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如霜

　　【夕霜.天云界之元老会】

　　一千四百岁。

　　我留在天云界已有近两百年了，这两百年里除了修习法术我几乎没做什么。当然期间白云道那个老头自然没少“折磨”我，可是我渐渐发现自己的境界却也到达了一个新的高度，这也许全都归功于那个老头。两百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但它足以让我成长，至于妖术什么的我几乎都抛开了因为曾经身为妖族是我所不愿回忆的过去，那个记忆只会让我觉得耻辱。

　　寒一如继往地对我照料备至，只是他对我越好我便越会觉得我们之间永远没有可能，我是不愿意去伤害他的一如他不愿我再受伤害。我只知道他只是我的师兄永远都不会改变，可是师姐莫解却不明白，她只看到寒对我的好对我的百般疼爱却看不到我对寒一再的拒绝，所以她心中有很多怨很多恨而那些怨那些恨日积月累汇成了江河湖泊，成了阻挡在我们之间的鸿沟。我不喜主动与人示好又不愿多做解释，因此我们的关系一直不冷不热。

　　近些日子原本平静的天云界开始乱了，忽然有许多仙人不明不白的惨死，被剜了心抽干了血暴尸在天云界最神圣的地方—上善堂。天云界的元老会（注解：元老会是一些道法高成资格老成的上仙﹑至仙组成的议事和监察组织。它掌握对违反天云界戒律或是严重扰乱天云界的秩序的仙人及外族人的生死和处罚的权力。）一致认为此事与我有关，他们解释说，天云界从来没有发生过如此令人发指的仙人被杀事件就是因为妖狐的存在才造成了而今的局面。

　　对于此事我真的是哭笑不得，我虽曾经身为妖族可却从未干过如此残暴的事情，外族人可能不知妖族有过严明的禁令，“众族人只能以素食为生不得偷食任何肉食如若有为禁令者当受族人杀之”。这条禁令自我出生时就一直存在我也曾疑惑过妖族为何会下此荒唐的禁令，要说妖族并不信奉神明所以哪来吃斋之说？可事实的确如此，一千多年来族人一直严格遵守禁令从未发生过族人为食肉食而杀生之事，至于害人之事就更加没有了，因为他们知道一旦违反禁令自己将要面临的是什么。可是妖族的这条禁令外族人却鲜有知晓，只食素食而不近荤腥对于妖族人来说是足以致命的弱点，常期的素食生活使族人变得不如想象中的一般强大，即使妖术达到一定的高度也会元气近竭﹑力不从心，这样若是与敌对战时时间一长便会毫无悬念的败给对方。倘若此禁令被外界知道了，无疑的，妖族将会遭遇的是灭顶之灾。

　　可是关于禁令的事我是绝迹不能够说与元老会听的，也因此我没有了可以为自己辩驳的话。元老会一直盯着我不放，他们在寻找机会将我抓起来然后处决。我一直未能理解的是，千百年来，妖族的名声一直是臭不可闻，特别是我们狐族一直被认为是坏事做尽的吃人心的妖怪即便我们并未干过那些伤天害理的事。可是我相信很多时候传言往往不是空穴来风，难道这其中真的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吗？

　　这一天终于来了，元老会确是按捺不住找上了我，他们担心我会反抗或是逃走就在茶水里下了“昏睡粉”。“昏睡粉”是天云界独有的一种样子与平常的茶叶十分接近的特殊植物同时它也具有与茶叶相近的味道，所以搀在茶叶里几乎无法辨认和使人察觉，它通常被磨成极细的粉末便于使用者携带而且粉末入水即溶没有任何的变色现象。它的作用主要是使人即刻昏睡且一般长达三四个时辰，除此之外辅助功用是醒后三日自感全身无力无法正常提气运功。

　　醒来时头痛欲裂，看来元老会对我所下的药量重了许多，让我足足昏睡了有六七个时辰。周围一片漆黑，我无力地摸索了一会儿感觉自己应该被关在了暗牢，暗牢是元老会专门关押犯人的地方，是一座修建在地底的庞大牢房。据说，暗牢里用来审问犯人的刑具花样繁多因而重刑犯人的死法也很多，对于天云界的仙人来说暗牢是天云界的地狱。

　　我虽身处暗牢，可是心却异常的平静，周围偶尔会传来凄惨无比的嘶叫声可这一切都已经无法令我胆颤了。我深知该来的总归是要来的，我无法躲避只好面对。其实生死早已对我毫无意义，世界上还有什么理由让我继续我的生命？我只是一个连亲生娘亲都不要的弃儿。

　　几袭白衣缓缓而来，领头的是位垂暮的老者，他虽看似年迈身手却异常敏捷，骨子里透着一股道行极深的厚重味。我知道一定是元老会的人来了，他们来的如此之快也并非是我意料之外，元老会一直视我为眼中钉肉中刺如不趁此机会将我拔掉恐为后患，仙人连连被害一事他们心知肚明，正因为如此他们就更得尽快下手。我自我嘲解地笑笑，谁让你身为妖族呢？

　　平日里天云界中大大小小的仙人皆喜好以白衣附体，我自小也极喜欢袭一身的素白，寒曾坦言，白色配夕儿的气质最佳，夕儿本就美丽无人可敌若再以白衣衬托简直是无与伦比。可是当我看到元老会慢慢走近的时候我忽然觉得白色是这个世上最刺眼的颜色了，白色，有死亡的味道。

　　来者一共五人，他们分别是：玄风，古乐，段曲，紫扇，雅君。玄风乃是天云界德高望重的风云人物，是天云界的首席长老，他不仅道法高超，而且曾为天云界与魔族之战立下汗马功劳，就连白云道也忌他三分。古乐是玄风最得意的门生，其人擅长音律以琴为器杀人于无形。段曲与古乐是叔侄的关系，是玄风的后辈。紫扇是五人之中唯一的女人，年近八百岁的她风采不衰看上去依旧年轻胜似人间二十三﹑四岁的女子。雅君则为元老会的创始人，掌管元老会中的大小事务。

　　牢门开了，玄风命人将我拖了出去，周围渐渐亮了起来。雅君将一块写满字迹的白布仍与我，我捡起大概扫了几眼，白布上写的尽是我为何要杀死和如何杀死天云界那些被害的仙人的种种。

　　签了吧，我们可以给你个痛快。雅君的话带着一股凉飕飕的风飞进了我的耳朵。我抬起头不屑的与其对望，想不到天云界闻名遐迩的云老会竟能想得如此周到，连罪状都替我写好了，也好，省得我再费尽心机地去编了。听闻此言一旁的古乐哂道，妖女，死到临头了休得狂妄！哈哈哈……我突然间的一阵狂笑令古乐的眉头紧皱。而今我才知道，原来这天下没有一个地方是不存在黑暗的，就连天云界也不过如此，你们毫无凭据就胡乱将我冠上杀害仙人的罪名还使诈捉我到此地，难道这便是元老会一贯的行事作风？这一切的一切你们不觉得可笑吗？雅君顿时脸色一青身子向后摇晃了几步指着我道，你、你、你这个妖女好大的胆子，自己犯了滔天大罪不说，竟然还敢污蔑元老会！看来不吃点儿苦头你是不会承认了，古乐，将你的琴取来。

　　古乐的琴，确是非同一般。据传其琴面取自上万年的桐木，底面则是上好的梓木所制。制琴的过程繁复，要将桐木截成三段，用手指弹一弹，声音清浊相当，轻重也适宜，便把那段木材送进流水中，泡浸七十二天，然后，取出来阴干，再请高级的匠人制成古琴。其琴音色苍古厚重而又不失细腻，琴身修长而精致小巧，色泽是极其少见的天空的颜色，断文环绕琴身乃奇异的冰层断裂模样。这副琴有着很动听的名字，叫做，冰魄。

　　冰魄具有很强的灵性，只因上古的时候，有一琴痴名唤仲千，仲千对琴十分痴迷甚至于有些走火入魔，为打造一把世间罕有的绝世古琴，他几乎用尽了一生的时间，从选材到做工样样精细无比，可到最后却总觉得那副琴缺了些什么，他整日思索终于有一日他想到了，那琴缺的不是别的正是如他一般的人性。于是他放干了全身的血液以喂养琴身，还将他自己的精魂打入琴中，那琴吸了仲千全身的血液又植入了其精魂便从此非同一般。冰魄，常人无法驾驭，上百万年来它一直在寻找它命中注定的主人，却一直未果。

　　怎样？想不想尝尝生不如死的滋味？古乐挑挑眉一脸玩味地笑着，那表情好似在期待我害怕得跪地求饶的狼狈模样。我迎上他的目光，笑而不语。他反倒一愣问道，妖女，你笑甚？我敛回笑意然后缓缓起身，一步一步逼近古乐。我笑什么？我自然是笑你。冰魄乃是上古灵物本应是拿来救济苍生的，你却把它当做杀人不眨眼的利器！想必每杀一次人你应该都很痛苦吧？血液流失，功力大减，心口疼痛难当，那种感觉就如同有数千只蚂蚁啃噬在你心头，疼痛会蔓延全身，你逐渐麻木毫无反抗之力……那才叫生不如死吧？

　　古乐被我逼得连连退却数步，他的表情逐渐僵硬，脸色铁青，双眼忽的充斥着骇人的血红。他大喝一声“妖女”随即疯了一般的扼住了我的喉咙，一直未出声的紫扇迅速反应过来，挥手一掌愣是将我们劈开。玄风见状怒道，孽徒，你何时变成这般模样了？玄风吃了一掌脸色愈见苍白之色，他吃痛地捂着胸口吐出一大口鲜血，而后应声倒地。而我则被紫扇的掌力震得老远，后背硬生生撞上牢房的粗壮铁柱，疼得几乎昏死过去，眼前一片昏花。

　　隐约听见悠扬的笛声响起，仿佛来自遥远的世界，笛声空明，曲调悲伤。那笛声似要拉我入梦，我感觉疲倦不再挣扎渐渐闭上双眼。除了那笛声，周围是那么静……要死了吗？真的要结束了吧？死了以后要去到的世界该是没有烦忧，满是幸福的吧？那个世界的我……不会再被抛弃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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