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

　　那一年，江湖纷乱起。
　　那一年，人称“古尘剑”的第一高手遁离江湖。
　　那一年，各帮派间争斗不断，死了很多人，血光染红了抛落于人间的银白月光。
　　那一年，寒鸦离枝，落在尸体上，冷眼望着这人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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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晓行没有料想到自大厦楼顶坠落的自己还会醒过来。
　　然而摆在眼前的事实是，她的确醒了，并且周围没有警察，没有医生，甚至连围观的群众也没有。抬眼望去，四周只有稀稀落落的行人，各个身穿古装，倒像是在电视电影里的场景。
　　她头脑一片空白地呆滞了很久。

　　裴因……她杀了裴因。
　　指尖微动，才发觉枪都还在手中。可眼前荒僻小路，稀落行人……分明倒似是另一个世界了。青黛远山的尽头，一片温吞华美的金光慢慢晕染开来，清晨柔和微凉的风掠过她的眉眼。

　　是的，她杀了裴因……从顶楼跳下。之后呢？之后究竟是发生了什么？这里又是哪儿……？

　　白晓行慢慢撑起身子，拉住一个从她身边走过的中年人：“这是哪儿？”
　　“京都城郊啊。”路人蹙着眉看着这个穿着古怪衣服的女人。
　　“京都？是日本吗？”白晓行茫然。
　　“日本是什么？”
　　她看着那个路人困惑的表情，观察着他的衣着……交领、裹巾子、长褂。一个离奇的猜测在她脑海中逐渐浮现。她眯起眼漠然地问：“……现在是什么朝代？”
　　“大明永乐年啊……不对，你怎么会连这也不知道。”路人开始用一种惊惧的眼神看着她。衣着古怪，连是什么朝代都不知道，惨白削瘦……莫不是什么妖怪吧！这样想着，害怕地挣开了白晓行抓着他袖襟的手，退了两步。
　　白晓行没在意他的恐惧，而是陷入了惊怔。

　　……明朝。
　　没有死，却是回到了明朝？

　　她想起之前在顶楼上的痛苦和挣扎，想起裴因温柔的笑容，想起他说：“开枪。”想起扣下扳机时的恍惚，想起当时冰冷美丽到残忍的月光，想起那一滩猩红蔓延开来的妖艳诡异……

　　恍如隔世。

　　那些疯狂，愤怒，欺骗，爱，以及恨，仿佛都已在眼前那片温吞的初阳光芒中融化了。如同初春的雪，只一点点的温度，就轻轻地化掉了。
　　她忽然笑起来，笑声越来越大，把旁边那个本就惊恐异常的中年路人吓了一跳，转头就跑。
　　之前的前尘过往，爱恨纠缠……这一切，真他妈一场虚妄！！！

　　眼前的世界是如此地陌生……然而究竟为什么在坠楼之后却会到了这里呢？她已经懒得去想，伸手将枪别在腰间藏好。
　　是哪里有什么值得在意的呢。这里陌生而轻松……没有裴因，没有毒品，没有背叛。她抬手揉了揉酸痛的肩膀慢慢撑着膝盖站起来。

　　是上天垂怜，是时来运转，还是别的什么原因，都已经无所谓了。就权当是转世重生……重回人间，度过余下红尘半生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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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万俟初站在柜台后，慢慢打着算盘，依旧是那副面无表情地样子。

　　旁边瘦高的青年笑眯眯地凑过去：“掌柜的，今天……你看，现也没客人了……这个时辰该关门了吧？”
　　万俟初淡淡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那边擦着桌子的中年人哈哈笑了起来：“邵玘，急成这样，又是和邻家的那帮赌鬼们约好了局子吧？”语毕，又满脸笑地看了眼万俟，“掌柜的，不如，您今天也放他一马，就提前点关门，让他去玩玩。”

　　掌间满是粗茧的手将一颗算珠推了上去，万俟初的眼神有了点柔和的光，声音是一贯的低沉平稳：“好。”
　　话音刚落，邵玘已经蹦起来，满脸的兴奋抑也抑不住，把跑堂的白布巾一甩：“掌柜的我记你一辈子恩！”说完就连跑带跳地冲出去了。

　　“……这小子。”另一边须发半白的老人蹙着眉望过来，训了声中年人，“徙知，你还帮他说话！成天只知道赌赌赌的，有什么出息！”
　　中年人笑着摇头，跑去擦另一张桌子。

　　万俟初静静看着老人，语气平静且微含敬重：“无妨，赵老，我当初一去已是再无牵挂。此番以酒栈为营生，也并无野心。邵玘还是个半孩子，便由得他去玩玩吧。”
　　赵老先生沉默半晌，忿忿道：“这些，老朽都知道……只是，到底是不甘心。不甘心当初西风……”
　　“赵先生。”万俟初打断了他，淡淡地，“往事休要再提了。”
　　高徙知又哈哈笑了，走上前去：“就是，前尘过往之事的，赵老还纠缠于此作甚！”
　　“……也罢。”赵老先生低低叹了口气，别开脸望店外只剩稀落几人的街道，“是老朽迂腐，放不开了……”

　　“徙知，关门。”万俟初放下了手中的算盘，转身准备上楼回房间。
　　“这……”高徙知尴尬地转过脸来望着万俟初，“掌柜的不准备给邵玘留个门了？”
　　“赵老说的也没错。”万俟初眼中微光柔和，从容仿佛仍是当年的他，“小赌怡情，大赌伤身。徙知你还是多劝劝邵玘莫要赌得太过分了。今日让他翻墙回来，算是警示。”

　　高徙知替邵玘小小哀叹了一下，立刻跑去关门了。还没走到门口，只见一个衣着古怪的女子站在那儿，半侧着脸，浑身透着一种病态的削瘦，脸色苍白憔悴，眼底是深深的疲倦。隐约看得出曾是个标致的美人，可先下这种极度的削瘦和憔悴令她看起来甚至有些让人胆战心惊，以至于几乎忽略了她衣着的古怪。
　　感觉到高徙知的注视，那女子缓缓转过头来，眼瞳是沉沉的苍黑，没有一点光亮。

　　那是一种并非凌厉却自有威压的眼神。
　　高徙知退了一步，心知这女人恐怕不是一般人，转头瞥见原本要上楼的万俟初站定了没动，向这边看了过来。知道这事掌柜的是要插手了，于是笑着照常问：“客官您是打尖还是住店？今儿我们快要关门了，倘若要打尖，您还是请去别处吧。”

　　“……住店，二两银子。够吗？”
　　门口站着的女子正是白晓行，她打量着这个干净简单的酒栈，心里盘算着这两天偷来的二两银子，能够在这样的店里住宿多久。
　　台阶上万俟初静静望过来，眼神无波。

　　外间云雀旋绕着落回了巢，偶尔的啁啾声清脆动人。
　　已然快要入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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