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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1
【两年前】(South)
“Ime,你下一个上场。”我抬头望了领班一眼,拎起吉他,走向入场口。旁边有一面镶铜的镜子,我看见了里面,那个化着浓艳烟熏妆的女人,她就是我,殊离。
我是South这家酒吧的驻唱歌手,望着台下又一次人满为患,我坐上那张小木椅,镁光灯下,我又一次感到茫然,台下又有多少不是冲着我来的?似乎,我已经背弃了我的初衷。拨撩琴弦的手指停了下来,拎起它走下了台。
“Ime,怎么不唱了?”领班问我。
“不想唱了。”我收拾好自己的东西,背弃那把木吉他,将辞职信递给了领班,拉开后门钻了出去。
街道甚是繁华,到处都充溢着欢娱的气息,Mocca的I Remember的欢快旋律轻轻荡漾在街上。商场之中明亮的光刺痛了我的眼,于是便很难再收回目光。寂寞久的人是急切需要温暖的,但在温暖面前,他又会犹豫,不知所措。而我,却是被人生生剥夺了这温暖。
手机响了起来。
“喂,您好。”
“殊离,你给我死回家。”那边是殊离的声音。
“你确定要我死回家吗?”我反讥一句。
“死,有本事你就给我死在外面别回来了,就像你爸爸一样。”她的声音开始哽咽,叱咤风云的女强人殊倩也只有在提到离振的时候才会有软弱的一面,或许不是软弱而是不知所措。。她的声音又响了起来:“殊离,你爸死了,和那女人一起出的车祸。”
“殊女士,你认为我会参加他的葬礼吗?”听到她的话,我的心头一震。离振,这个改变我生活的男人,这个不承认我是他女儿的男人,这个给我童年造成深深伤害的男人,面对你的死我竟然还会有感觉。
“殊离,回家送他最后一程吧,好歹你身体里流着他的血。”
我挂断了手机,闭上眼,靠在商场的墙上,泪水静静地淌了下来。为什么,为什么我是殊倩的离振的女儿,若果我是离振和那女人的女儿的话,很多事都会不同了吧。我早已厌倦了那个支离破碎的家庭,那个名存实亡的家庭。
天下起了雨。
我看着街上车来车往。
(景山御墅3-1)
景山的停车场中到处都是豪车,出租车司机开得小心翼翼,生怕他一不小心与车擦到。眼前的这栋房子,满是进出的人。
站在门口的,像是喜宴那般招待客人的,是我妈殊倩。她像是一只波斯猫,慵懒而华贵。她是殊氏的总裁,而殊氏是S市最大的一家企业,这样的一场葬礼,又有多少人为了离振的死感伤而来?离振不过是一家中型企业的总经理而已,到场的人谁又看得起他?他们不过是冲着殊倩,冲着殊氏来的而已。
“殊女士。”我伸出右手,“你好,好久不见。”
她瞥向我,打掉了我的手:“殊离,那个人是离玥。”
我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远处是一个娇小的美人,一身傲气像极了离振。那个抢走我所有父爱的离玥终于出现在我眼前了。
“你竟然心甘情愿接纳她,你不恨她吗?”我目光收回看向殊倩。
殊倩笑了,却能让人感到寒意:“殊离,你觉得呢?”目光流转处,有的是妩媚以及让人心寒的,狰狞。她又说道:“27年,离振竟把她藏到没过离璇那里,我竟忘了,离振还有个同父异母的姐姐。”她的表情愈发狰狞:“殊离,我需要你帮我。”
“怎么帮?”我问。
“呵……”
离玥……
推门进去,四周一片肃静,没有一个人。躺在那里那个面容冰冷,双目紧闭的,是当奶奶那个掐住我脖子,对我说你怎么不去死的男人。那时,我6岁。我向他走近,朝他那张冰冷的面孔笑。我对他这具冰冷的尸体说:“离振,你为了那个女人连离氏濒临破产的时候都不愿意会这个家。你以为你背叛了殊倩丢弃了离家老少带着你爸的离氏和你那可笑的初恋走了,很伟大?如今你死了,不还是回到了这里,回到了你妻子殊倩家?”
我拍了拍他的脸,瘦削的面颊骨,虽他已经中年,但皮肤仍旧光滑细腻,高挺的鼻梁,薄薄的嘴唇,这是一张阴美的脸,如今却已冰凉得刺骨。第一次,我真正离死亡这么近,死的还是和我流着同样血的父亲。呵,离振,你算是我父亲么?不经意间,泪又一次滚落。
“住手。”
我急忙揩干泪转过头来,竟然是离玥。她盯着我,目光之中带着愤怒与轻蔑,就像在看一个抢了她食物的乞丐。
“你是谁,谁让你进来的?”她质问道。
我的手又一次触碰到冰凉的棺,我说,带着轻蔑地:“我来这里——只是为了嘲笑他死得那么早,亏他狠了我这么久,想要我死了这么久,没想到却是他先死。”
“你!”她几有冲上来的冲动,但她眼中的理智压抑住了那份冲动,她不知道我是谁,她也不确定殊倩是否会袒护她,唯有忍耐。她的脸上没有一丝的悲哀。离振,你疼爱的女儿于你也不过如此。
我离开了那里。
庭院之中,人满为患,却没人想到要去看离振一眼,只是三三两两地凑在一起谈论着什么。
殊倩走到了我的身边,将我拉到另一栋房中,走进二楼左端的最后一个房间,窗帘被她拉开。虽是黑夜,庭院却如同白昼一般闪耀。
殊倩轻轻地说道:“殊离,这就是你妈的天下。你知道他们为什么会来吗,是因为殊氏,是因为殊氏啊。”
我沉默不语,眼看眼前的黑色礼服的美艳妇人,等待着她往下说。
“自从铭氏搬离S市转而在Z市发展,殊氏便要担起S市经济的重担,我便要担起殊氏的重担。”
“你想说什么?”我已有点不耐烦了。
“把铭殃找回来。”
“不。”
“那好,那你在付浅歌、冷君尧、崇夙之中挑一个,S市也只有他们配做我殊倩的女婿。崇夙不行,他,我还有用……”刹那间,我全明白了。
我冷笑:“S市四巨头,付家的付氏,冷家的怡启,崇家的夙和,殊家的殊氏……殊倩,不如说是你野心够大,你想要吞并哪个?”
“我只是累了,需要有一个人同我一起担起这个担子。”
“我凭什么要这样帮你?你找错人了,我是萧珩,而非殊离。”
“P区那块墓地我之所以留着是为了什么,我想你不可能不知道。”她走向屋室之中的橱柜,打开,取出一瓶红酒。
“殊倩,你少用铭殁来威胁我!”这么多年了,殊倩总是以铭殁安睡的那块地方来要挟我,也是切中利害的要挟。
“黄董想要用它来造酒店。”
“你想要哪个?”我不能拒绝。
“怡启。”
“好。”
她又一次将我拉回窗口,指着庭院里的一隅,那里站着两个男子,衣着一黑一白,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殊倩一边品着红酒,一边对我说道:“那个白衣就是冷君尧。”
“另一个是崇夙?”
“是啊……”
冷君尧和崇夙这两个人,算是当年4人中剩下的最后的好友吧。
从楼上下来,穿过庭院时,正好路过了那个角落。那两人仍站立在那里。我驻足了一下,冷君尧?
那张脸。再一次看到那张脸,我仍是撇嘴,那张妖媚至极的脸,阴柔过了,不是说他不像个男人,只是他像个花瓶。冷君尧,他就是冷君尧吗?与杂志上给人的感觉完全不同。心中徒生出许多不愿。我问自己,是因为他那张脸不愿,还是因为他是冷君尧才不愿,或许两者都是吧。
已是深夜,殊倩名人将我送到我住的地方,离开那里时,我知道我又或多或少与那里有联系了。
公寓已经很破旧,却是我喜欢的简欧风格。没有电梯,只有楼梯。爬到5楼,我的气息微喘。门边有一黑色的身影,一点红色的火光在黑暗中闪烁着诡异的光芒。还好,是他。
“Ime。”那身影站立起来,“我们谈谈。”
我掏出钥匙来开门:“好。”
门“吱呀”一声打开。
他拉住我的手:“Ime,珑玲的事……”
我用另一只手按门口的开关,光线似是爆炸开来,充溢了整个房间。我打断了他:“承珖,进来说好吗?”
他点了点头,脱下鞋,走进了屋内。
“咖啡?啤酒?果汁?”我问他。
“不用了。”
我随手将包包仍在了沙发上,将吉他立在了角落里。为自己拿了罐啤酒,坐在了承珖的面前。
“Ime,我和珑玲……”
我说:“珑玲喜欢你……”
“可我不喜欢她。”
“珑玲是个好女孩,承珖,我不知道是不是你前世修到的福气,你真是赚了。”
他打断了我,有点愤怒:“你知道珑玲是谁吗?连个真实姓名都不知道的人,你凭什么说她是个好女孩,你真是个好人呐,人家想要你就给,你就没有想过我,我想要个你给吗?!”
我没有说话。
他的声音突然中有一丝悲哀,极长的睫毛的阴影覆盖了整双眼睛:“萧珩,我认识你已经四年了,陪在你身边已经四年了,你为什么就不能看我一眼?为什么要将我往珑玲那边推?”
“生活本身就是场舞台剧,每个人都带着假面。不管是珑玲还是你包括我,都有不为人知的一面,我们将自己认为最好的一面展现给他人,这又有何不可?况且,你不必在意我的想法,我只是提出了我的建议,至于怎么做,那是你的决定。”我说。
“萧珩,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我喜欢你而你却一再地推开我。”
“承珖。你知道的,我放不下他,或许一辈子都会在我的心中。他于我的意义类似直子对于渡边的意义,或许在老来,我还会对我的孩子提起他:一个我用一辈子来爱的人。”
“这么久了,你还是忘不了他。”
这一次换我哑口无言。我望着承珖俊逸的脸庞,脑中显现的是一个黑色的身影,优雅、从容。我问自己:萧珩,四年了,也许他都放下了,而你却一直放不下。你是不是太过愚蠢了。竟然会为一个死去的人,拿自己的一生去交易。但萧珩,是你欠他们的,不是吗?
“承珖,其实我已经有要结婚的人了,所以我不能爱上任何人。”
“是,是么。怎,怎么突然就要……”他的目光闪烁不停。
“我以前从未向你提起过我的家人,总之……”
“我们以后还会是朋友吧?”他打断了我的话。
“那是自然。”我扯起嘴角,最好,他放下。
后来我们都没有讲话,最后,我送走了承珖。
倒在床上,思绪却清晰得很。
一夜安眠,早上醒来才想起冷君尧那件事,不知道该怎么办,情绪突然下滑了。
二十多年前,S市有五大企业,依次为:铭氏、殊氏、怡启、付氏、夙和。后三者实力大致相同。铭家的铭宏,怡启的冷倾珣,付氏的付远生以及夙和的崇仪陆续娶妻生子,便是铭殃、铭殁、冷君尧、付浅歌和崇夙。铭殃、冷君尧、崇夙、付浅歌是同龄,自然相处的比较好些。而我,既因为家庭的特殊性,又因为性别的缘故,便未同他们相识,唯一知道我的存在的人,是付浅歌。
倘若以前认识的话,或许事情就不会这么难办,但我如今要怎样出现在他们的生活之中?
倏然想到夙和,承珖呆的那家公司。冷君尧既然那么遥不可及,那就从崇夙开始吧。
拿起粉底液,我开始化妆。
(夙和)
“小姐,请问有事吗?”
“我来应聘。”
“如果小姐是来应聘的话请上3楼左拐,302室。”
“谢谢。”
我手中紧紧地攥着那份虚假的资料,说它是虚假也不尽其然,当年,我凭借殊氏的力量拿到了两份毕业证书,一份是殊离,另一份是萧珩。殊离的那份,早已被我锁在家中的保险箱中,如今我用的,只是萧珩。
302。
我将资料递给了面前的人,他抬头看着我,推了推眼镜:“你是萧珩?”
“是。”
“F大外语系硕士毕业生?”
我没有回答。
“你……有没有人说你长得很像Ime?”
“不是像,我就是Ime。”
“这个,Ime小姐,公司是不允许兼职的。”
“我已经辞职了。”
“那好,那就请萧小姐等我们的通知好了,我们仍要考虑。”
离开302,我也离开了夙和。
S市这么大,哪里才有我的地方?大街之上熙熙攘攘,女人们穿着高跟鞋,戴着墨镜,拎着包包飞快地走在路上,面无表情。男人们同样的面无表情,时不时看看手上的表,步伐又加快许多。在这个国际的大都市中,时间显得格外重要。而我,错过的就是时间。
沿着马路一直向前走,路过无数商店,我的目光却定格在一家乐器的商城之中,不知为什么这么多年了,我还是放不下。摇摇头,我推开门。店员先是说了声:“欢迎光临。”然后涌上来:“小姐是想买些什么?钢琴、小提琴、手风琴……”
“我只是看看。”我打断了她们的话。
一下子,她们散去,变得面无表情。
这家S市最大的乐器店,店主,似乎是那个世界级的钢琴家,维桓。S市维家企业的二少,又一个满身雍容的人。
情不自禁地走到一架钢琴旁,打开,手指触摸它那冰凉的琴键,不禁一个激灵,急忙缩回手来。我想,或许一辈子我也不会再弹起这钢琴了吧。
我听到店门被打开的声音,但我没有回过头去,只听一个戏谑的声音低低道:“没想到我的店里竟然会出现Ime这个大名人。”
我既没有回过头去看他,也没有回答他的话,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从他的话中可以知道这人就是维桓,没想到这么巧。S市的花花公子维桓,和他扯上关系不见得的有什么好事。
拎起包包,我向门口走去,我听到男士皮鞋的急促声,紧接着,我感到一股拉力将我向里拉去。
我不禁恼了:“维先生,请问有事吗?”
他那张英俊又痞气的脸带着令人厌恶的戏谑的笑容,我真的不明白他在笑什么。只听他说:“你会弹钢琴?”
“我不会。”
“是么?”他的话语之中满是不相信,“我还以为你很喜欢《月光》”
听到《月光》二字,我的心脏似是被碾碎了一般,残破地不堪想象。疼痛一下下敲击我的心房使我害怕。沉重的悲痛铺天盖地而来,我几乎是要窒息。我跌撞着倒在一旁钢琴前的座椅上,店员惊讶地看着我眼神之中却是少轻蔑。她们不认识我。
窗外开始下雨,行人纷纷撑起了伞。
店里,我问维桓:“你是谁?”
他说:“你去哪儿,我送你。”
“回家。”
车内一片寂静,只听得雨刮器轻轻摩擦过玻璃的声响和雨打在玻璃上的声响。
终于的,他打破了这僵硬的沉寂,开口说道,话语之中仍是带着戏谑。
“萧珩,你不好奇。”
“你知道什么?”
“你知道我是谁吗?”
“维桓。”我僵硬地吐出了这两个字。
“是,但我还有另外一个身份。他别是在4年前。我是C”
冰冷又一次席卷我,他的确什么都知道。原来他就是铭殁口中的良师益友。
“你到底想干什么?”
“到我的身边来,做我的女朋友。”
我不知道自己是在紧张什么,身体已经紧贴了车门,我能感受到车窗玻璃原先的冰冷已被我暖热,而我只是想离他远一点。听到他的话,我嗤笑了一声,而身体变得更为僵硬。我说道,也是带着嘲讽的:“维二少也缺女友吗?”
他轻旋了一下方向盘,嘴角带着不可捉摸的笑容:“缺,就缺一个你。”
车子驶入另一条路。
“我不行,我有……”我只是想搪塞,却被他打断。
“是谁?”他笑,“铭殃吗?他还会原谅你吗?”
铭殃。心中的那个地方又一次剧烈地疼痛着,为什么,为什么要一遍又一遍地向我提起那件事。为什么,为什么……
我轻闭一下眼,冠绝有泪水从眼眶之中流出。
维桓将车停在了路边。
他抬起手,拭去了我的泪水,一下又一下,他戏谑的声音又一次响起:“小宝贝,你又一次为铭殃伤心了,我可是不高兴了。”
我打开车门想要下去,却被他一把拉了回来。
“乖,让我送你回家,淋湿生病了,我会心疼的。”
“放我下去,维桓,你有完没完?”
他的声音突然变得冰冷:“我给你10天时间考虑,你不答应的话,我会在第11天让全S市的人知道当年铭氏伴奏的原因。”
“好。”我夺门冲进了瓢泼大雨之中。或许只有雨水会令我痛苦的心宁静下来吧。
走到家,已是全身湿透。而我却也懒得去擦拭,只是将整个人蜷缩在沙发之中,似乎停止了呼吸。
手机铃声响起。
“喂,您好,我是萧珩。”
“你好,我是黄董,South的事……”
“我已经决定走了。”
“我知道,我想,是不是薪金太低的缘故,要不这样,South每日让你提成5%,这样够多了吧。”
“不用了,黄董。”
挂断了电话,又归于茫然,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好。只是觉得脑中、心中全是他的影子,一个估计会恨我一辈子的人,他弟弟因我而死的人。我想,我真的是爱他入骨髓。
我眼前的视野开始模糊不清,一切都像是打了马赛克一般,然而黑暗降临,逐渐蚕食我眼前的光亮。我的思维终于也随着我的身体停滞了。我所能接触到的,只有无尽的黑暗。
与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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