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博士的高贵论

作者:韦文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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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弦歌很快就后悔了。
      原来三公子是个出了名的不回头的浪子,好/色的登徒子,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十足纨绔,雍容的大家气度绝对是个错觉,总之断不是良人!
      这边厢三公子才把她从医院捞出来还没两天,就寻了什么赔礼道歉的理由请她吃饭。
      那边厢王弦歌虽在某种机缘下被人摄了神魂,但很快便认定那不过是是美/色/惑人,到底触动不了真心。顶多是瞬间的心猿意马,见/色/忘义。她可是有檀郎的人,檀郎他还在香港呢。
      所以果断拒绝。

      当天就接到了桃源境客服的电话,邀请她参加次日的业主大会。
      王弦歌一听就知道能否巩固前几日用鲜血换来的阶段性成果就在明日了。于是非常愉快地揣上了上次被鲜血染透的《周易》,又揣了一本簇新的《周易》,打算明天过去把旧书上自己认真写的注疏笺校都重新誊抄一遍。还好她在这方面不是古人,否则要洗笔磨墨写蝇头小楷,那个工作量就更大了。

      王弦歌是个典型的学古代文学出身的,她这个专业的,个个都恨不得在自家就置上个图书馆。随便拎几个人出来,那可是一个赛一个的嗜书如命。鉴书堪比鉴宝,藏书更胜藏宝。买起书来第一讲究版本,国内的出版社,不是什么中华书局、上海古籍,看都懒得看;不是什么权威大家的整理笺校,收也不会收。港台有展出珍稀资料或极难求的学术著述的书展,他们必是不惜一切代价,扶摇万里乘风破浪也要去。孔夫子上拍上天价的珍本孤本,那是砸锅卖铁倾家荡产也要拿下的。

      王大小姐在外求学的时候,金陵遭了地震,家里床脚塌了,桌子斜了,书柜也歪了。宁大小姐居然丧心病狂地捡了她散了一地的宝贝书垫床脚!更令人发指的是还抽了她的库藏当散热垫!
      王大小姐暑假回家后一翻《庄子》、《史记》,嗅到那红烧肉的味道,看着那扎眼的油滴、酱油印直接两眼翻白,晕了过去。那还是她第一次晕,宁大小姐不知道她反应那么大,只当她肯留家里的都不是心头肉,本着物尽其用的观点,也就随便用了,谁想竟险些成就一桩人间惨剧。好容易把她掐醒,她一眼瞥见床脚下的《明史》,又两眼翻白,晕了过去。

      宁大小姐只好用冷水把她泼醒。这回醒过来就没再晕,却直接哭了个昏天暗地。宁大小姐嫌她哭天抢地的像死了娘一样,太不吉利,赶紧出去张罗好菜,王大小姐果然渐渐收声。可看着她娘在桌上码好了《世说新语》、《山海经》,然后就端着汤锅往上一放,王大小姐一边绝望地吼着“别拦着我!让我去死一死!”,一边又食指大动,拉了椅子端了碗开始风卷残云。
      从此王大小姐的书都同时买两本,理由是她是个热爱生活珍惜生命的人。宁大小姐对她那没出息的败家模样甚是鄙夷,却也毫无办法。
      这次《周易》一书惨遭不幸,也就充分印证了她一式两份的藏书形式的合理性。

      来到售楼部的时候才知道,这次只知会了部分业主开会。
      他们这批,买的都是一期最大户型的别墅。
      十几个人被好好地请进了贵宾室座谈。
      王弦歌扫了一眼,二公子三公子都在。隔着圆桌中间汩汩喷涌的小喷泉,三公子似乎对她淡淡笑了一下。啧啧,如沐春风。
      这次讨论的主题无非是补差额的比率、减免物业费的数额,还有营销商一再强调的,这只是针对最高等级业主的协议,希望大家同时签署保密协议云云。
      原来是参照政府对付钉子户的策略,分而化之,各个击破啊。
      王弦歌一边誊抄笺注一边留心,抓住关键点适时加入谈判。

      “补50%的差额,并减免1年物业费,这已经是桃源境的底线了,”三公子道:“没有异议的话,我们就签合同了。”一边示意合同部准备合同。
      “凭什么对我们就是不补差额,只减免1年物业费?!”
      门在一声暴怒的呼喝下被狠狠撞开。
      这真是天有不测风云,花瓶钢管党阴魂不散。
      为首的□□业主甘当武侠剧万年龙套,百折不饶。
      王弦歌又陡然振奋了起来,套上钢笔摆好架势就开始看戏。
      两相对峙,暗中蓄力,形势紧绷如上满的弓弦,一触即发。
      王弦歌在桌底默默握拳。

      随着一个突然冲出去的小花瓶被撂倒,场上一声暴喝:“啊哇呀呀呀呀——”
      这个开场好!□□业主是演过京剧花脸的吧,这声音可是愤怒的表情,往往用于回想起往事不快或者恨铁不成钢。
      王弦歌马上就脑内了一段京戏念白:“军师!为何不派俺带病攻打此城?喳喳喳喳哇呀呀呀呀呀呀!”
      □□花脸业主的呼喝一起,众花瓶钢管聚涌如潮,纷至沓来。

      直到有花瓶脱了手,直直朝王弦歌砸来,她才顿感不妙,本能地迅速躬身抱头闪避。
      无奈直线距离实在太近,除非真有子弹时间,否则根本躲不开!
      她在那一瞬认命地闭上了眼睛,只听见花瓶碎裂和硬物入水的声音,抱头的手上却没血液流过的凉意。
      她小心翼翼地睁开双眼,只见她的宝贝《易经》正在桌子中间的小喷泉里翻涌沉浮。
      她颤巍巍地把湿成一团的《易经》捞了出来,看到她那湿得翻不开的书页和洇得一塌糊涂的字迹,登时两眼翻白,晕了过去。

      等她从休息室里醒转了出来,就看到等在门口的三公子。
      上次在医院陪床的还就是个售楼经理,这次怎么还劳动了他大驾光临。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必是做了什么亏心事。
      三公子温柔一笑:“上次医生说你额头上不过是皮外伤,无碍,是受了强烈刺激,急怒攻心才晕倒的,我还不信,心想怎么着也该是受了惊吓才对。这次我终于信了。”
      王弦歌闻言脸色煞白地指着三公子质问道:“我的书是不是你扔的?!”

      “我可是你的救命恩人,否则,挂掉的不是书,而是你。”三公子笑容不改:“那个花瓶的质量是#@%,手的作用力是%@!,根据动量定理:F×t = m×v,它在原受力方向上产生的速度v是@#¥,1秒钟后砸在你脑袋上的力是……”
      “停停停!本来就是你们桃源境没安抚照顾好业主好不好,这是平白牵连无辜!刚刚那个就算扯平了!”王弦歌直起两臂,在胸口比了个大大的叉:“我更关心业主会讨论出来的结果是什么?”
      三公子笑而不语,半晌,凑到她耳畔轻道:“我们私下谈一谈?给你更好的条件。只有你。”
      王弦歌虎躯一震,并不接话。
      三公子见她声势倒是不弱,依旧挺直了身板不躲不闪的,不像其他小姑娘一般一下就软了身子贴墙上了。他也就没机会考虑接下来是顺势把人抵墙角轻薄还是绅士地扶上一扶再作势叫人跌入怀中。
      不过她那微微泛红的半张脸,显然是叫他有意无意喷出的热气给蒸的。
      他满意地勾了勾唇。
      也不是无懈可击。

      这之后,三公子就借着照顾病人的名头,径直把王弦歌送到了O大。
      王弦歌这人太宝贝自己的书,每本书翻开的白页都写着姓名、购书地点、日期和联系电话,以备遗失时有人能拾还。《周易》里还贴着印有“O大”字样的便签。电话和处所暴露了一点也不奇怪。
      三公子开车的时候一路炫着车技,车开得又快又稳,加速急转尤其漂亮。扶着方向盘的手修长有力,动作行云流水、悠然自得,开个车还真是心随意转、从容不迫,于沉静中蕴含无尽的爆发力。不得不说确实是有魅力。王弦歌觉得上次被他瞬间俘获也不算白瞎了眼睛。

      停了车,三公子潇洒地下车,身段优雅地欠身扬手给她开副驾驶门。
      王弦歌下车时特意打量了下车身。三公子暗暗得意,脑内循环OS:“快发现这是辆顶金贵的好车!”同时仔细留意着她的神色。
      “我是个车盲。”
      三公子听罢很是失望,面上倒是不露声色。
      “不过这是我唯一认得的车。”
      三公子一听又来了精神,激动地在心里喊道:“快夸我快夸我!哦不,快夸我的车!”
      玛莎拉蒂GT。王弦歌叹了口气:“我妈也开这个。”
      “……。”三公子第一次发现猎/艳的成本和门槛居然都这么高了。他第一次担心自己筹码不够,痛苦地承受着筹码不够带来的优势和吸引力顿减的沉重打击。同时忧心着一个有着喜欢开跑车的妈的小姑娘是不是天性暴躁,究竟是不是他猎得起的类型。

      两天后,三公子以给出更好的补偿条件为诱饵成功约见了王弦歌。
      弦歌自从认清了三公子的真实面目后就怎么看他怎么不正经了。
      你说吃个饭也就罢了,怎么就一副油嘴滑舌咱俩很熟的模样了呢?
      “你这名字,我是要叫你弦弦还是歌歌?”
      “赶紧把自个儿团起来骨碌碌滚一边去!”王弦歌不说脏话,宁愿一个意思讲得七歪八绕也要文雅:“你就不会叫弦歌么,虽然叠词用得适当也是颇有民歌风韵,活泼可喜的。我这名字怎么就不好了?弦歌弦歌,‘闻弦歌而知雅意’,懂不懂?你就实在不想跟其他人叫一样的,一声王公子也不错,金陵王谢,世家名门,能做只堂前燕是你几世修来的福分。或者叫在下的字,舜雅,也行。”
      “你还有字?小雅不错。以后就这么叫。”
      “你不觉得小舜才霸气?三皇五帝的气场加持,华夏源起,厚重文明。”
      “小雅听起来比较美貌。”
      “肤浅的白丁。”

      “小雅学什么专业的?”
      “你自己猜。”
      “看你读书说话,应该是学中文的,可惜作风离贤惠温雅娇矜自持的淑女范儿有点远,又不太像。”
      “学什么都一样。我给自己的定位是公子,不是闺秀。”王弦歌优雅地抿了口茶:“公子自当风流,闺秀才贵娇矜。而且闺秀的娇矜也不是真娇矜,不过是恪己守礼待价而沽罢了。”
      “闺秀有种保守而禁欲的美,我喜欢。怎么就被你说的不值当了?”
      “非也,恪己守礼待价而沽很高尚的。恪己守礼本就是儒家修身的精髓。孔子自己就待价而沽,不过没沽出去罢了。子曰:‘沽之哉,沽之哉!吾待贾者矣。’闺秀等的就是你这种素喜身家清白、品貌清纯的类型的人啊,等到了哪里不值当。”
      “听小雅的意思,在下也是良配了?”
      “据很多人的意思,确是良配,配种的配。”

      “我叫钱钺。”
      “噢。”
      “你都不好奇我叫什么?”
      “我比较在意身份,三公子。”王弦歌漫不经心地开始折餐巾:“名字反正你自己会说,我不问,你更想说。”
      “你觉得我是什么身份?”
      “让我觉得没有必要跟你吃饭的身份。”
      钱钺有种胸口被钝击,一口老血喷不出来的感觉:“为什么?”
      “你是嫡长子吗?三公子。”
      钱钺再次被重击,敢情不是自己来猎/艳,是这姑娘存心要钓金龟来着?还看不上没继承权的了?
      “你藐视我?”
      “不敢。不过我金陵王氏三代一脉单传,我比你金贵来着。”
      这是因为自己是有继承权的所以看不上没继承权的了?

      “那你为什么要来?”
      “你没继承权有决定权。说好了的补全额差价,减免三年物业费来着。”
      “我什么时候说过?”
      “你请我吃这顿饭连这个都不说你请我干什么?”
      “好。明天来售楼部贵宾室取合同。”
      王弦歌果然惊了一下,如此爽快,确实出乎意料。三公子显然经不起激,而且某个暧昧的目的简直不言而喻呼之欲出。

      既然目的达到,王弦歌就想起身告辞。
      想着做人也不能太功利,就礼貌地找了个借口:“学院晚上抓人听反腐讲座。”
      说是借口倒也不全是,她是真被抓了去听讲座的。
      三公子心下了然,学校里抓壮丁听领导讲座实在是再正常不过,学生又实在是万能的廉价劳动力。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听反腐讲座的都是些思腐败而不得的。”
      三公子会心一笑:“现在没机会,以后说不定。”
      “对哦,跟你混了一定有。”
      三公子一听眼神又是一亮:“我送你回去。”
      王弦歌之前的驾照因屡屡超速被吊销后,现在考个驾照3年都没过,每次都死在“没有安全驾驶意识”上。最乐得蹭车,尤其是这种主动送上来让人蹭的车,于是自然道:“随你。”

      这次依然是到了O大门口,王弦歌就要下车,钱钺却道:“我劝你最好还是接受我的好意,直接让我送到宿舍楼下的好。”
      见她一脸戒备加疑惑,他继续道:“我知道你那本《周易》是《十三经注疏》里的一册,我买了两套,要不要?”
      丛书里少了一本着实可惜,补起来又最麻烦,为了补一本书,通常只能再买个全套。何况这套书向来有价无市,千金难求。他竟然买了两套还乐意拱手奉上,怎么不要?不要留给他才是糟蹋了。

      等他终于开到宿舍楼周边,王弦歌便道我同学在附近,这里停,把书放下来就可以。
      接着看他开了后备箱,满满的两大箱子,心下无比满足。
      没想到钱钺从两箱书里就抽了两本《周易》,悠悠然递给她道:“坏了你两本《周易》,就赔你这两本。两本书都拎不上去,还要同学帮忙不成?”
      王弦歌的脸上登时就表情扭曲得有点精彩。三公子乐在心底,这才有了扳回一城的快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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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章 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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