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湘琴
仿佛只是刚闭了眼,远方便传来隐隐的打更声。紫苏一个激灵已是醒了。睁眼看去,窗子已微微泛白,隐隐有声响传来,想是丫头婆子们在洒扫庭院。
身边的莺儿,鼻息正酣,乌黑的头发散在枕头上,半截膀子都睡得露了出来,紫苏起身帮她将锦被向上拉了拉,又闭上眼侧身躺了下来。
“这一笔要向下用力,不可停顿,对,就这样,别停。”紫苏想起梦里那人低沉、和缓的声音。
那年夏天,她似乎都只躲在他房中学字。一日日的,他靠在她身后,握着她的手,一边说一边引着她写些:水是眼波横,山是眉峰聚,之类的诗句。他靠的那样近,鼻息吹着她耳边的头发,让她心乱意烦,哪里还知道如何着力,怎么拖笔,只觉得身子都是软的,却又没个着落,只强自撑着。偷偷看他,他却只看着纸面,象是真的只是认真写字,可扶在她腰间的手,却不安分的上下游走。她有些恼怒,转头瞪他,却不料连带着笔势直下,竟不小心粘到了新做的衫子上。
这下她更恼了,转身欲问他,却被他一下子带转过来,面对面的举起来坐在桌上,吓得她差一点叫出声来。他只轻轻地笑,一手竖在唇间,一手扶着她的腰,靠上来说:“嘘!小心把她们都招了来。我倒没什么,这可是你要我教的”。
她一时不敢作声,只暗暗用力,却哪里挣得过他:“这哪里是学字?你只是……只是……。”可哪里又说得出口来。
“只是什么?”,他却不依不饶,只是问。一边还抚弄着她的耳垂,“怎么这样红?莫不是在哪里烫着了?”说着,头一下子靠过来,竟将它含在嘴里。
她只觉得脑子里轰得一声,除了那似咬似吮的一处,便什么都不知道了。听得他在耳边叹息着念道:“最撩人春色是今年……”
她不知什么春色,更无暇去想什么诗词,只下意识的向后倒去,不防着却用手扫到笔架子,一时间倒了笔架,碰了花瓶,洒了砚台,好不热闹。外面的人听到,不敢进来,直问怎么了?他却放开了她,满心满意的笑道:“没事,只是一只猫儿,打了花瓶。”她趁机跳下来,逃到外间,一时之间又羞又恼,又作不得声,想自己还不如那猫儿,恼了倒可抓将上去,可如今只是个奴才,纵是被欺负了,别人还都道你是被抬举的,哪里还能够不开心不如意?想着想着,不觉眼泪便下来了。可他呢,却只是抱着她好言好语的哄着,说以后再也不敢了,倒叫她无可奈何。
她是读过书的。因为夫人不喜,不许她跟着园里的先生读书,母亲便自己
不知为何,近日总是梦到先前的事。紫苏裹裹身上的被子,想起昨日跟瑞玉说湘琴与他是青梅竹马的话,不禁自己笑自己。不说别的,只说这屋里的,细数起来哪一个不是与他吃在一起,住在一起,玩在一起的?青梅竹马?说给谁信呢?他那样的人,谁又不惦记?可悠长深院的日子,对女子来说自是全心全意,对男人,却只不过是闲来无事消遣,歇息的时光,哪里谈得上什么情义?左不过将她们视作一时的玩物,聊作乐趣而已。哪一日厌了、烦了,便随手丢弃,顶多叹息二声,谁还非谁不成?可惜,众人都看不破这层道理,只一门心思的往上爬,指望着有朝一日能攀上高枝也做回主子,就连瑞玉也不是不想的,只是年纪大了,比不过罢了。
“想来是戏本子看多了,便都在心里做起美梦来。可若是奴才与主子这般容易便倒了个,那还要那些规矩做什么?若人人都能做主子,人人都不想做奴才,那主子又来管着谁呢?所以有这个心的,便注定会被人象拿了把柄似的,指到哪儿打到哪儿,更是让主子们恨的牙痒痒,专等着你犯错,打死了扔出去。”
这些话是紫苏小时候,母亲讲给她听的。那时她还不太懂,心想着反正与自己不相干,只是看着母亲咬牙笑着的样子,很是害怕,心里便记住了。到今日,父母已逝,兄弟无靠,沦落到林府来做丫头,她才渐渐觉出这话的厉害。下人出身的母亲,能做到别人的继室,想必是吃了不少苦头。不想今时今日,这些话又给了她教育,灭了心中那不该有的念头。可她以后又当如何呢?就算她读遍了读书,算尽了机关,也不过象那飘萍柳絮一般,若失了他的眷顾,还有什么去处呢?一时间,只觉得万念成灰,眼前虽看着晨光初起,清白亮堂,心上却是无可无着,漆黑一片。
这时,莺儿也已醒了,一眼睁开,见紫苏正默默的看着窗纸发呆,眉间微蹙,眼中黯然,只回首看她醒来,脸色立时一转,笑起来:“你这丫头,一日懒甚一日,醒了还不起床,只发什么呆?”笑语盈盈的,倒让她以为自己看错了,便也笑着说:“往日自然要早起,现今儿你回来了,我正可懒上一懒,要不哪显得出你的好处。”说着,已坐起身来。两人便都穿了衣服,挽起头发,叫小丫头打了水来梳洗,收拾停当,出门向正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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