵使是有实力摆在那里，也多的人想将她推下来，取而代之。化个妆遮掩痕迹，给人留下口柄这种事，还是越少越好。
　　上班时间大多人还在忙于工作，林晨换了身衣服回到盛城，并没有引起多少关注。
　　林晨坐下来没一会儿，徐良便走了过来，说：“林总监，程师兄让你回来就去他办公室一趟。”
　　“好，我知道了。”林晨稍微收拾了一下起身，想了想，拿起放在椅子上的包包，和徐良一同出了门。
　　盛城内部装修多以线条为主，每一处都恰到好处，不显杂乱，反而很有条理性，看着很舒服，和盛城一向坚持的“大气、严谨”的企业文化很相符。
　　板着指头做了个简单的估算，林晨突然问道：“徐助理，你跟在程总的身边有多久了？”
　　徐良义略一思索，说：“六年。”
　　“他刚创业那会儿你就已经在他身边工作了？”
　　“是。”
　　“一直做他的助理，不会觉得繁琐？”她是真的惊讶了。
　　“程师兄给的待遇向来不错。”
　　“确实。”想想这些年程浩笙经历的事，林晨也笑着释然了，“程浩笙是个很好的人，也是个不错的领导者。”
　　徐良义笑笑，不置一词。
　　从创业初期的一穷二白，到现如今在业界内占据一席之地。可以说，盛城费了程浩笙绝大部分的心血。
　　盛城刚开始创立的那会儿，林晨还在国外念书，过着为生活费和学费发愁的穷学生苦日子。就算程浩笙没提过，林晨多多少也听说过程浩笙创业初期，为了能拉到启动项目的创业资金，几乎将S市的企业跑遍。
　　没人脉，没背景，没资历，闭门羹是家常便饭。
　　真是幸亏他身边有一帮兄弟，陪他白手起家，拼搏至今。
　　走至总裁办公室的门前，徐良义抬手敲了几下门，说道：“程师兄，林总监到了。”
　　隔了两、三分钟，门内传来了程浩笙模糊地声音：“让她进来，良义你去做自己的事。”
　　“是。林总监请进。”徐良义稍稍推开了门让林晨进去，随后又关上离开。
　　整洁亮堂的办公室尽头，有一道深棕色的门虚掩着，刚刚的声音就是从这里传出来。
　　满地的颜料、画纸。
　　林晨小心地绕过地上的东西，凑过去看了一眼画板上的画，荒凉的戈壁，孤单地伫立着几棵树，再无其他。
　　坐在画板前的男人看到林晨，疲色尽显的眼里露出了温和的笑意：“回来啦，怎么把衣服给换了，他有没有为难你？”
　　“只是些小问题，剩下的事，交给团队去处理就行。”林晨摇摇头，决口不提被楚墨逼着忘泳池跳水的事，无可奈何地伸指在程浩笙的额头弹了一记，“不说这个了，你是工作完以后，通宵地做完设计图以后，又在这里画画了？”
　　程浩笙好脾气地指指自己的脑袋，说：“画几张设计图，我这里也好保持清醒。”
　　对此，林晨却是不认同的，说：“做什么这么拼。盛城都已经做到这么大了，公司里有这么多的设计师，交给他们去做。”
　　“还不够。”程浩笙拿着笔的末端指着画中的几棵树，“你见过戈壁里头，除了胡杨，还有多少树可以活？根基不够深，长得再大，风一吹就倒了。”
　　明面上的繁荣，必然需要背地里深深地根基支撑方能毅力不倒，盛城亦然。
　　林晨还是不大赞同，又说：“打根基不是一朝一日的事。身体垮了，你的公司可就乱了。急什么！”
　　“当然要急。”程浩笙目光炯炯的看着林晨，“不快点种出颗根基稳固的大树，怎么给未来的老婆争风挡雨？好姑娘要跑了，我不是要打光棍一辈子？”
　　“那还真是要恭喜你未来的老婆，找到了一个好老公。”程浩笙的目光太热烈，林晨心下恍然，有些僵硬地移开了目光，不肯接触他的目光。
　　察觉到林晨眼神游离躲避，程浩笙热烈的目光慢慢的恢复了平静。
　　他还是太心急了些。
　　转了个话题，程浩笙先做了妥协：“楼下新开了一家味道不错的湘菜馆，等下我们一起试试？”
　　直觉和程浩笙的状态不能再这样持续下去，林晨直接拒绝：“不了，我有点累，想先回去休息。”
　　也不知道下午在水里泡了那么久，会不会泡出什么问题来。
　　“是身体出了什么问题，需要去医院看看吗？”程浩笙急了，手背就要往林晨的额头碰去。
　　林晨下意识地往旁边侧身，说：“没什么，休息休息就好。你就当我任性地早退一回。”
　　伸出的手就这样突兀地停在半空中，程浩笙一时心中百味杂陈，面上露出一丝失落。
　　“在老板面前直接提出早退的，估计就你一个了。”
　　林晨噗嗤地一声就笑了，说道：“程浩笙，你可就别装可怜压榨我这老员工的劳动力了。楚氏的合作案要是谈妥了，这回的收益也够你笑一段时间了。”
　　挥挥手，林晨走出工作室掩门前还不忘笑道：“程大老板到时候可别忘了我的业绩奖金。看在我这么不辞辛苦保住合作案的份上，可别扣我的全勤奖。”
　　门“砰”的关了个结实，林晨隐隐听到门后程浩笙抓狂的大喊：“林晨，你什么时候掉进钱眼里去了？快出来！”
　　林晨失笑，一步步走远了。
　　繁华的路上虽然人来人往，却并不拥堵。
　　翘班离开公司，时间尚早，林晨并不急着回去。
　　空空荡荡的小屋子，无论她能布置得多么温馨，多么的精致雅致，没有人气没有等待她归去的人。没法作为精神寄托的地方，充其量也只能作为她存在这座城市，用来睡觉的地方，并不能称之为——家。
　　她无意回去。
　　没去坐地铁，掏出钱包里翻出来仅有的两个钢镚儿，林晨迈脚上了刚好停在她面前的一辆公交。
　　一路往后走，林晨在后车厢寻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由着司机沿着既定的路线在城市中穿梭，墨黑的眼睛隔着层玻璃，漫无目的地看向一路经过的街景。
　　公交车在一个繁华的步行街路口前停了下来，红灯的时间有些长。林晨注意到车厢中断有个背着背包的年轻人，已经拿出手机看了两次时间。
　　林晨想起以前她还在国内念书那会儿，每天早起赶公交上学，快要迟到又遇上塞车，也是这般急躁不安。
　　担心迟到被捉，担心给喜欢的人表白被拒绝……那么多那时候劳心劳神的事，到了如今再回想起来，也就是那么一回事。
　　那时候年纪小，圈子也就那么大，遇到点事就容易一惊一乍个半天；哪像现在，为了合作案四处费心费力，被楚墨逼着往水里跳，她还能在程浩笙面前不动声色地装傻。
　　感慨一瞬划过，林晨更多的注意力转移到了窗外的一片荧屏上，那里转播着一个财经频道的新闻节目。
　　距离隔得有点远，路上车辆行驶吵杂，又隔着层玻璃，林晨听不大清楚屏幕上主持人说的话。大致的意思是，楚氏集团在国内的商业版图进一步拓展。有内部消息传出，楚氏年轻的现任家主楚墨，有意将家族重心逐步转回国内。此举有人赞是爱国。
　　是不是真的爱国，估计只有楚墨自己心里才清楚。
　　商人重利轻情，尤其是像楚墨这样心思深沉的人。林晨更愿意相信，楚墨不会无缘无故将楚氏移回国内，有所图谋更为可信。
　　在新的地界，建立起自己的势力？
　　像他这样含着金钥匙出生的天之骄子，需要吗？
　　林晨额头抵着玻璃，随着公交的再度启动，嗤嗤地低笑着。看，他们的距离从学校念书起一直都是这样。
　　他在高处受万人景仰，她在人群里抬头看他，越走越远。
　　林晨想，做这个节目的摄影师技术技术可真不错。不仅是皮相，还把楚墨的骨相给拍出来了。不知道这节目播出以后，又要迷倒多少女孩子了。
　　哪怕这个人的骨子里，比墨水还黑。
　　“愿无岁月可回头，且以深情共白首。”
　　看的心境不同，以前网上无意间看到这话觉得深情甜蜜，如今想起，只觉得伤感无限。
　　年少时的执念太深，步步奢求，以至于最后酿成大错，无可挽回。
　　她害死了然然。
　　她不该，也无力强求深情共白首，只是希望以后，岁月无可回头。
　　也正如她从国外留学飞回来以后一样，从此她和他的距离隔了个十万八千里远。
　　再无交集。
　　只是现在……
　　林晨低下头看看自己的肚子，又看看窗外。
　　她还是先想想，如何在这不熟悉的街区，找到可以填饱裹腹的东西。
　　她好饿啊。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