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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史进
五月初五。
浔水至端阳,起微澜。
依着旧年间风俗,是日竞渡,投粽以江,皆为纪念楚人屈原。又有采艾悬门,似《荆楚岁时记》所载:“采艾以为人,悬门户上以禳毒气。”故每逢这一日,浔阳江端的是热闹非凡,人潮涌动。
远处有人一路踏歌而来,引人驻足相望。
但见那来的是一白衫少年。他唱着些不知名儿的小调在市井间穿行,脚步轻快至极,真个是踏水无痕。待他走近好看仔细些,见那少年生得眉如填墨目似点星好不精彩,尤其是那一双玲珑大眼,不论何时看去都只觉含着三分春色七分艳阳,叫人心旷神怡。
果不其然,那少年一路走过,街头巷尾的姑娘又或是新妇无一不是面泛桃红,心头小鹿乱撞,眼光都叫他带了去。纵是须发全白的老者,也仿似在那少年身上看见自己遗失了的青翠韶华,不禁拈须含笑,眼带怀恋。
只见那少年一路走一路歌,不时停下来在货郎的摊子前头摸一摸问一问,或是好奇地凑到户门捡一枝艾虎或是菖蒲插在背上所背剑鞘之上,那活泼泼的样子,真好像顽童一般讨人喜欢。
时值晌午,少年似走累了也唱累了,便信步进了一间茶肆。茶博士提着大肚茶壶迎上前来:“客官且吃碗茶消消汗,再挑两样可口的点心如何?”
少年爽气道:“你说了便算。”点齐了茶水点心,又道,“不知这附近可有什么玩耍的好去处?”
茶博士续了水,道:“我见少侠面生,想是远道来的。今日端阳,寻热闹处自然是浔阳江边观赏那龙舟竞渡,再吃些粽子,饮些雄黄,那才最是应景。”
少年道:“我方才自那江边经过,却是热闹不假。请教茶博士,这城中可还有别的好玩?”
茶博士察言观色,忙道:“啊,少侠是想寻……‘那些去处’?”
少年奇问:“‘那些’是‘哪些’?”
茶博士嘿嘿一笑:“哎,自然是勾栏瓦舍,灯红酒绿之所。”
少年抚掌大笑:“那必是精彩纷呈的地方,还望指点一二!”
“少侠莫急,”茶博士道,“此间时候还早,不如晚些再去最是相宜……”
**
入夜,月色正好。
那勾栏深处沉浸在艾草和雄黄馥郁的气味当中,街上行人也个个都似微醺,沉在温柔乡里,乐不思蜀。
唯有那白衫少年看上去了无兴致,步伐也不似白日里轻快。嘴里还念叨着:“那茶博士好生可恶,不知收了多少好处将我诓来这无趣的地方,都是些姑娘家,有啥好玩……”
正说着,不远处传来震耳欲聋声响,侧耳一听,有呼喝叫骂,有放肆大笑,有粗鄙恶语,更有响亮的细物撞击声,不绝于耳。
少年走上前,但见那楼子上挂了一副牌匾,上书“蓝镜赌坊”四个大字。字体粗放,不似任何一家一派,倒颇有几分乐天知命,洒脱不羁的味道。
“这楼子倒热闹。‘蓝镜赌坊’,想必是让人快活的地方,待我进去瞧瞧。”
这样忖着,便迈步走了进去。
少年在摩肩接踵的赌客中间穿行,好歹是挤到一张案子跟前。
只见一群人在案子这头,一名头上扎了白巾的汉子在案子那头,持一带盖器皿,摇了一阵,只听得哗啦啦作响,须臾落在台面上。
这时,那扎白巾的汉子高声请道:“闲家下注!”
少年觉得趣致,便向旁边一人问道:“请教这位哥哥,这把戏看起来有趣,只是不知该如何与他玩?”
但见那汉子膀大腰圆,鼻直口方,腮边一部络腮胡须,十分豪杰。
大汉道:“你年纪虽轻,却怎的连骰子都不识得!你且看,庄家那骰盅里有三枚骰子,骰子六面点数不一。闲家下注只管押大小,待会儿打开来,若押中了,便取走银子,倘若不中,银子自然就被取去了。”
少年道:“这倒简单。”
庄家道:“你二人下是不下?要开了!”
那大汉忙道:“要下,要下!”只是摸遍了浑身上下也再寻不出一文钱。
那庄家不耐烦,几次催促他下注,大汉眼见囊中羞涩,摸一摸光头,忽然猛一拍桌,大吼道:“你这庄家好生无理!俺到你这场子来寻开心,你只顾催三催四寻俺的不痛快!难道俺还能赖你的银子不成!!俺大郎兄弟在此,那包袱里有的是银两,莫非你还等不得半刻吗?”
少年正看热闹看得高兴,忽然察觉那大汉竟朝他望了过来。不单是望着他,还不断朝他努嘴瞪眼,一把粗犷胡须乍着,叫人忍俊不禁。
少年见状,乌黑眼珠一转,不由分说自包裹里取了一锭大银放在案子上。
那大汉大喜,略加思索,将银子押在“小”那一端。
庄家又问少年:“你押哪边?”
少年说:“我且多看一下。”
庄家嗤笑,扬声道:“开!”
一时间十数颗人头凑过去,片刻散开。几家欢喜几家愁。
少年跟着看了好一会儿,虽各有胜负手,但闲家总是输多赢少。只是前来这赌坊找乐子的人早已赌得热血上头情不自禁,无论输了几多也只当自己时运低,早晚能翻盘,哪知却只是成全了赌坊老板一个人。
少年思及此不禁微笑,暗自道:这东西虽然易学,却也果真是有些奥妙。不如我也与他们玩上一把。
于是这一次庄家搁下骰盅吆喝下注时,少年高喊:“算我一个!”便兴冲冲掏了银子作势要放上去。
出手便是五十两。
那胡子大汉见了,一把按住他的手:“哎!兄弟初次上赌桌,不便赌得太大。”
少年笑嘻嘻道:“多谢哥哥提点,小弟生性贪玩,要么不赌,要么便赌个尽兴。”又向庄家道,“我押大,庄家请开。”
围观者俱是面带不屑。这初生牛犊出手阔绰是只肥羊,看来今晚合该赌场大赚一笔。
只是那庄家却神色异常,待揭盅,更是面色难看。
大。
银子哗啦啦推到少年跟前。
那胡须大汉见状瞪圆了眼睛,猛一拍少年肩背,道:“兄弟好手气啊!也让俺沾沾喜气!”
少年只是笑。
此后数局,那白衣少年更是每押必中,转眼面前已堆了几百两银子之多。久之众人摸着其中门道,都随了他下大或下小,从未失手,于是满堂彩。
再看那庄家,早已是面如土色满头是汗,连摇盅的手都抖个不停。
忽然有赌场伙计走到庄家跟前附耳嘀咕一阵,那庄家面上顿时云开雨收。
“少侠今晚好彩,我家主人有请,盼与少侠——和这位好汉——一醉方休。”
少年歪一歪头,看向那胡须大汉:“可去得?”
大汉豪气道:“有酒为何不吃?当然去得!”
少年一笑:“说的是!前面带路!”
**
“俺见兄弟样貌不俗,想必不是本地人?”
“哥哥好眼力,在下是华阴县人氏。”
胡须大汉道:“俺生平好三样,一好酒,二好赌,三好与人结交。今日你我有缘,他乡偶遇,不如结拜了吧!”
少年雀跃:“正合在下心意!只是,还不曾动问哥哥名讳?”
那大汉“哎呀”一声,连连拍着一颗光头道:“俺真是糊涂了,竟然忘了自报家门。俺姓鲁名达,关西人氏。还不知兄弟姓甚名谁?”
哪知那少年噗嗤一笑,佯作一板一眼道:“哥哥头前明明已经叫了小弟名字,怎的说不记得了?”
鲁达一听,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忙追问:“俺叫过?几时?俺怎么不记得?”
少年见状,不再与他打趣,抱拳道:“哥哥方才在那赌桌上不是叫过大郎?小弟史进,因是家中独子,父母在世时都唤小弟作史大郎。”
鲁达惊讶:“当真是叫大郎?俺方才是胡叫的!”
史进倒下便拜:“哥哥在上,受小弟一拜!”
鲁达连忙扶起:“你我兄弟都是江湖中人,不必拘礼!今日正好有这赌场主人替俺们摆酒,定要吃他个不醉无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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