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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店
日暮时分,山的边缘染上浅浅晕红,鸟啼响彻山林,惊碎空寂。
山脚下,一边荒草萋萋,另一边古道宽阔安静,少见尘烟。
“啸山轩”,古道旁的郊野小店上挂着写着这么几字的木牌。
此刻有两人仰着头在小客店前驻足,一人布袍葛巾,一人青衫落落,便是叶笑风与顾寒亭了。
良久,顾寒亭侧头轻声问他:“看出点什么来没有?”
叶笑风点头微笑,仿佛尽知个中意味:“嗯,店名不错,有吟啸山林、月夜醉酒、超然物外的林下风气!”
顾寒亭唇角一勾笑了:“看来成婚以来,在尊夫人的威逼……咳咳,循循善诱之下,叶公子果然在文学方面有所长进。这个店…我真奇怪设在这么荒僻的地方,不过这次恐怕要被客人塞满了。”
叶笑风抻着头四下一看,指着店后影影绰绰的物事道:“就因为那几匹马吗?”
“那是品质优良的官家好马,”顾寒亭长眉一舒,慢慢地眨他略带一点笑意的眼眸,“山外前几日大雨将官道冲毁,人们若想去距此地不到五里的邺都,非经过这条少有人烟的古道不可。看来官家的老爷也被逼上这里来了。”说着他一振碧青的衣袖,大踏步向门口走去。
“哈哈,”叶笑风整了整葛巾、布袍,使自己更加有一派俊雅读书人的风度,“能跟官老爷共居一堂,有趣有趣。”便昂首阔步气定神闲地向内走,毕竟是不再在那河东狮前畏首畏尾地闷得发疯了。
夕辉斜射入房,店里镀上暖洋洋的橙红。顾、叶二人一踏进店,耳畔便响起一声清润悦耳的招呼:“客官快到里面来,需不需要小女子为二位烹壶热茶?”
说话的女子一身淡绿广袖长裙,白净的脸儿,明眸流盼,朱唇轻启,发髻端正水滑,笑得毫无拘谨之气,一举一动颇为大方。女子先向两人福了一福,笑道:“妾身贱姓温,名匀。”
叶笑风看到美人,饶有兴趣地睁大眼睛,顾寒亭却先他一步微笑道:“未想能在荒郊遇到姑娘这样气质端庄的闺秀,是在下有幸。在下鄙姓顾,这位姓叶。”
温匀边请二人到桌边安坐,边笑吟吟地道:“顾公子,叶公子,真是抬举妾身了。二位也是因官道路毁到这里来的吧?”
“正是,”顾寒亭微微一笑,目光始终不离温匀的脸,“在下冒昧一问,此店当有男主人才是,为何——?”
温匀一边为他们倒茶,边浅笑道:“我相公几日前有事出门,过几日才会回来,反把这几日最忙的留给我了。唉,小本生意,全靠你们扶助呀!”
“呵呵,原来是夫人。”
在顾寒亭与温匀谈笑之时,叶笑风早把整个店全打量了个遍。小店不大,邻桌坐了两名郎中模样的人,灰衣褐帽,像是乡下的大夫;再一边的大桌上,一名方脸短须的中年男子身着锦袍,发福的脸上带着懒洋洋的微醺之意,正眯着眼靠在扶椅上,双手搭在两边,看来就是那位官老爷了。此桌还围坐着两名紫衣短袍的带刀侍卫,另有两名品级较低的黑衣侍从分列在中年男子两侧。一个不大的小店,加上他和顾寒亭一共十一人。
叶笑风侧目一看顾寒亭还在和温匀搭讪,心中颇为不屑,当然,他从不认为美人只盯着顾寒亭看是因为顾寒亭长得比自己俊逸比自己更有风度。
在叶笑风抬眼来四处看时,邻桌的一位郎中也在看他们。
在店中人眼里,便是有两位匆匆赶路的旅人踏进了小店,那穿着青衫面带笑容的年轻公子相貌举止俱是文雅,令人看着顺眼;而另一个布衣书生眼神乱扫,举动大大咧咧,不禁让人有点…那个,生厌。
这个郎中最后把目光集中到顾寒亭身上,一动不动盯着他看了许久,或许一旁的温匀并不喜也被他一起注视,简单寒暄几句便去柜台后了。
叶笑风有些奇怪,他小心地看了郎中一眼,又小心地看了顾寒亭一眼,想要确认一下两人之间有没有什么仇怨。
顾寒亭恰巧唇边含着一抹笑低头饮了一口茶,抬起头时,眼神与郎中相接,郎中的目光猛地一闪,接着将眼神转去别处,故作无事。那一个郎中始终低着头似乎旅途疲惫,没有注意,叶笑风却是愈看愈奇,他想笑但是硬生生地憋着,又转过头看身旁的顾寒亭,顾寒亭眼望屋外夕阳,面色从容平静,像是丝毫未觉察到什么。
叶笑风拍了他一下:“喂…”
“嘘。”顾寒亭一伸指头示意他噤声,叶笑风皱了皱眉向后一看,那中年男子已缓缓站起身来,眼睛没有看店中的任何一人,神色倨傲。紫衣侍卫随即起身毕恭毕敬地跟在他身后,三人走到通往二楼的木梯口停了下来。
温匀正好提着包东西从楼上匆匆走下,纤手抹着额角细汗,向中年男子一福身:“妾身已将二楼天字号房收拾停当大人快请去歇息,温匀怠慢大人,真是对不住。”中年男子眼睛向她略略一瞄,神态不见有丝毫改变:“嗯。”便缓缓上了楼。
温匀明显舒了口气,神情放松很多,提着淡绿衣裙又去柜台后忙活。叶笑风看到那官老爷两只眼睛长在头顶的傲慢举动,心下隐隐觉得不快,看到那娇弱美人战战兢兢,心头更是微愠,邻桌那名盯着顾寒亭看的郎中见此,便坐得离叶笑风近了些,温和道:“兄台…”叶笑风两眼一翻:“你叫什么名字?”郎中噎了一噎,道:“我姓泉。”叶笑风点点头:“嗯,姓泉的,你凑过来为了何事?”
听到叶笑风出言不逊,顾寒亭一双秀眉微微一蹙,却见泉郎中并无恼意,仍是十分温和地道:“叶兄不知,来此店的那位大人姓迟,名叫东林。”
听到这边几人谈到大人名讳,留在一楼的两名黑衣侍卫刷地瞅过来。
另一个郎中显然已坐不住,便到柜台去同温匀攀谈去了。
叶笑风翘起了二郎腿:“他姓什么叫什么关老子何事?”
“迟东林便是原松水县县官么?”顾寒亭突地插入一句,却是带着淡淡的微笑,声音很低,每一个字却清晰地传入泉郎中的耳内,“迟大人为人,在下也多有耳闻,此人严刑峻法,虽平尽松水附近的盗贼之乱,却也伤害不少良民百姓,严厉作风,实在令人…望而生畏。而且若有人胆敢冒犯于他,下场更为惨烈,据说曾有一名直言上谏的幕僚被他关入牢房二日后,早被折磨的脱尽人形。”
顾寒亭一字一句,叶笑风也听得清清楚楚,他挠了挠眉毛。
泉郎中也是微笑,跟着轻语:“这位迟大人要赶着去邺都赴任,无奈官道被毁,匆忙间只带了四名随从自小道出发,其实还有大队的人马守在官道前的馆驿中。——迟东林的家底颇殷实,自带的人手向来也是颇丰足的。所以——”他转向了叶笑风,“最好把对他的一丝不敬,也先吞下肚,待其人走了,再畅快淋漓地宣泄出来也是不迟。”
叶笑风“哼”了一声,手一举瓷杯刚要喝茶,却又一顿,把茶杯放下来。
只听这姓泉的郎中又对顾寒亭温言道:“我见阁下生得颇似一位故人,故而相视,惭愧惭愧。”
方才仿佛什么也没看见的顾寒亭此时一听此言,双眼却是了然之意,一抿薄唇,微笑点头,表示毫不介意。
叶笑风见此,又从鼻孔里大大地“哼”了一声。
顾寒亭侧首柔声道:“笑风嗓子不舒服?”
叶笑风两眼圆睁,为之气结,刚要发作,却见另一名郎中急急赶过来道:“师兄!你我两人一人一间房,那个…”他转向顾、叶两人,满面含笑地先做了个自我介绍:“在下陆元斌,顾公子、叶公子,老板娘说还有最后一间房,不过房间够大,想必两位公子定愿稍移尊足……”“嗯……”见到这一位郎中的态度,叶笑风十分满意,不住点头,又见温匀自一旁袅袅婷婷而来,矜持端丽地笑言:“几位若现下无事,随妾身去认房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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