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鱼不二

　　日子在周助调戏他家门口那只老海龟中一天天过去。一晃，已经过去了一年。
　　一年的时间尽管在人鱼漫长的生命之涯中微不足道，但对于周助的母亲来说，这一年的时间已将她的生命能量消耗干净——她就要死了。也许是明天，也许就在今天。
　　周助一千七百岁了，还有一年他就会成年，成年后他就有了保护自己的力量。到底是还有一年，一年里可以有太多的事情发生，一年里周助身边潜伏着多少危险，她不敢想象。她需要找一个人在她死后照顾周助，起码到自己的孩子成年。
　　能够找谁呢，她的父亲母亲，她已经让他们丢尽了脸面，对于自己异样的孩子，他们就算答应了，又怎会好好照顾。看来，自己只能去找那个人了，那就是公正、仁慈的人鱼族的老族长。
　　老族长帮是一个慈悲的老人，周助能够活下来多亏他的帮助。当初她回到人鱼族中，腹中已有了周助。周助和其他的人鱼宝宝出生时不同，普通的小人鱼宝宝都是蛋生，而周助是她像人类婴儿那样直接生产的。而且周助一出生就与其他的人鱼宝宝不同，虽然周助也有鱼尾，但他的鱼尾上没有鳞片。周助被视为异类，人鱼族的长老拒绝给小周助赐福，并说他的名字只能叫“周助”。人鱼族开始盛传模样异常的小周助会给人鱼们带来灾难，纷纷要要将还是婴儿的周助送到灭绝之渊。灭绝之渊是海怪统治的地方，传言，他们喜食人鱼。
　　得老族长仁慈，劝服大家。只将他们赶出人鱼族，并且一生都只能生活在海中最贫瘠的地方。
　　看着在一旁努力给小菜园施肥的周助，人鱼母亲悄悄的落下几滴泪。
　　周助是一个勤劳又聪明的孩子。为了不让自己那么辛苦，他在自家门前开垦了一块菜园，并且根据自己平时的观察积累，专门种了喜欢在黑暗里生长的植物。
　　不远处的周助游来游去，将手中用贝壳磨成的粉撒进菜园。粉嘟嘟的尾巴一摆一摆，可爱极了！
　　周助长的越来越美了。精致的小脸上是月牙般弯弯的眼睛，挺翘的鼻子，两片薄薄的红嘴唇微微向上翘起，像极了人类世界熟透的小樱桃。由于有人类的基因，周助的皮肤不像一般的雄性人鱼那样粗糙，甚至比一些雌性人鱼还好，白白嫩嫩，水般丝滑。栗色的长发在蔚蓝的海水里一层一层轻轻荡开，美的就像一场梦。
　　“周助，不要鼓弄你的小菜园了，今天和妈妈去一个地方。”人鱼母亲很快调整好自己的情绪，微笑着对自家孩子说道。
　　“好的，妈妈。”周助放下手里的活，游到母亲身边，“今天要去哪里？”
　　“周助，和妈妈去人鱼族吧！你会怕吗？”
　　“妈妈，周助不怕！”小人鱼骄傲的挺起自己的胸膛。这是他长这么大第一次去人鱼族里，也是他第一次离开贫瘠之地，周助高兴极了！
　　沿途周助见到了好多没有见到的东西。最令他惊奇的是海面上升起的火红的太阳，阳光透过海水照在他的身上，使得他全身都暖洋洋的。
　　他第一次见到了自然的光。不是珍珠那种朦朦胧胧的像蒙着一层白纱。他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一直生活在黑暗中的他初次见到光的震撼是无与伦比的。这一刻谁也不能理解他是有多么的爱在大海里、在层层波浪间、在蓝色与绿色交替的海水里那些如享福般蔓延开来的光。
　　母亲从未隐瞒他他们生活在这里的原因，见到绚烂海洋的这一刻，他的心里满满的全是感动，他的母亲，为他付出了很多。
　　“快来看，这不是那条和人类勾搭的人鱼嘛！”
　　“你们看，她身后的小人鱼没有鳞片。啊——，这不是那条小怪物吗。”
　　“艾达，你还有脸回来，你想给我们人鱼族带来灾难吗？快滚出这里！”
　　刚刚进入人鱼族的领域，便有好多人鱼朝他和母亲围了过来，对着他们指指点点。小周助虽然没有和除母亲以外的人鱼打过交道，但也知道他们是在欺负自己的母亲，而且说的话十分难听。
　　这些人鱼真没有礼貌！
　　周助正要上前和他们理论，母亲看出他的心思，拉住他的胳膊，轻轻对他摇了摇头。
　　这些人不能得罪，如果周助能在这里生活。
　　人鱼母亲忍让着，拉着周助迅速的离开这里，朝族长家游去。
　　周助任由母亲拉着自己，他的心里是难过的。不过看着两侧迅速后退的景物，周助的心又平静了。何必为这种事难过呢，不值得！
　　原来母亲的名字叫艾达，真是个好听的名字。“艾达”在人鱼语中的含义是“驱除邪恶的美”。不知道自己的名字是什么意思呢？
　　“妈妈，为什么给我取名‘周助’？”周助昂起小脑袋，疑惑地问道。
　　“‘周助’啊”母亲想了想道“它在人类语言中的意思是‘上天守护的人’。”
　　人类语？“那人鱼语是什么意思呢？”

　　“人鱼语啊…因为是周助爸爸取的名字，所以他没有人鱼语的意思。”是啊，怎么能告诉周助这个名字在人鱼语中的含义是“被诅咒之鱼”呢。这个名字其实不是周助的父亲取的，而是人鱼族的长老取的。当初她为反对这个名字付出了很大的代价，她怎么能让这个不祥的名字一辈子跟随着她可爱的儿子呐。但长老在人鱼族的地位很高，仅次于族长，她还能怎么反抗，并且长老还提出了条件“要是这条小人鱼想活下来，就必须叫周助。”自己不得不答应这个条件，命总比名字重要。如果自己不答应，长老为了维护自己的权威一定会处死周助。就算有族长的维护，周助也会被送进灭绝之渊。
　　“周助，名字只是个符号，不必太重视。”
　　多少年了，想不到族长的家还是如此朴素！这是人鱼母亲到达族长家的第一个想法。
　　周助和母亲到来的时候，族长的家里已有已有两位客人，一位是人鱼族的长老，另一位是未来的人鱼族长白石藏之介，他们似乎在商讨什么重大的事情。
　　对于这位未来的人鱼族长，周助的母亲也有过几面之缘。这是一个十分厉害的男人，未成年时便展现出惊人的力量和智慧，被族长和长老一致选定为下一任族长。这个人具备了为了达到目的而不择手段的冷酷，周助能否在这里好好地生活，这个人是关键。他在人鱼中的影响力远远超过人鱼族的族长和长老。
　　族长和长老很惊讶他们的到来，白石则是敏锐的盯着周助，似乎在计划什么。
　　第一眼看到这个小家伙，白石便产生一种惊艳的感觉，这真是一个十分美丽的小人鱼，若是他成年了，怕没有人能挡住他的魅力不被他吸引，无论男女。但，可惜了，那条尾巴...
　　老族长的妻子早就去世了，因此也没有人招呼周助和人鱼母亲，他们只好无措的荡在水里。
　　长老的妻子是被大煞鱼吃掉的。大煞鱼是一种十分凶残的鱼类，攻击力很强。一般的成年雄性人鱼也不是他的对手。
　　当然，白石藏之介除外。
　　过了一会儿，长老似乎发现了人鱼母亲的尴尬，因此过来招呼他们。但族长还没有说话，便听到长老呵斥人鱼母亲：
　　“艾达，你带着这条受诅咒的人鱼来干什么，你想给人鱼族带来灾难吗？你…”
　　长老还想说什么单被老族长挥手打断了，老族长和颜悦色的对周助母亲道：“艾达，你到这里来是有什么事情吗？”
　　“是的，老族长，我有一件事想拜托您！”人鱼母亲略微局促的回答道。
　　“什么事？”
　　“我想拜托您照顾周助！只要一年，一年就行了，一年后周助成年，就不会麻烦您了！”
　　“大胆！”
　　“妈妈…”
　　周助和长老同时开口。
　　人鱼母亲不舍的看了一眼自己的儿子，又哀求的看向老族长，道：“族长，我的身体不行了，很快就要死了。周助还没有成年，看在他有一半的人鱼血缘，您就收留他吧！”
　　老族长有些可惜的叹了口气，道：“艾达，不是我不答应你。你也知道周助的情况，族里的其他人鱼是不会同意的。”
　　“老族长…”
　　“妈妈，周助不用留在这里，周助会自己照顾自己的。妈妈，周助要和您在一起，周助会保护您的！”小周助眼里此时蕴满泪水。母亲快死了，却什么都不和自己说，她是想悄悄的走掉吗妈妈，周助马上就要长大了，不，现在周助就长大了，周助会照顾您的…
　　周助，受诅咒的鱼啊！但看道这条小人鱼泪眼婆娑的样子，一向以冷酷自居的白石也有些不忍，于是道：“我有一个办法可以让周助留下并且不会让族里的人反对。但不知道您会不会答应？”这个“您”是对周助的母亲说的。
　　“不管什么办法我都会答应的！”周助的母亲赶紧回答道。有什么是比留一个还未成年的人鱼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危险的呢！
　　“白石，你有什么想法？”老族长问道。
　　“迹部家族希望找一个原始人鱼和他们的下任家主结婚，如果您愿意答应，我会想法说服其他人鱼让周助留在这里。”
　　“迹部家族..原始人鱼…结婚…”
　　看到人鱼母亲不解的样子，白石意料之中，他们长年独具在黑暗之中，恐怕不知道现在的世界发生了什么翻天覆地的变化，便耐心解释道：“一千七百年前，人类世界遭到巨大的毁灭，女人所剩无几，为了繁衍后代，人类便将一部分男人改造成人鱼，被改造后的男性人鱼也具有生育的能力，但极其低下。自从人类发现人鱼族的存在后，便想和人鱼族结成睦邻之好。人类称人鱼族的人鱼为纯种人鱼。他们认为纯种的人鱼具有更强的繁衍能力，所以极其倾向和纯种的人鱼结婚。迹部家族是人类世界四大家族之首。”
　　“结…结婚”人鱼母亲大吃一惊，她怎么也想不到竟会是这样的条件，“可周助是男的！”
　　“对啊，白石”老族长也道：“迹部家族表面上是找结婚对象，实际上是为了找能更好的繁衍子嗣的人鱼。人类世界的雄性人鱼可以繁衍后代，我们人鱼族的人鱼可不行啊！”
　　“老族长，这一点您尽管放心。迹部家族只说是纯种人鱼，至于是男是女他们并未说明。”
　　“这对周助来说太不公平了，况且周助有一半是人类血脉。”老族长道。
　　“老族长，这也是迫不得已！人鱼族没人愿意将自己的女儿嫁去人类世界。而且周助的一半血脉是人鱼。”有些话白石没有说出来，虽然人类还不能把人鱼族怎么样，但不代表以后不会。人鱼族必须要走出去，而迹部家族则是人鱼族迈向人类世界很好的一扇大门。人鱼族的大多数人鱼都自持身份高贵瞧不起人类，不愿和人类融合，向人类学习。殊不知这样的闭关锁国只能让人鱼族最后成为人类砧板上的肉。
　　“艾达，这是你唯一的选择。”长老阴沉沉的声音传来。其实他是反对这个条件的，不就是小小人类提出的无理要求，想不到老族长和白石如此重视。但转念一想，何不让那条不祥的人鱼永远离开人鱼的海域，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
　　人鱼母亲激灵灵的一个颤抖，脸色苍白的看向自己的儿子。
　　“妈妈，我愿意去人类世界。”
　　人鱼母亲的泪瞬间落下，珍珠玲珑，奏成一曲无奈的悲歌。
　　“但我有条件，”周助平静的注释着白石的目光，“我要和母亲生活在一起，在母亲离开之前。这段时间，我和母亲的衣食住行由你们负责。而且要在我成年后。”
　　只要能让母亲安然的走完最后的生命，自己去哪里都无所谓。周助在心里默默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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