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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三朵玫瑰
半个月后。
盛夏，正值旅游旺季，圣马可广场游人如织，尽管天上下着蒙蒙细雨，依旧挡不住世界各地的游客，来此感受威尼斯独一无二的水。
弗洛里安咖啡馆的生意与往常一样繁忙，乐队不方便在露天演出，将小提琴演奏移到了室内。昆托手托咖啡盘，轻巧地穿梭在这座世界最古老咖啡厅之一的顾客中间，他纤长的身材上套着合体的白色侍者礼服，领口扎一只黑色的小蝴蝶结，一张清秀的脸上洋溢着阳光的笑容。
突然，吧台的经理和几位咖啡调制师一起将目光转向门外，然后相互对望了一眼，经理向一号调制师笑了笑，一号点点头，放下手中的活，开始调制另一杯咖啡。
昆托向门口望出去。
一位身形挺拔、穿黑色衬衣的年轻男子走向咖啡馆大门。男子栗色的短发蓬松地竖在头顶，挺立的鼻梁上架着一副墨镜，行走的步履刚健洒脱，挟着一股叱咤风云的锐气，在他周围，沸沸扬扬的游客立即暗淡为背景。
男子停在门口，摘下墨镜，一张俊朗的脸完整呈现，五官精美如上帝亲手雕琢，他向咖啡馆内锐利地扫视一圈，清亮的眼睛如黑夜里的猫头鹰般幽幽发光。
哇，世上竟然有如此犀利的男子！昆托暗叹一声，一股仰慕之情油然而生。
经理脸上挂出谄媚的微笑，快步迎向男子，谦恭地将他引向一个对着钟楼的空座位，那是歌德当年在威尼斯时常坐的位置。
“昆托，去一号吧台，把卡布奇诺和提拉米苏送过来。”没等男子点单，经理就对昆托发出了命令。
“谢谢布鲁尼！”男子微笑着回应经理。
布鲁尼帮男子取了三本杂志，摆在他面前，然后唯唯诺诺地离开。
昆托将恰恰准备好的咖啡和蛋糕送过来，弯腰，放在男子的面前：“先生，您的咖啡，请慢用！”
男子猛地抬头看向昆托，目光在昆托的脸上驻留几秒，然后温尔一笑，用意大利语回了一声：“谢谢！”重又低头看杂志。
一股混着淡淡草本香的古龙水味沁入昆托的鼻翼，他心中一动，目光移向男子的脸。男子右手端起咖啡，饱满的嘴唇略略张开，微微前凸，贴近杯口，咖啡有点烫，他只抿了一下，就将杯子放下来。
看着男子一开一合的嘴唇，昆托心跳加速，他赶紧移开目光，转身离开。
很快翻完杂志，男子合上书，手臂托腮，眼睛盯着拉小提琴的乐师，专注地聆听正在拉的萨拉萨特的《流浪者之歌》。尽管男子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但是，昆托似乎能感受他的心，正随着乐曲的奔放而狂野，随着旋律的哀婉而悲伤。他不时用眼光扫描他，心像一池被风吹皱的春水，欢喜的涟漪一波又一波漾开，沁入身体每一个角落。
男子坐了一个多小时，结账离开，昆托习惯性地望向已被一对情侣占据的“歌德”座位，内心一片怅然，不知为什么，他感觉男子跟自己有一种遥远而亲切的熟悉，像失散多年的亲人、或是挚友。
此后，男子的身影一直萦绕在他的脑海，第二天上班路过花店，他买了一朵玫瑰花，如果男子再来，他决定送给他。
可是，几天过去，没有再看见那个男子，昆托在心中嘲笑自己，也许，他跟自己一样，只是这里的匆匆过客，但是，他马上否定了这种想法，经理不会跟一个旅行者如此熟悉，了解他的爱好，因此，他应该是咖啡馆的常客，一定会再次出现。
一周过去，男子依然没有出现，昆托数着快插满玻璃瓶的玫瑰，一朵一朵，从枯萎的到盛开的，心中无限惆怅。
这一天，天气清朗舒爽，咖啡馆的乐队转移到露天表演，顾客们大多选择坐在室外，沐浴着温暖的海风。华灯初上时，昆托在广场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发现那个他心念念男子，正向咖啡馆走来。
这一次，男子依然选择了坐在室内的“歌德”座位。
昆托抢在其他服务生之前，到一号吧台端了给男子准备的咖啡和蛋糕，从玻璃瓶里取出了今天买的那朵最鲜艳的红玫瑰，摆在托盘上，。
“先生，您的咖啡，请慢用。”昆托手指的肌肉紧张得微微颤抖，他慢慢取出咖啡杯、蛋糕盘和玫瑰花，他偷偷练习过很久，确认了花与杯盘最养眼的摆放位置。
“谢谢！”男子依然在翻看一本书，顺手将花插入花瓶，却没有抬头。
昆托几分开心，几分失落，回到后台，偷偷看男子的侧颜，饱满的前额，挺拔的鼻梁，丰盈的嘴唇，流畅明快的面部线条，他细细地品赏着，犹如在享受一场视觉盛宴。如果能碰一碰那性感的嘴唇，会今生无憾，昆托陷入甜蜜的幻想。
“昆托，发什么呆，快干活！”见他傻傻的样子，经理恼怒地冲他大喊。
昆托猛地回到现实，赶紧端了托盘，继续在客人中穿梭。
在期盼中度过了两天，男子再次到来。
这一次，当昆托把玫瑰放在咖啡杯的同一位置的时候，男子抬起头，炯炯有神的大眼睛直视着他：“什么时候咖啡馆增加了送花的规矩？”
“没……”昆托的脸立即红了，追过他的男生不少，他却是第一次追男生，心中十分紧张，结结巴巴地说：“先生，花……是我……送给您的！”如此近距离，男子的目光让昆托晕眩。
“谢谢！你是新来的？不是本地人吧？”
昆托点点头：“我是临时工，来自米兰。”
男子优雅地拿起玫瑰，凑近鼻子闻了闻，说：“沁人心脾！这是我生命中收到的第一朵花！”然后浅浅一笑，锋锐的目光变得异常柔和。
昆托心随之一颤，温热涌上面颊，他转身快步走回柜台，回头看看，那男子还盯着自己。目光交汇之时，男子立即冲他眨眨眼，嘴角上翘，笑意盈盈，昆托心中狂喜，赶紧送去一个最灿烂的笑容。
此后，他们的目光会不时相撞，男子的微笑越来越温暖，那天，男子坐了两个小时才离开，带走了昆托送的红玫瑰。
第二天傍晚，男子再次前来，身穿正装衬衣，还打着领带，似乎刚刚从一个商务会议离开。
昆托依然带着玫瑰花，同咖啡一起送过去。
当他把花摆在杯子旁边的时候，男子结实的手伸出来，按住昆托的手，轻轻抚了抚。
瞬间，昆托如被电流击中。
男子拿开手，从口袋掏出一个东西，塞进昆托的口袋，轻轻说声：“等你！”
昆托紧张地回到吧台，掏出口袋里的东西一看，一个酒店钥匙袋，里面装着的，是巴格里奥尼卢纳酒店108房间的钥匙。男子坐了一会儿，招呼结账，暗自对昆托做了个手势，带着玫瑰离开。
昆托赶紧请假，不一会儿，也出了门。
巴格里奥尼卢纳酒店离圣马可广场不远，昆托从后门进去，四下一望，不禁暗暗咂舌，酒店大厅装饰奢华，被明亮的水晶灯照得金碧辉煌，厅里的男人都西装革履、风度翩翩，女人则气质优雅、靓丽迷人，昆托生出一股寒碜的感觉，不由自主地靠着墙边往里走。
“先生，请问您是来......？”大厅一名服务员注意到东张西望、神情怯怯的昆托，立即上前挡住他，语言礼貌，目光却充满怀疑。
“我......回我自己的房间，这是钥匙！”昆托把钥匙袋掏出来晃了晃。
“先生，回客房请走对面，这边是去酒店餐厅的路。餐厅还有1小时才营业！”服务员立即满脸堆笑。侧身让路。
“谢谢！”昆托扬起头，大步走向客房区。
找到108房间，他用钥匙打开门，推开，一股花香扑鼻而来。
这是一个大套间，房间里，吊灯、壁灯和台灯全部点亮，明亮辉煌，整个房间用墨绿系列装饰，正对面，厚厚的落地窗帘铺满整面墙，窗帘外，应该是大运河，左面墙边摆着一张大型的墨绿真皮沙发，茶桌上搁着果盘，盛着不同颜色的新鲜水果，对面是电视柜，电视机旁有一只玻璃花瓶，插满了盛开的香水百合，客厅墙角处，一盆巨大的绿萝长得郁郁葱葱。
昆托的心砰砰跳着，走了进去，身后立即有人关上门，一把沁凉的刀横在他的脖子上。
霎时，昆托惊出一身冷汗，不敢动弹。
“是谁派你来的，说？”是那男子的声音。
昆托立即放松下来，笑着答道：“原来是您！”
“噗”，男子手中的刀飞越客厅，准确插在绿萝中心支柱上。
昆托转过身，与男子面对面，凝视他清亮的眼睛，终于可以如此近距离看他，昆托的心狂跳不已。
男子却面无表情，问：“为什么送花给我？”
终于有机会向自己喜欢的人表白，昆托鼓足勇气，羞涩地说：“我……喜欢……您！”
男子听了他直接的告白，表情有些意外，他深深吸了一大口气，突然伸出右手，握住昆托的手。
“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多大了？”男子温柔地看着他。
“昆托.莫里蒂，20岁，博洛尼亚大学学生，下学期上大四。您的名字？”突然被男子握住手，昆托感觉自己的心快蹦出来了，奔流的血液强烈地冲击着每一条血脉，一切来得太快，他肌肉发软，全身无力。
“昆托，叫我罗伯特，嗯？”他握住昆托的手紧了紧，抚慰地说。
“罗伯特！”昆托犹豫了一下，怯生生地低唤了一声，这声罗伯特一出口，他紧绷的神经一下子松弛下来，仿佛自己的生命，早就通过相握的手，被连接在他的生命中。
“嗯！”罗伯特笑盈盈地应了一声，抬起左手，伸出指头拨开昆托额前的发：“你怎么知道我喜欢男生？”
“用鼻子闻的，你身上有我喜欢的味道。”昆托俏皮地回道。
“全身是水的时候也能闻到味道吗？”他的面颊凑到昆托眼前，声音说不出的温柔，目光里含着浓浓的暖意。
噢！听了这句话，昆托的心底爆发出一声惊喜的欢叫，那个暴雨的午夜捎带自己的男子，原来就是罗伯特！难怪再见到他时，自己感觉无比亲切和熟悉。
他颤着嗓音回答：“只要是你就可以。”
“小精灵！”罗伯特注视着昆托的脸庞，爱怜地调侃：“你是不是总喜欢招惹别人，乘摩托要用脸拱人家的背，送杯咖啡要搭一朵玫瑰花？”
“没……”昆托的脸红到了耳根，迎着罗伯特温热的目光，露出一个羞怯迷蒙的微笑，结结巴巴地说：“只……只这样对你！”
“你让我记住了你，小精灵!”罗伯特鼻尖贴住昆托的鼻尖，轻声询问：“愿意和我在一起吗？”
“嗯！”昆托点点头，唇立即被罗伯特的唇紧紧封住......
夜间十一点。
“疼吗？”
罗伯特发现昆托的下唇有一个被咬破的小伤口，便用指头碰了碰，爱惜地问。
“不疼。”昆托默默帮罗伯特系着领带，心中恋恋不舍。
“我要走了！”
罗伯特拿出一叠面额100000里拉的钱，放在茶桌上：“昆托，这段时间你就住这里，房间我已经定下来了。”
昆托一看见钱，脸刷地红了，尴尬地说：“罗伯特，我不是那种人。”
罗伯特走到他身边，拥住他，柔声说：“昆托，你当然不是那种人，可是，我还非常想见到你，却不能每次都去咖啡馆找你。请你就在这里住下来，有时间我会来看你，直到你开学，可以吗？”
罗伯特琥珀般的眼睛又圆又亮，浓密的眉毛往上翘了翘，认真地看着昆托，神态恳切。
“那……也不要这么多，我生活很简单。”昆托小声说，罗伯特说还会来看他，激起他心中喜悦的浪花。
“不多，先放你这里。记住，尽量低调，不要让任何人特别注意你，更不要对任何人说我们的事，答应我！”
“嗯！”昆托慎重地点点头。
“小精灵，再见，有空我就会来看你。”说完，罗伯特再吻吻昆托，走到窗边，扒出嵌在绿萝中间的刀。
走到门口，他回头，昆托正恋恋不舍地望着他，眼神干净、清新脱俗的样子，活脱脱的一个人间精灵。
他会心一笑，转身，轻轻关上房门。
房间突然显得特别安静。
昆托心中涌出丝丝甜蜜，他走进卧室，爬上舒服的大床，嗅着罗伯特留下的馨香，枕着对他的想念，进入梦乡。
第二天，昆托去咖啡馆辞了职，退掉了原来租住的小旅店，将行李带到巴格里奥尼卢纳酒店，把罗伯特的风衣放进干洗袋里，然后出去游览圣马可教堂。
下午，他很早就回到酒店的房间，拉开窗帘，泡一杯咖啡，慵懒地靠在窗前的沙发上，望着大运河，等待罗伯特的到来。
“他真的会来看我吗？会的，会的……”他不停鼓励自己。
可是，晚上十一点过去，门外没有任何动静，他失望极了，只好独自躺上床，一遍又一遍回味昨日的激情，每一个毛孔都陷入对罗伯特的期盼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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