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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 章
这时房间外响起脚步声,只见子虹一袭粉衣不急不缓地绕过屏风,走进来,看了千阙一眼,就垂下眼对抛丹说:”主子,户部侍郎求见。”
抛丹却没反应,仍是低头专注地擦手,白嫩的手都显出了红印。
子虹愣了一下,探究地看了一眼千阙,千阙却自顾自地喝茶。子虹只得上前两步,提高了嗓门:”主子,户部侍郎求见!”
抛丹才慢慢地抬起头,乌黑的秀发滑过大红的衣领,笑笑说:”在这个时点找我,莫不是这个铁公鸡又要来我这蹭大餐?”顿了顿,又转头对千阙说:”我先出去一下。如果膳备好,我还没回,你就先吃吧,不用等我。有什么事找子虹就行。”
“嗯。”千阙看着抛丹,淡淡地回应。
抛丹看了看千阙,笑了笑,就转身缓缓走了,大红的裙摆晃晃悠悠。
这时,千阙发现抛丹后背的衣服上有一大簇黑色的牡丹花。以前,抛丹后背的衣服就只是一片红,什么图案都没有的。
待抛丹走远了,千阙问子虹:”你家主子现在在朝中担任什么职务?”
子虹犹豫了一下,快速瞥一眼千阙才说:”回八公主话,主子现在任户部尚书一职。”
千阙愣了一下。
三年前,千阙和抛丹都是十五岁。按照惯例,双方都举办了成年礼。不同的是,千阙是皇上认的干女儿,没资格开府。而南宫抛丹是谪公主,是皇后唯一的孩子,是南奉国皇位继承人之一。所以抛丹除了要出宫开府外,还要上朝议政。但是当时千阙的爷爷恰好去逝,千阙刚脱下大红的成年服就换上了白色的丧服。那边抛丹仍在举办盛大热闹的成人礼,千阙就按照爷爷的遗愿带着他的骨灰低调地回乡去了。
安置好爷爷的骨灰后,千阙却没打算回京。皇上曾派人遣过信,但千阙只说,想在外面走走,顺便学好医术,别坏了爷爷的名声就好。后来皇上没说什么,只是派人来暗中保护千阙。千阙也收到过抛丹的信,但千阙当时头脑都是混沌,面对抛丹洋洋洒洒的十几页信,只是胡乱地回了她四个字:勿忧,保重。就和首乌,全名何首乌,也就是爷爷唯一的弟子,一起摆脱了所有人的追踪。
没成想,这一断了联系就断了三年。千阙不由地抚顺袖子,叹了口气。而当年那个总是莫名地缠着她,或胡闹霸道,或撒娇耍赖的谪公主也成了一部之长。
千阙抬起头看看窗外的日头,估量着首乌也该就诊完回客栈了。就对站在一旁,全身僵硬的子虹说:”你派人去客似云来客栈找首乌,拿我的衣物和一本叫《奇闻异症录》的医书来。他若问什么,只管如实答就行。”
“是。”子虹说完,却是不动。
“还有什么事吗?”
“回八公主话,这去找人要物,是不是有信物比较稳妥点?”子虹微抬起头,斟酌着用词。
千阙愣了一下。这种情况倒是第一回见。
千阙看了看自己上下,没发现一个首饰。又摸了摸兜里,除了药就是钱。想了想,还是起身去书桌提笔写信。信的内容还是一如既往的简洁:勿忧,保重。
旁边的子虹看到信,嘴角抽了抽,就拿信封装好,退下。
抛丹这一出去,倒是不见人影。千阙也没见外,该吃就吃。拿了衣物后就沐浴更衣,脸上的易容药也洗净了。
换回了女装的千阙大大方方地出了房间,在园子里四处晃悠。这园子不算大,但只住了抛丹一位大官,余下的都是平日里伺候抛丹的奴才侍卫。换句话说,都是自己人。
是以,千阙又大大方方地去考察园子里的每一个厢房,丝毫不顾忌那些被她吓到手足无措的奴才。一时间,整个园子倒有点鸡飞狗跳的热闹。但不知是不是抛丹训练有方,还是有人认得千阙,却没整出大骚乱来。
子虹匆匆赶来,站在千阙身旁,殷勤地说:”八公主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奴婢就是。”
千阙瞥了她一眼,就继续旁若无人地推门查看房间。
子虹扯了扯粉色袖子,又说:”八公主可否告知奴婢在找什么?奴婢好帮着去找。”
千阙若有所思地看着子虹,才说:”我今晚睡哪里?”
子虹吞了吞口水,战战兢兢地开口:”您瞧,主子那间房如何?”
“自然是不错的,可你家主子住哪?”
“主子说,‘这出门在外的,不比在自家府里,凡事不必多讲究’,是以,是以…”子虹手里的粉色袖子都皱得不成样了。
真是可怜了这上好的衣服。千阙叹了口气,又雷打不动地继续推门。
子虹没法,只得对着园子说:”没事,大家该干嘛干嘛去,把嘴管严了就好。”
说完,子虹就小心地陪在千阙身旁,生怕一些眼拙的奴才侍卫冲撞了千阙。
千阙推了一圈的厢房,都没有找到合心的。千阙觉得主要是先看了抛丹的房间,再加上抛丹的有意安排,这要委屈自己的狠手就怎么都下不去了。虽说千阙在外晃荡了三年,风餐露宿也是时有的,但这么舒适豪华的房间,三年来却只有在梦里看见啊!
想当年…千阙摇摇头,就又走回抛丹的房间了。嘴里还嘀嘀咕咕着:”矫什么情?”
子虹看着千阙进了房间,才松了口气,拿出粉色帕子默默擦了擦额头。
千阙进了房间后就拿起《奇闻异症录》来看。一直看到天黑,都不见抛丹的身影。千阙困了就大大咧咧地往那大床锦被上躺。
半夜迷迷糊糊的,一阵冷风灌进来,千阙还没来得及睁眼,腰就被冰凉的东西惊得一跳。
千阙锁紧眉头,闻着身周浓郁的牡丹花香,看到窗外乌漆漆的夜空,想想白天已经受过惊吓的仆人,眨了眨眼,才放松了身体,由着抛丹冰凉的手继续放在腰上。
抛丹躺下后,不老老实实睡觉,拿头一个劲的磳千阙的背。搅得千阙不胜其烦,忍无可忍地转过身,盯着抛丹,黑漆漆的,千阙瞧不清楚抛丹的样子,只是若有若无地闻到酒味。
“你喝酒了。”千阙是真生气了。千阙一向很讲究生活作息规律,最讨厌被人打扰作息,除非是病人不得已而为之,酒鬼绝不在此行列。
“只是一点点,我没有醉。”抛丹一个劲地要往千阙怀里挤。
千阙知道拗不过她,就又由着她。只是止不住地叹气:要是白天别那么挑就好,要是不图银子不进东京就好,要是…
“你是不是嫌弃我?”抛丹沙哑的声音闷闷地传来。
“没有。”千阙身子一僵,悄悄地看抛丹,见她一动不动,等了一会,都没见动,就放下心闭上眼睛。
千阙正昏昏沉沉时,突然意识到胸前的衣服烫烫湿湿的,不由得头疼万分。
“你为什么走的时候都不跟我说一声?”抛丹一把扯过千阙白净的褻衣,擦脸。
“你那时不是在举办成人礼吗?不适合。”千阙愣了一下,才醒悟过来。并且考虑要不要后退一下。
“那你为什么不回来?你不知道我每天都在等你吗?”抛丹的肩膀一起一伏。
“…抛丹,我们是两个独立的人。”还是两个世界的人。
“我知道你要去找你的父母,我拦不住你,但你可不可以偶尔回来看看我?”
“嗯。”千阙看着始终不肯抬头的抛丹,叹了口气,终究还是抬起了手,轻拍她的背,就像爷爷安慰小时候做了噩梦哭醒的自己那样。
房间一时只听得到彼此的呼吸声。
千阙盯着头上的纱帐,纱帐在冷银色的月光里无忧无虑地起舞,窗外不知名的鸟在欢畅地歌唱。
千阙忽然想起,小时候,抛丹就像那小鸟一样,飞出宫,整日里欢快地缠着自己。到了晚上也不愿回,往往是留宿千阙的家。还说不敢一个人睡,最后愣是和千阙挤一张床。可到了大晚上的时候,抛丹也不睡,一会说要玩捉迷藏,一会又说要讲鬼故事,最后千阙拿出一个小瓶子,抛丹才肯老实安分地睡觉。
嗯,说起来,床头边的凳子上就有几个小瓶子,其中一个瓶子装着十香软骨散。
“你总是问我为什么要找你?那你有没有问自己,为什么连父皇都找不到,你却还仍然坚持要找?你甚者都不知道他们长什么样子!”
“……”
“万一他们……”
“我没有找他们。夜深了,睡吧。”千阙的手悄悄伸向床头边的凳子。
不知抛丹是不是注意到了,利落地翻转过身,老老实实地不动了。
千阙看着抛丹蜷在一起的背影,不知为什么就没有睡意了。
千阙想:像抛丹这样,从一出生就被天下最尊贵的父母捧为明珠,大概是没有什么要不到的东西吧,所以才会对从小冷淡甚至孤僻的自己有执念。
千阙记得也是在这样一个微冷的夜晚,又做噩梦哭醒,抛丹用小小的手胡乱地擦着千阙的脸。
“千阙,不怕不怕,有抛丹在,鬼神都不敢欺负你。”
“抛丹,为什么别人都有父母,我却没有?”
“啊?我,我不知道,不过我想父皇肯定会知道。”
第二天,千阙的府里就收到圣旨。
宣圣旨的人走后,抛丹就蹦蹦跳跳地跑过来牵千阙的手,她说:我把我的父皇和母后给你,从此你也有父母了。
千阙永远都记得,那刻抛丹的杏眼特别大,特别亮。
千阙抽回自己的手,一如既往地淡淡说:”谢谢,不过爷爷说‘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就不要要’。”
抛丹愣了愣,又扯过千阙的手说:”管那老头子说什么,那老头子除了治病靠谱,连自己的儿子在哪都不知。我们今天要玩什么?不是,我们要学什么医术?”
后来千阙才知,抛丹回去后又求着她父皇寻找千阙父母的下落,自然又是弄得宫里一阵鸡犬不宁。那阵子,千阙甚至异想天开:听说皇家一向寡情,皇后会不会为了抛丹的未来着想,派人来咔嚓了自己?爷爷不总是说,皇家的人喜欢谁,谁就多半没好下场吗?
千阙看到窗外的天空泛白,又叹了叹气,真真是造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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