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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里梦外旧时伤
夕阳映照,粼粼波光,巍巍塔影。石拱桥上的一高一低的身影,我看见高高瘦瘦的父亲年轻脸庞,还有熟悉的笑容。我听见他沉稳和慈爱地说道:“小景,别跑那么快。小心摔着……”
我看着那个小女孩慢慢地回过头,蹦蹦跳跳地来到父亲身边,牵着父亲的手。用脸反复地摩挲着父亲的手,“爹爹,小景牵着你往前走哦!小景和你一起走啊。”
但是转眼间,那小女孩又放开父亲的手,沿着河畔跑去。留下父亲,看着她摇头微笑。
“不要去……”我在小女孩的后面拼命奔跑,想要拦住她,却怎么样也追不上她的脚步。
“不要去……不要去……”我在她的背后反复地喊叫,只有嘶哑的回声。
只听见小女孩好奇的声音:“咦?大哥哥,你干嘛站在这里一动不动啊。”
“只是想看看,如果就此停下脚步。我能看到的是什么。”他的声音是变声期的暗哑,十分动听。
这时,年轻的父亲慢慢地跑过去,一把抱住小女孩,轻声呵斥道:“跑那么快,爹要是追不上你,怎么办?”
“爹爹,不生气哦。”小女孩伸出白嫩的小手在父亲的胸前轻轻地帮父亲顺着气。
“爹爹帮帮大哥哥哦,大哥哥好像很不开心呢。”小女孩乘机撒娇道。
“哦?”父亲转身,看到少年。我看到父亲眼中闪现的光芒,他对着小女孩连连点头。
“不要……爹爹……不要……”我哭喊着。
“景行,醒醒。”柔和的声音把我从梦中唤醒。
我睁开迷蒙的眼睛,擦了擦眼角的残余的泪水。在烟雾缭绕中,看着阮玥,模糊的脸庞,如梦初醒。
“平常见你一滴泪都不流,今天倒是流了个痛快。说说呗!都梦到些什么?”她的声音十分诱人却也透着一种能以言语的冷漠。
她是关心我的,却只是习惯了伪装而已。犹如她在黑夜都不曾卸掉的红唇和随身携带的女烟。
“没什么,只是做了场噩梦。”我低低地回答。
“ 呵……只是做了场噩梦,什么噩梦让你哭的那么伤心,老娘养了你们两年了,个个像养不熟的白眼狼。我呸……你想瞒就瞒一辈子吧,老娘还不待见你呢。”阮玥的声音陡然提高,像是受了某种刺激一般,随手将烟蒂扔在我的身上。
眼角的酸涩和烧焦的烟味刺激得我鼻子酸酸地,我直觉地想要离开,不想与她争辩,但她在月光下得声音越来越高,几近失控,“我是佣人的女儿又怎么样了,我不想出卖自己又又什么错,我穷,我卑微,你们就都听不见我的声音了么,就都可以不把我当回事了么?”
她慢慢的弯曲身体,蹲在月光下,耸动的双肩,告诉我她是在无助地哭泣。我无奈地叹了口气,摇了摇头,摇走满脑的悲伤和迷茫。
走向她,弯腰将她扶起,两人蹒跚地走向沙发,坐下,阮玥低头靠在我的肩头,一边哭着一边骂骂咧咧地直数落着她的不满,然后愤怒地将我推倒到一边,指着我怒斥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不就是想从我身上拿钱么?死了这条心吧,老娘一分钱也不会给你。”
“一分钱也不会给你……不给你……其实你只要说,我又怎么会不给你……”她十指丹寇捧着如玉的脸颊,泪水从她的指缝中流出来,落在她的旗袍上。
两年前的今天我遇到她的,她帮助了那时的我。
但她从来不对我说她的故事,只在每年的今天,发疯似地想要说点什么。阮玥很勇敢,如果没有她,很可能我早已饿死在街头。
她移开放在脸上在双手,对我痴痴地一笑,呈现出一种漫不经意的纯真烂漫,”嘻嘻……看来不能再哭了,哭坏了嗓子,有些人要没有又要饿肚子了,这可要不得哦。”
额角卷卷袅袅的时髦发艺,摩登风韵地纯真少女,一身素衣却满是婀娜的身姿,动人心魄的一颦一笑,就在月光在慢慢地移动着她的脚步。
“阮玥,我哭,是因为我的父亲再也回不来了……”我看着她的背影,柔声说道。
“景行,我哭,是因为我的母亲把我给卖了。呵呵……”她的声音暗哑地,如同破旧的留声机。
留声机的声音,断断续续,但仍旧寻求一个倾诉的机会,“我出生的时候,我的母亲很不高兴,因为我是个女儿。我的父亲虽然也有愁容但是总归觉得有这么一双眼睛的孩子会给他带来福气。我还记得,他每天都会早早地起床,用他粗糙厚实地手掌抚摸我的脸颊。他手上的茧虽然摸得我疼,但是却让我觉得温暖,他会剩下买馒头的钱来给我买广东橄榄。
后来民国建立了,我们的日子确实好了很多,父亲所在的亚细亚油栈的外国老板也发了善心,我的母亲终于生下来弟弟,我记得那一年我十二岁,我的父亲抱着我直夸我是他的福星。
而这之后,所有的拥抱和疼爱都属于了我的弟弟,阮安荣。我十五岁的时候,我的弟弟得了肺病,真是一个贵气的病啊,我的妈妈就把我带进了你帮佣的有钱人的家里,就开始堕入黑夜里了,我也只是厌倦了那样的日子……”
“我只是恨,他们谁也没有对我提过他们需要钱;我只是恨,为什么要骗我说只是简单在帮忙,却在我没有丝毫心里准备的时候,把我抛弃的那么彻底;我只是恨,为什么我竟会白痴的去相信一个男人的爱意……我好恨啊……”
我想,明晚阮玥怕是再也唱不出什么歌曲了,也没什么必要登台,倒不如让她哭个痛快。
一片呜呜声中,钥匙塞进门孔的声音,显得额外突兀,但却没有打乱阮玥哭泣的节奏。开门进来是一个年轻的少年,眉宇间带着稚嫩的青涩,但一双眼睛却已经有了世故的成熟,他踏着月光走向我们,半是无奈半是心疼的看着沙发上紧紧相拥的我们。叹了一口气,将黑色地外套随手丢在茶几上,就这样微笑着。
“睡着了?”变声期的独特的声音,让他的发问开始显得有点紧张。
“恩!那样哭,总归要累的。睡过去了。”我低低地回答。
言语间,我看到他轻轻地托住阮玥的腰,稳稳地将她抱起,那表情就像是抱着一个异常珍贵的宝贝。月色下,我才发现原来一直哭哭闹闹地小破孩,竟也在不经意间出落成风神俊朗的男子,且有学会了珍惜和爱护心头的女子。
他的名字还是我和阮玥起的,当初发现他的时候,他已经烧的不成样子。他说他没有名字,他说他的家已破,只希望重新活着。
我们叫他阮初,以此为初,忘却过去。阮玥老是自嘲道,疼不了自己的弟弟,疼别人的也好。于是便跟着她姓了阮。
阮初轻轻地关上门,对我稍稍点头,从酒架上随手拿了一瓶红酒,也不到在杯子里,一开提着酒瓶就往我这边走。
他自己先喝了一口,抹了抹嘴,随手就丢给我:“这红酒让我这么糟蹋了,不知道那老头会不会被气死。”
我接过,浅饮一口:“事情还成功么?”
“我做事,什么时候失败过。姐,我只是腻了她窝在男人怀里。”
“她只是想让自己变得有用一点,不再被遗弃。她想做的,我们能帮她做的更好。却也不要让她知道,让她觉得只当是她的机遇来了。”
“姐,何佐民说明晚!”
“明晚?”
我抬眼,看着紧闭的门框,坚定地点头。明晚便明晚吧,两年了,总归要让你过的更好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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