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孩儿错了

作者:真开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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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父亲并不是一个喜怒皆形于色的人,但有时我看到他激动起来也挺骇人的。我记得上一次见到父亲的失控是在我很不孝的提及堂伯时,惹的父亲泪流不止,这次我又不孝了,手足无措的站在泪如雨下的父亲身边,实在不知该怎么办才好,为何他又被我的一句话给说哭了呢?

      其实,之前我们父子只是在进行着十分普通的家常唠嗑,父亲问我刚入职经书院可还适应,院内情形如何,同僚都有些谁,我一一回了,并告知父亲我在经书院遇到了岳朗。

      父亲闻言愣住,隔了半晌才如梦初醒般的道,当初皇上下旨,说是体恤岳仁独子年幼失怙,十分可怜,着令进宫相见,此后又道此子家学渊源深厚,颇有其父当年独秀儒林之风,遂赐经书院走读,以表彰岳氏的忠贞报国之志。

      这事儿我都差点忘了,父亲喃喃道,朗儿也该长大了吧。

      何止长大,比我都高半头了,我想了想又道,我觉得朗哥哥跟岳仁伯伯长得挺像的!

      就是这句话,惹得父亲当场红了眼眶,而后什么也不说,只是泪流不止,我知道岳仁伯伯和父亲关系深厚,想念故人也是应有之情,只是父亲在书房里如此泣不成声,让我着实不知该做什么好。

      我只能愣愣的低头看着桌案,直到啜泣着的父亲忽然一把抓住我的手,下力之猛,连指甲都掐进我皮肤里,我愕然抬头望向父亲。

      “子陵,你岳仁伯伯虽非为我所杀,但却是因我而死的啊!是我,是我暗示你堂伯,才导致——”

      “哈?!”父亲这话可着实把我给吓到了,怎么可能!要知道岳仁伯伯可算是与父亲关系最亲密的好友,小时候我依稀记得旁人来我们府上都要通过门房通报,只有岳仁伯伯每次都是大摇大摆的直接走进来,如同进了自家宅子一般。那时朗哥哥生病,多日不见好,父亲请了名医前去诊治,岳仁伯伯说自己丧妻早,家中没有主母,才导致照顾孩子不周,还特意送朗哥哥来我们府上养病,托母亲代为照顾。

      岳仁伯伯平素不拘小节,颇有当代名士之风,但父亲也告诉过我,这位世伯于一些紧要事情上,又特别的认死理。儿时这位爱说爱笑又异常高大、经常来家里串门的世伯的记忆还历历在目,现在听到父亲说的话,我简直难以置信。

      我只知道,当初,岳仁伯伯的确是京城城破之后,被堂伯下令处死的,理由是他勾结朋党不敬义军,与义军誓要清除的皇上身边的佞臣小人私下里有来往。一直以来,我都道岳仁伯伯的死,是由于与堂伯意见相左,水火不能相容,那时死的也不只岳仁伯伯一个,堂伯当初进京后,手上沾染的前朝大臣们的鲜血可是不少的。

      但在我想来,当日父亲肯定为岳仁伯伯之事向堂伯求过情,只是堂伯那时生父亲的气,认为父亲在清君侧的大是大非上,没有站在他那边,因而不满,导致父亲求情无用,最终岳仁伯伯死于他对皇家绝对的忠心和对堂伯逆贼般的行径无比的愤怒上,这也符合父亲所说的,岳仁伯伯气节高洁,乃是真君子,不会为形势所动摇,在乱世里当墙头草。

      可父亲刚才在说什么?他说自己暗示堂伯杀了岳仁伯伯?

      “父亲,你,你!”我整个思绪都混乱了,舌头如同打了结。

      “孩子啊,这确实都是我的过错。”父亲一边拭泪,一边哽咽道,“当日你堂伯在东郡发难,发兵京城,为父的前往皇宫向先帝请罪,诚惶诚恐,唯怕一个不小心,就要落得京中周氏满门抄斩。当日为父已是一名罪臣,所能依仗的,只能是先帝的信赖,但在那种情形下,要让先帝相信为父的清白,何其困难。你岳仁伯伯一向忠心耿耿为人正直,我便托他去先皇那儿为我们家求情,谁知你岳仁伯伯冷眼相向不顾而去,为父当时深恨他不念多年情谊,竟不顾我的死活。我、彼时我是被恨意蒙蔽了心智,想你岳仁伯伯又岂是忘恩负义、见死不救之人,我糊涂啊我!”

      我惊呆了,这是父亲第一次如此详细的向我叙述当年堂伯破城之事,此事不要说直接问,以往在家中是一点边都不能提及的。

      父亲继续道,“后来你堂伯进京,要处理朝中与他作对的一班大臣,他拟了个名册,前来问我名册是否妥当,又说对于你岳仁伯伯,他一直犹豫不决,不知该留,还是该杀。你堂伯再三追问我,我便缄口不言,默不作声。你堂伯见我不肯回答,便说他知道该如何办了。直到先帝驾崩,托孤于我,我到宫中整理以往的奏折,才发现当日你岳仁伯伯曾再三向先帝上奏本,说我乃精忠之士,断无与反党勾结之理,为父这才知道,当日是我错怪了你岳仁伯伯——”

      父亲一口气说完,便如同脱力一般,跌坐在榻上,目光散漫,神情痛苦,“孩子啊,我对不起你岳仁伯伯,我——”

      我想我此时脸上的表情大概可以用痴呆来形容,父亲说了这么多,我却像在听天书一般,这都什么跟什么!

      “可是!父亲不是说过,您与堂伯当时已经决裂,那堂伯为何还要来问您名册是否妥当?”我未及细想就脱口而出,其实我不是没有隐约的感觉,答案可能十分可怖,只是如此巨大的疑惑如鲠在喉不吐不快,我也希望父亲能给出一个合情合理的解释,无论如何,我都相信堂伯的所作所为有他的苦衷,那我又有何理由不相信自己亲生父亲的清白?

      “你堂伯他——他毕竟也姓周啊。”父亲喃喃道,“总不能对我也赶尽杀绝吧。”

      我垂下眼帘,无法再与父亲对视,父亲的这番自白对我的冲击委实太大,我一时根本无法接受。父亲也看出了我的窘迫,遂用无力的声音道,“子陵,为父累了。”

      “是,孩儿告退。”我逃跑般一溜烟的跑出了父亲的书房,,心上如压了一块巨石般喘不过气来。

      回到自己房中,我依然觉得烦躁难耐,坐立不安,然而,我并不想让自己的思绪在这件陈年旧事上过多纠缠,往事往矣,逝者逝矣,无论我怎么想,都于事无补。至于所谓的真相,我真的很怀疑,究竟有没有人会一五一十的告诉我。

      罢了,像我这般头脑简单之人,可能正如父亲所说,是猜不透这复杂世道中的玄机的。

      望着案上的香炉,我心中忽然一动,遂叫人拿来斗篷,换上厚重的靴子,出门去也,紧跟过来的小厮阿墨一个劲儿的道,公子,天色都渐渐黑了,外面还在下雪,天寒地冻的,您怎么还出门啊?

      莫要啰嗦,你跟着就是。到得马厩,我和阿墨各自上马,驰马扬鞭,绝尘而去,家门外天地广阔,狂风刮过我的脸颊,我这才从刚才的烦闷中舒爽了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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