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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交易
一大清早，曹蛮就被来来往往的脚步声给吵醒了。他十分不快地起床洗漱，一出房门便看见走廊上摆满了大只大只的箱子，上头裹满了大红大红的绸缎。急忙逮住一个小兵询问才知道，今儿个中午，颜司令在东华楼摆了三十余桌，迎接侯司令前去提亲。
几个端着喜糖的小兵向曹蛮行了个军礼，有说有笑地往大厅里去了。曹蛮一路尾随，把他们的谈话听了个八□□九。
“话说那颜大小姐，啧啧啧，真真是国色天香！”“得了吧，你瞅颜司令那副嘴脸，生出的女儿能是啥好货！”先前发言的小兵不服气地回道：“嗝儿屁吧你。昨天颜司令宴请咱司令的时候你是不在，那家伙，说是仙女儿下凡都不为过。”后者恍然大悟，“噢……怪不得咱司令这么着急娶她过门，原来是急色！”
“听说李将军和张副将昨晚来劝司令，被骂了个狗血淋头？”“岂止被骂那么简单呀，李将军还被扣了半年的薪俸那！”“那其他将士们岂不是都不敢逆司令的意了么！”“你就等着看好戏吧，李将军已经联合了好几位说得起话的元老，打算今天一早就来一场兵谏呢！这会儿估计也快到府上了，咱手脚快点儿！”
听到这里，曹蛮忍不住咬了咬牙。颜东那货绝对不是简单的角色，明面儿上说是嫁女儿，私底下肯定是来夺侯杰兵权的。这么大一个坑，明眼人都能看明白，他压根不信侯杰会看不出来。难道堂堂侯司令竟中了人家的美人计？
谁说只有英雄难过美人关，侯杰这样的枭雄迟早也会死在温柔乡。曹蛮收起脸上的不快，叫福妈备了一壶碧螺春，慢慢地品起来。他知道侯杰在等，等他上演一场好戏。这场戏该怎么作，他还得仔细想想。
不一会儿，大兵小将们停下手里的忙活，目瞪口呆地看着曹副官提着佩剑进了议事厅。严禁携带武器进议事厅的规矩是曹副官自己定的，明知故犯可是大罪！一眨眼议事厅就被好事者围了个水泄不通。
侯杰停下笔，将桌上的红色拜帖揉成一团扔进满满当当的垃圾筐里。“你来得正好，我正愁写不出这破玩意儿，我看颜老头就是爱瞎折腾穷讲究。”
曹蛮用眼角瞥了瞥窗户外的影影绰绰，蹭的一下拔剑出鞘，将剑柄递到了侯杰面前。“大哥，您今天要想去向颜东提亲，除非从我的尸体上踩过去。”
“昨天的话我不想再说第二遍。滚出去。”侯杰抬起头，眼神中不带一点儿诧异。
曹蛮见状更加安心的杵着不动，“这临沂城，是弟兄们一枪一弹拼死拼活打下来的，不能让司令拿去当成讨老婆的聘礼。司令坚持这么做，只会让将士们寒心！”
侯杰坐直身板，理了理袖口，志得意满地跟曹蛮对视起来。“今天我是城也要，人也要。谁拦我谁死。”
收到侯杰话里的讯息，曹蛮二话不说提剑砍向自己，左肩顿时血流如注。曹蛮咬紧牙关笑道，“看来大哥是吃了秤砣铁了心！那好，我曹蛮只有以身殉城……”说罢又想举剑。
侯杰收起脸上的笑意，扬手制止。他需要的正是这场戏，一场震慑全军的好戏。连侯司令最亲信的曹副官都重伤而出，他倒想看看，还有谁敢来抚他的逆鳞。
“曹蛮，别任性。连你都不信我，这天下还有谁能信我呢？”侯杰站起来拍了拍曹蛮的背，微笑着用眼神示意他，这回是真的可以滚了。
目送曹蛮踉跄着退出了议事厅，侯杰心不在焉地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巾，擦了擦手上的血迹，转身瞧见窗外的人影迟迟没有散去，便冲着门口的守卫员唤道：“找人来把地擦一擦。”
曹蛮淌着血回到房里的时候，脸色煞白。他打开床头的抽屉，里面有止血药和绷带。简单地处理过伤口，曹蛮和着满身血污便躺倒在床上。第一次觉得，这床太硬。不过再硬也比不过侯杰的心肠。
他无数次地想过离开，可他不知道自己除了临沂城还能去哪儿，除了打仗还能干什么。十几年来侯杰把他绑在身边，将他培养成了只会杀人的机器，所以他离不开侯杰，更离不开战场。
曹蛮苦笑一声，伴着左肩钝钝的痛感，沉沉睡去。
睡梦中，曹蛮又回到了那一天。身着军装的少年骑着高头大马，伸手拍着他的头问他叫什么；他回答说自己叫狗剩。少年又问他愿不愿意跟他一起打天下；他回答说不愿意。少年的剑架在他脖子上，问他是不是想立马死在这儿，他毅然决然地点点头，接着少年提剑砍中了他的左肩，把他给疼醒了。
悠悠醒转的曹蛮发现是医官在给他处理发炎的伤口。被胡乱卷做一团的绷带静静地躺在地上，徐医官皱着眉头说：“曹副官，您这么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小心到老落下一身的病症。”
曹蛮咧嘴一笑，才发现自己的嘴唇也干裂了。徐医官适时地递过来一杯清水，“要不是司令着我来看看您的情况，恐怕您就凶多吉少了。”曹蛮喝下一大口水，顿觉身子清爽了不少。徐医官收起床边的药具，“司令让我给您好好治伤，说今天是个好日子，见血不吉利。司令对这新夫人倒是紧张的很。”
“唔。”曹蛮嘴角泛起淡淡的苦笑。他知道，侯杰总有一天会毁在这个女人手上。
正午时候，侯杰只带了一百人的仪仗队，五十人运送聘礼，外加曹副官陪同赴宴。
曹蛮肩膀受了伤，本应在家休养，可侯司令张口便是一句“此行缺你不得”，曹蛮也只好挣扎着上了马背。大街上瞧热闹的百姓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一条本城的地头蛇，一只外来的老狐狸，这两人要结亲，自然成为了临沂百姓茶余饭后最热门的谈资。
一路锣鼓喧天到了东华楼，颜东早已候在门前。若不是知道这人的底细，第一眼见到他的人准以为他只是个和善的胖老头——与曹蛮一板一眼的笑容不同，他的笑仿佛真是发自内心的。
互相寒暄了一番，两人便各自屏退了旁人，雅间里只余颜东夫妇和侯杰、曹蛮四人。
颜东殷勤地给侯杰倒了杯酒端在手里，客气道：“今日能盼得侯老弟赴宴，这东华楼可算是蓬荜生辉；老颜我常寻思，这辈子要是能跟侯老弟结成亲家，那才真叫三生有幸！”
侯杰一手接了酒杯放在面前，另一只手在桌上重重扣了两下，“这话说得不对，”见颜东变了变脸色，侯杰笑着端起酒杯抿一小口又道：“从今后我该尊称您岳父大人，您还叫我侯老弟，这不是折我的福么。”
“对对对！是我疏忽啦！”颜司令脸上的褶子笑成了一朵花，司令夫人更是笑得合不拢嘴。一时间觥筹交错，言谈甚欢。
酒足饭饱后，颜东惬意地品着香茶，对东华楼的菜色赞不绝口，顺带提了提自己想驻军在临沂城的期望。曹蛮握着佩剑的手立刻攥紧，侯杰却不慌不忙道：“小婿早已安排了兵力准备迎接岳父大人进城，只不过此等大事，在下自然想求个排场，所以才会耽误些时日，万望岳父大人见谅！”
颜东眼里精光一闪，敛了笑容，搁下茶杯，“希望侯老弟说到做到才好，这样，咱们才敢放心把女儿交到你手里。不然……”
侯杰哈哈一笑，从怀里掏出一块方方正正的印来。曹蛮仿佛听见自己的心咯噔一声掉在了地上。“这个，是本城的城印，小婿现在就把它交给岳父大人，请岳父大人放心，为了令爱，就算是要我这颗脑袋，我也心甘情愿摘下来给您！”
席间的气氛霎时缓和了些，颜东笑说自己又犯了口误，理应自罚三杯，可惜桌上酒席已撤，只好用十万两黄金来偿。
侯杰嘴上说不敢不敢，手里却早已接过银票，略微一瞥便随手递给曹蛮。正通银行发行，整整十万。曹蛮心里冷笑一声，将银票折了折收进怀里。想用这点钱碎子买下临沂城，还不如直接提枪来打！
两位司令又叙了一会儿旧，颜东收了聘礼喜滋滋地回了他的淄博城，临走时意味深长地拍了拍曹蛮带伤的肩膀，耳语道“小兄弟万事小心”，惊出曹蛮一身冷汗；侯杰全当没看见，领了肩上带伤怀揣银票的曹蛮打道回府。
曹蛮慢悠悠地驾着马，思绪万千。颜老头最后那一下也不知是什么意思，难道自己因劝谏而受伤的事情竟被他知道了？侯杰看在眼里却又不动声色，看来这次是想动真格的。拿区区十万两来换物博地广的临沂城，傻子都不会答应，何况是精打细算的侯司令！由此可见女人都是祸水，真真的祸水。
正被人腹诽的侯司令倒是心情愉快地哼着小曲儿，还不时回头告诉曹蛮哪个窑子里又来了新姐儿，姿色如何如何。曹蛮一口气憋在心头，借机回道：“大哥就不怕被颜司令知道，反悔不嫁了？”侯杰嗤笑一声，“我要娶的是他女儿，又不是他！就算他真想嫁，我侯杰还能娶他一男人不成！”
此话一出，更是勾起了曹蛮的心病，当下便默不作声了。侯杰此时却在心里盘算这十万两黄金的去处，不一会儿便吩咐曹蛮走一趟城郊的驿馆，去请一个叫詹姆士的洋人到府里来。此人专做些贩卖军火的勾当，平日里经常与曹蛮交易，交情自然匪浅。
曹蛮得了此令，立马忘了心中不快，兴奋地策马狂奔，一路上也不知撞翻了多少小贩的摊面。
侯杰这么做，无非是想拿十万两黄金去跟洋人换军火！只要有了足够的军火，就可以跟颜老头正式干上一架，尽管胜负还未可知，总好过将城池双手奉上！
此时的曹蛮心里最渴望的便是把刀插进颜司令那肥硕的肚皮里，看看流出来的是不是没有血只有油；他还想把一直未曾谋面的颜家小姐给揪出来，看看她是不是真的那么美若天仙……见侯杰并没有被美色冲昏头脑，曹蛮心想这颜小姐恐怕也不过如此。
他似乎忘了，为美人舍天下的事情谁都可能做得出来，除了侯杰。
也许在曹蛮心里，侯杰始终是那个救他于水火，晓之以情理的恩人。这个人，就算对天下人残忍，也会对自己保留一丝仁慈。正因如此，就算平白无故受了一回重伤，曹蛮此时想的念的也只是万幸万幸。
我就知道，你不是一个容易失去理智的人，堂堂“见血封喉”侯司令，你想要的东西没有拿不到的，不管是钱，是城，还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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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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