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云烟

　　躺在死人堆里，男孩头脑中强烈的行动欲望却传达不到四肢，难言的恶臭在身边围绕，噼里啪啦的焚烧声让他心中充满了绝望。浓烟缭绕中，一个戴着灰暗斗笠的男人走来，宽大的指节，如钢似铁，轻轻地抚上脆弱的喉头，男孩闭上眼，笑在他模糊的容颜中燃烧……

　　等男孩再次睁开眼时，人已身在一间狭小而简陋的小空间里，环顾四周，泥敷的墙壁，草彻的屋顶以及……角落里几个身着古装的黑瘦小孩。男孩的表情有些讶异，他试着抬了抬自己的胳膊，不可致信地呆了那么一下，双手飞快地在身上走了一圈，几秒钟之后，他发狂似地大笑起来，即使身子倒在冰冷的泥地上不住地抽搐，仍是止不住地笑。

　　角落里的孩子们似乎是被吓到了，当大家越靠越拢时，土屋的门突然打了开来，冷风灌进来，男孩的笑声嘎然而止，其余的孩子们纷纷松了口气。

　　“出来。”一潭死水般的声调，男孩爬了起来，抬起头，步履坚定地走出了小屋，剩下的孩子们互相看看，拖拖拉拉地出了门。

　　斗笠男人的面前摆放着一排刚出生没多久的婴孩，大约是感觉到死亡的危胁，大部分的婴孩哇哇地哭喊着，只有最左边上的那个脏兮兮的布包里悄无声息。

　　男人如刀的眼光从众人身上扫过，孩子们面面相觑，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唯那个神经质的男孩走上前去，盯着最左边的布包看了良久，继而抬起头来，“匕首！”

　　斗笠男人伸出胳膊，手中青光闪烁，男孩毫不迟疑地接了过来，一抬一放之间，烦人的哭叫声越来越少，孩子们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给吓住了，茫然不知所措，眼前与自己一般大小的男孩早已成了恶魔的化身。

　　“她是我的！”当剩下最后一个包袱时，男孩住了手，声音小而清晰。

　　审视的目光越过斗笠边沿的黑纱直直地落在男孩那不容置疑的表情里，男人哼了一声，突然动了起来。只是一瞬间，只是眨了那么一下眼，原本十多人的屋外空地上便只剩下二个半人的呼吸声。

　　男人背过了身，男孩忙俯身抱起最后的布包，不紧不慢地赶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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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清十年十二月，绯国，落雪深处的冷宫，清帝的第十三个皇子悄无声息地降生，适逢当时最得宠的佟妃生辰。

　　“张嫫嫫，我的……我的孩子……”刚生产完的女子奄奄一息，“……孩子……没事吧！”

　　接生的张嫫嫫一面替新生的婴孩擦洗干净，一面同情地看着床塌上出气多于进气的苏更衣，酒醉后的无心临幸又造就了一段皇家冤孽。不过比起其它连皇上的面容都未曾见过的后宫而言，又未尝不是一次机会，只可惜这苏更衣一向洁身自好，对那些个龌龊讨好的手段甚为鄙夷，更无朝堂权贵势力的支持，再加上花容月貌的模样更免不了招人嫉恨，被人陷害。直至被打入冷宫，还是凭了腹中的皇族血脉，否则，便也会在那黑石墙后，乱葬岗上，化做根根白骨。

　　正想着，突然一只手扯住了张嫫嫫的衣下摆，低头看去，苏更衣枯瘦如柴的手将自己抓得死死的，整张脸一改刚才的苍白，泛着可疑的点点红晕，张嫫嫫暗叫糟糕，这种突如其来的好转多半是回光返照。

　　“太医，快叫太医！”一声又一声的呼喊回响在空荡荡的宫中，仅有的一名婢女跪在床边，扯着棉被的一角瑟瑟发抖，显然才被苏更衣之前生产时血崩的惨状吓个半死，复又被张嫫嫫的尖声叫喊给刺激得不轻。

　　冰冷的空气中弥漫着死亡与疯狂的气息，这时，张嫫嫫才想起来，宫中大部分的人都忙着讨好佟妃去了，有谁还会在意这个只接受了一天恩宠便被抛在脑后的冷宫女子呢？

　　嗒！嗒！嗒！门外传来杂乱的脚步声，一阵尖细刺耳的声音突兀而至，“清帝有令……”

　　门被大力地踹开，风雪打着旋儿涌了进来，将有些发黄的帏幔吹得满天飞扬，象极黄泉的迎接舞。

　　“……低贱更衣苏氏所生之子，即刻贬为庶民，终生不得入宫……”

　　在传令太监千篇一律的颂读声中，鬼魅般的紫影闪动，刚出生的皇子已然失去了踪影，大敞的宫门口，一个紫得发黑的背影矗立不动，狂暴的风雪似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悲愤地滑落在地上，张嫫嫫无意识地动了动嘴唇，这才发现自己竟然发不出任何声音来。

　　血床上，苏更衣突然放松了一直以来紧崩的神经，临死前的奇异感觉告诉她，自己可以安心地去了，她缓缓闭上眼，一缕浅笑在苍白的脸上绽开。

　　“……钦此……”

　　传令太监高声唱完最后两个字，门口的紫影不可闻地叹息了一声，瞬间便失去了踪影，满天的风雪再次涌了进来，恶狠狠在扑向惊魂未定的众人，就连身着厚厚棉衣裤的传令太监也忍不住哆嗦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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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光荏苒，冬去春来，净水二十一年，初樱映衬下的楼阁内。

　　重重帏帐，隐隐春光，宽大的睡塌上，血红的微卷长发慵懒地搭在床沿边，悉悉嗦嗦的衣料摩擦声传来，敏感的少年睁开了眼，右侧的窗门开了条缝，春风漏了进来，少年惬意地翻身仰躺。

　　阁外通廊上，脚步越来越近，那熟悉的独特节奏让少年啫起了嘴，揪了揪好看的发，绣花的丝绸被掀了起来。少年翻身下床，刚冲着门口的雪发少女摆了个鬼脸，一对银色的眼珠就几乎触上了他的鼻尖，即使心中早有准备，少年仍会被少女那突然放大的亮银眼白和雪晶似的瞳孔吓一大跳，而少女也似乎也玩上了瘾。

　　“三天后，龙隐国，龙德殿。”少女的声音柔软好听，只是少了些温度。

　　少年敛了笑，转身从衣搭上取下了外袍，那是件艳丽似火的缎面长衫，金色的丝线沿着衣角勾勒出颇为复杂的穿枝蔓藤纹，一看便知绝非凡品。

　　“…………”

　　雪发少女垂下了眼帘，她知道少年想问什么，可是这个世上，有些事并非想问就能回答，有些人并非想见就能相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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