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桑子 双离殇

　　我叫月离殇。很独特的名字。因为离说,我周围的人都会一个一个地离我而去,结局并不好,所以起名为"离殇"。而月则是离别的象征。

　　离也是一个很特别的人,我只知道自己记事起,便整日面对着黑色短发,拥有如大海般瑰丽眼睛的他。他是那么地英俊、镇定。我不会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只知道终日与离为伴,过着平静又不平静的生活。

　　是的,可是我恨他。

　　他将年幼的我从父母身边带走,又让我断绝同一切人的关系,只手便左右颠覆了我的命运。他带着我到了一个与世隔绝的地方,一座棕色的木头和茅草简单却错落有致地搭建的和式小屋,周围是血色的花田,一株株蔓殊莎华在血红的夕阳下摇曳着,清澈可见底的池水滋润着这一切,又使之结合得更为完美。这里只有黄昏的景象而已。

　　屋内的用具应有尽有,一应具全。只不过都是红色、绿色和黑色交错着的单调色彩,既不朴素,也不显华丽。闲暇时,我喜欢用黑色的草来编制黑色人偶,或与弹珠玩玩罢了。

　　血红的夕阳,不变的黄昏。花田错兮时日流,河水流兮路叠错……路边晃动的小花小草随时提醒着我,他来了。

　　他是一个可怕的人,我至今连他的真正身份还没有弄清楚,更别说能够从这里逃出去了。

　　他来的时候,我的心里总是莫名地生起一阵恐惧,他固然总是溺爱着我,温柔地对待着我,但也无法掩饰我对他的这种感觉。那凌厉的威严,让人不容侵犯,他近乎神圣,对我来说是无法捉摸的。在他走之后,我总是将全身置于冰凉的水里,驱散它。

　　从前面直到后面,一共有1964株蔓殊莎华。

　　从后面直到前面,一共也有1964株蔓殊莎华。

　　这数字从来没有改变过,过去是,现在是,将来也是。我满意地重复着这每日无聊时候用来消遣的工作,在他的注视下。

　　奇怪的是,我经常可以听到一种空旷的,似有似无的虚幻的声音蔓延在我的周围,久久不散,盘绕在我的心里,仿佛在诉说着伤痛一般,只是我大都无法体察。

　　"离,为什么蔓殊莎华一直都是1964株?而且没有变过呢?"我在不经意间好奇地问,用眼睛渴望地盯着他冷漠的双眼。他的眼睛仿佛是那么地深邃,如一条隧道,深不见底。

　　他只是笑了笑,没有作任何回答。那冰冷的气息让我不由得像是窒息了一般,那冰冷的触感流过我的身体各个部位,使我无法动弹。

　　莫非是我触到了他的禁忌?我这样想着。

　　"因为一株花代表着一个人。不过你是最后一个,不会再有了。"他若有所思地说道,是那么地漫不经心。可是这番话却始终盘绕在我的心里。

　　我很快恢复镇定,并没有再去多想。跑过花田与池水交错处搭建的木桥,用手放在头顶上比着木屋上的那有一点浅痕的地方。我这么对着那痕迹比划了一下,可是指甲再次与之重合。

　　我不相信,自己竟然不会再长高了。

　　可是事实就在眼前,一切已经无法推脱,只能接受。我对此无能为力。不过我暗暗下了决心,我一定要杀了那个人。

　　"你不会再长高了。"离突然走了过来,满意地笑着对我说。

　　那邪恶的笑让我更加气愤,心中充满了愤怒的火焰,只差一点,我就出手了。是的,我拥有凡人无法拥有的能力,这也是爱我的离赐予我的,但是我无法止住对他的恨。

　　天天地在这里呆着,无所事事,为的是什么?

　　少女心中的心事早以昭然,只是等着那个时刻的来临罢了。我知道自己和他是不可能的,但还是往往作出了执着的表露。只是那一瞥,却在我的心里埋藏了多年。

　　几年,几十年,几百年……我也不记得了。

　　可是,这样的消息让我无法接受,本来对离的怨恨已经无法消失,而现在更是达到了鼎盛。

　　但他却笑得更加愉悦了,"我每天在每天在你的饭菜了加入了蔓殊莎花的花籽。这种花籽经过三途河水的浸泡,剧毒渐渐地显现了出来。一般来说,凡人吃了此种物质,必死无疑。但对你来说,毒性是不会起这样的作用的,只会抑制你的生长。现在剧毒已经扩散到全身了,所以你不会再长高了。"

　　离剥夺了我的一切,怨恨与愤怒交织在我的心里。

　　从那时起,我知道了这个地方的名字叫"地狱"。

　　也许是很少直接接受阳光的缘故,我的皮肤竟然如白雪一样白亮,双瞳由于剧毒的原因,成了血色之眸,而黑色的长发是不曾变过的。

　　生活如前,只是离给我加了一个工作,将亡灵用渡船引渡到河之彼岸—地狱。

　　三途河边摇曳着血红的彼岸花,或清冷,或浓烈,或淡然,只是同我一般,漠然地为亡灵引导着方向。我低吟浅唱着那远古的悲歌,用以安抚亡灵,使之在前世的记忆消失,从而平静下来。

　　直到怨恨随着三途河,流向地狱。

　　一切与我无关。

　　纵然我时常可以听见亡灵们在无声地歌唱着,诉说着哀伤,怨恨,痛苦。这一切如冰冷的河水流入我的心里一般,将一切冻结了。

　　月离殇。

　　这注定成为我的名字。

　　离选中了我,他是如同神一般的存在,而我则只是一个神造的玻璃娃娃,实质上也是如此。我不会拥有任何感情,血瞳里只有虚无,那是黑暗吞噬了一切之后的境界。

　　我不要这样。

　　我不断地想摆脱。但我是被束缚的玻璃娃娃,只有虚无,而无别的意识,任人操纵却无法对此有任何除了愤怒之外的任何感情,哀伤,喜悦……这些都是我不曾拥有的。

　　坐在木桥上,花田里飘来阵阵幽香袭人,感受着冰冷的虚无。但我又是漠然的,毫无感觉可言。一只血色的蝴蝶飞落到我的肩上,我一把抓住了这个可怜的生灵。平日淡漠的我,此刻却有了一种残忍的快意,只想着这只蝴蝶是怎么歇斯底里地挣扎至死。突然我仿佛明白了些什么,把它放了。

　　这是一只叛逆之蝶,它会叛逆,即使再卑微,再渺小,生存的机会再渺茫,它也会选择自己的道路,直至死亡也毫不犹豫。因为它拥有灵魂。

　　而我,心境虚无的玻璃娃娃,又能怎样呢?

　　没有丝毫的灵魂,只是一个傀儡娃娃。

　　这一切的循环,大概是永无止境的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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