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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打劫么?
好端端的百花园笼共也没剩下几朵像样的,这些小仙娥们还在里里外外的忙活,每人怀里都是满满的一捧。
这些神仙们是赏花还是吃花?
自那日青杨走后,我便接到了凌日殿传来的口信,七日后天帝在三十三天开宴,据说来的都是些平日里不大见得到的人物,天帝很是重视,要我多挑些开的好的出来,各天各宫均要摆上些,特别是三十三天的寒露苑,多多益善。
我倒不心疼荒了园子,反正用不了几年还会如昔繁盛,只恼着以后都没个可遮身的物件,青杨怕是仔细着不能常来了,那话本子。。。
多想无益,便甩袖回了常春殿,由着她们采吧,反正过了明日便不会再有人来了。
看完手中的话本子,第七天月华正浓,园里早就安静了下来。
我伸了伸胳膊腿,踱出殿外。以往这个时候,我通常会烹一壶伏苓茶,坐在园子里唯一的一棵树下出神。
念及话本子里好些有意思的事儿,也会疑惑为什么我要修仙,但这念头往往一闪而过,连自嘲都顾不上。
今日的碧波树,少了锦簇的花团相应,显得有些寂寞。
银白色的月华洒在碧波树的叶子上,泛着青幽的光。
我挨着树根一屁股坐了下去,顺手抄起地上一株未被带走的伏苓草,在手里团出一朵拒霜花。
平日里见的多了,并不当一回事,可是园子当真空了的时候,还是不由的想起它们曾经招摇的样子,这便是话本子里常说的失去了才懂珍惜罢。
“这是什么花?”
“拒霜啊。”下意识的作答后,才惊觉这声音的陌生,疑惑地抬头望去。
青杨从不敢入夜后来找我,似他这般的仙君还要做很多晚课,老君布置下的他可不敢偷懒。
什么人会在这个时候来?
来人在几丈远处背光而立,个子比青杨高出许多,脸被藏在黑漆漆的阴影中,只定定的站着。
“你是谁?”我并未起身,想来天宫守卫森严,必不会是魔族的人,那便不足为惧。
“你现在喜欢这种花?”他的声音真是好听,不同于天宫中的任何一位神仙,柔和,低沉,却并未答我的话。
“此处最常见的便是拒霜,无关喜好。”虽感觉哪里有些不对劲,我也还是答了。
“那,你喜欢这儿吗?若是有个别的去处,你愿意离开吗?”
这人恁的奇怪,尽说些癔语,要是依了平时青杨说这些不痛不痒的话,我定会讽刺两句,可如今的情形,怕是他近日都难得过来,现下有人同我说说话解解闷也是好的。
“漫说天帝不会给我安排其他去处,就算是,我也不觉得有什么不一样,是守桃园还是看瑶池,与我在此处有区别么?”我漫不经心的扯着拒霜的花瓣,一片又一片。
“况且,对一个从有记忆以来就守在一个地方的人来说,有什么喜欢不喜欢。”
我是不可能走出这片天的,不喜欢于我没有任何好处,反倒凭添惆怅,那又何苦。这些年我甚至不需要劝慰自己,仿若生来便是如此。
他沉默着,我便也不再开口。
风起。碧波树沙沙作响。园子里有暗香浮动。
我并非不好奇这人的来历,只是他没有回我,自是有他的道理。我这个神仙做得没什么拿的出手的,只一样,不好强人所难。
月光,树影,风鸣。
就这样静默了许久。
这样的气氛本应是怪的,两个彼此陌生的人,一坐一立,隔着数丈远,几句对话亦是有头无尾,接下来便又长久的沉默。
可是说来也怪,我竟不觉有什么违和感,仿佛,仿佛隔世的轮回中早习惯了此般的情景。
唔。。。许是前世也未可知呢。
头有些隐痛,我皱了皱眉。
“是哪里不舒服?”他终于开口,声音暖暖的,袍子略动了一下,想是有意探看又怕惹嫌,终是定定的站在原地。
惹嫌么?想到这我不禁牵了牵嘴角,我这不讨喜的仙君莫不是已名声在外了?
“劳仙君挂心了,无妨。仙君若是怕与七微传出闲话,莫不如早些离开罢。”语罢,丢了手上幻化出来的只剩下几丝花蕊的拒霜。
其实,我更惊异于他察言观色的本事,但嘴上却还是忍不住调侃一番。
既已来了,是有意或是无意,都不该只站着不动,好歹对我这个主人也客气客气嘛。
我的嘴是从来不饶人的,这点青杨常常领教。按说我平日里也说不上话,寻个机会该是说些好听入耳的,偏生的这样一副不讨喜的性子。
我斜眼望去,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见他摇了摇头。
“这副性子还真是不讨喜呢,七微。似你这般,常越可给了你苦头吃?”说着,他竟真的朝我走来。
三公主常越虽说跋扈,可这百年来却也与我相安无事,因我实在无甚机会与她碰面。仅有的两次,均是在一些大场面上,我仙位低微,自是坐的离她甚远。
若说苦头,不知八十年前的某次宴席结束后,三公主摆驾行至我身侧,斜眼闷哼了一声算不算。
缘何此人无故提起她呢?
我忽的忆起青杨曾跟我八卦过,常越公主与一位垣澈上仙早有婚约在身,本欲早日成婚,可这位上仙却一直称病未愈,于是便一直搁置了下来。
我料想,垣澈上仙并不是真的有病,而是嫌常越公主的脾性太过跋扈,于是想等她把性子磨平了再说。毕竟谁都不愿意娶个祖宗回洞府不是?
眼前这个人,气宇不凡,仙气鼎盛,当的起上仙的阶位,又关心常越公主的动向,莫非便是常越的未婚夫?
是了,此番天帝摆宴,想必垣澈上仙也要给些面子,顺便探查一下常越公主的近况,若是改好了,便可借得这机会重提婚事,风风光光做天宫的驸马。
不过,只怕他要失望了。
想到这,我收拾了懒懒的态度,站起身来。
“上仙说笑了,常越公主尊贵无比,岂是我等寻常小仙能常常觐见的,苦头一说更是无稽。”公主与驸马,不论哪个都不是我能开罪得起的。
“哦?如此便最好。”
他的衣袂随风翻飞,步子悠然,缓缓停在我身前。
怀着对上仙的尊崇,我一直略低着头,目光处是白色衣袍、玄色腰带及其上暗白的花纹。
一股暗香袭来,来自他身上,这种香很好闻,却并不属于我园中任何一株植物的味道。
我突然很想凑上前去好好的闻上一闻,因这味道有些熟悉,我确定此前在天宫中从未闻过此类香气,但此刻,却仿若被勾起了灵魂深处的记忆一般。
我知道,我一定识得此香。
那么,此人呢?
联想起我被消的记忆、此般的处境、常越公主的闷哼、如此熟悉的味道,我不禁打了个冷战,莫不是,我与垣澈上仙,有过一段什么过往?那么深夜造访似乎也就说得通了。
这念头着实有些骇人,我不敢再妄自推断。
“夜已深,小仙需得歇息了,上仙请回罢。”
“唔,我也该走了。七微,来日方长。”语罢,转身离去。
见他走远,我方松了口气,拢了拢袖子,“恭送上仙。”
他闻声却停住了脚步,侧转了身子,丢下一句“我叫简昭”,而后翩然而去。
他不是垣澈上仙,我的推断便也真真成了空想,但好歹撇清了跟常越公主的关系,这无疑是好的,我平生最忌麻烦。
那么简昭,你又是谁?
恍忽间,我仿佛看到园外转角处有一抹红色一闪而过。定睛瞧去却空无一人,许是眼花了。近来被折腾的精神有些不济。
慢悠悠的踱向常春殿,回想着刚刚的一切。来日方长么?我不禁涩涩一笑,于我,又有什么来日呢。。。
碧波树下,只空余幻术消失后一截一截散落的伏苓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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