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痕

　　第二章侍读

　　用膳的时间到了，赵恒从书房走出，传令下去，让六皇子带素清一同入席。
　　不多久，两人出现在桌前，下拜：“见过父皇（皇上）。”
　　皇帝看着她，微微额首：“来，坐在朕身边。”
　　素清看向赵受益，赵受益眨眨眼睛，把她推至父亲身旁，自己坐在她另一边。赵恒问道：“受益，你们方才去哪里了？”
　　“回父皇，儿臣领素清去了资善堂，儿臣还有几篇列传没有看完，就带着素清一起去了。”
　　“素清是皇宫的客人，你不带她到处转转，却领她去资善堂，岂不是怠慢了客人？”赵恒奇怪起来。
　　“父皇，素清才不觉得怠慢呢，儿臣本来早就看完的，只是我们讨论了好久，不知不觉天色就暗了下来。”赵受益辩解道。
　　“哦？讨论什么了？说来听听。”赵恒非常感兴趣。
　　“好多呢，刚刚正讨论秦始皇，儿臣认为始皇帝奋六世之积，一统天下，无敌于宇内，真真是大英雄。”赵受益心向往之。
　　“哦？素清如何认为？”赵恒想知道素清这个小丫头会如何反驳。
　　“皇上，始皇帝统一六国，流血成河。穷兵黩武，战事不断，”素清老实的说道，“制定的刑罚严酷的很，却不辅之以仁政，焚书坑儒，修筑长城，才导致二世而亡。”
　　“父皇，始皇帝在位时，没有一起暴乱，始皇帝处于乱世，在乱世就要有这种征服天下的心，那不是穷兵黩武，那叫鸿鹄之志。没有这种能力，怎么可能一统天下，而他统治期间也不是没有造福于民，秦朝二世而亡完全是他儿子不争气。”赵受益急忙说。
　　“在乱世是要有威震天下的气势，用铁血手段就罢了，那么得到天下后，不抚民，却实行暴政，是为何故？”素清反驳。
　　“我告诉过你啦！能征服天下的人，是英雄，实行暴政是他性格决定，而且也不是很暴啊！”
　　“怎么不暴，大修长城，焚书坑儒，千万人殉葬，还怎么样算暴。”
　　“人无完人，如果他要是你希望的那么软弱，他也打不下那个天下！”
　　“我什么时候希望他软弱了？”
　　“停！”赵恒顿时头大了几圈，两个小孩子什么都不懂，还妄谈起古人来。
　　两人立即停下，齐刷刷看向赵恒。
　　“就这么吵，你们得吸引多少侍卫啊！”赵恒摇头。
　　“我说怎么一会儿进来个人，一会儿进了个人，原来哈哈……”六皇子大笑起来，刚才在资善堂两个人争辩的时候总有人进来询问有无吩咐，原来是因为忠心的侍卫们怕出事，同时也提防刺客入宫。
　　赵恒看着大笑的赵受益，心中一动：“素清啊，你愿意陪受益哥哥在宫里读书么？”
　　素清愣了一下，嘴张了张，不知怎么回答。
　　赵受益忙看向素清，赵恒看在眼里，笑道：“朕已经和你父亲说了，你就陪哥哥读书，玩耍，一年后朕定然送你回家。”
　　“啊？父亲同意了？”素清诧异。
　　“当然。”赵恒强装淡定。
　　“那……”素清看了看赵受益，后者正紧张的看着她，她只好硬着头皮答应：“好吧。”
　　“好！”赵恒抚掌大笑，“朕封你为永宁郡主，从明天起，与太子一同进学。”
　　“谢父皇！”赵受益开心的叫道。
　　“谢谢皇上。”素清虽然迷糊，但是看到赵受益这样，也笑着说。
　　赵恒看了看素清，觉得愈发喜欢这个孩子，心情大好，叫道：“传膳！”
　　就这样，素清开始了太子伴读的生活，她不知道，从此她与赵受益之间便有着扯不断的联系，就如无形的枷锁一般，禁锢了她的一生。

　　冬月将至，虽处汴京，走在外面也感受得到丝丝寒意。转眼，素清进宫已三月，这天外面的树被吹得晃来晃去，就像承受不住风力一般摇摆着，素清一时间想起了家里的杏树，不知道杏摘了没有，好不好吃。突然——
　　“啪”的一声，吓了素清一跳，一抬头，发现先生站在面前，怒视着自己。素清不禁吐了吐舌头，偷偷看向赵受益，后者也是一脸紧张。
　　“永宁郡主，虽然皇上准你与皇子殿下一同进学，但是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把皇子带坏！”晏殊一字一句的说着。
　　素清倒是奇怪的很，她自己发呆，怎么把皇子带坏了呢，就问出了口：“先生，我刚才发呆是不对，可是我没有把受……皇子殿下带坏啊。”自从晏殊不许素清在学堂叫六皇子受益哥哥之后，她只好改口在他面前叫皇子殿下。
　　“你……”晏殊的脸色变了数变，也终没有回答，只是说了句，“以后注意点。”
　　刚才素清出神的时候，赵受益一直不时的看她，晏殊身为太保，素清不听课可以，皇子若是不听他可是坚决不许的。只是宋代男女大防甚严，他也只能说到这里，不敢妄言。
　　“是，先生。”素清马上答道。
　　说起来，三个月来，晏殊还是挺喜欢这个小女孩的，聪明，好学，有见解，而且理想有三皇五帝之世，思维有孔丘之风，文辞有魏晋之意，若是男子出身，必能匡扶社稷，成栋梁之臣。这六皇子眼看就要立储，性情多变，若有此女从旁掣肘，也必是一代明君。只是……想的有点多了。
　　“咳咳……”晏殊清了清嗓子，“我们继续刚才的问题，三国时期，官渡之战曹操能够以少胜多的关键是什么呢。你们一人写一篇官渡战论交上来，然后才可以放学。”
　　“……”赵受益和素清开始挠桌子，赵受益忍受不了了，开口：“先生，能不能让我们查查典籍。”
　　晏殊想了一下，点点头：“可以。”
　　“这样的话今天应该弄不完，还有半个时辰就到用膳时间了，皇上召我们怎么办。”素清拿了本厚厚的书，无辜的说。
　　“……”晏殊无语，只好作罢，“好吧，下次我下朝时你们交给我，听到了么。”
　　“听到了！”两小孩神采飞扬的叫道。
　　宋代是五日一朝制，下次上朝可就是五天之后了，两个人这下可是高兴坏了，送走晏殊后，便要去御花园玩儿。
　　“这里这么冷，没意思。”在湖边，素清打了个哆嗦。
　　“现在真是愈发的冷了，”皇子也没精打采，“三个月我已经带着你把这里转遍了，现在没什么玩儿的了。”
　　素清看了看郁闷的受益，安慰道：“咱们可以放风筝啊，我会做风筝，一会儿餐后，你来帮我啊。”
　　“好啊！”受益又高兴起来，“对了，有个地方我没带你去过呢。”
　　素清狐疑的看着他：“为什么？”
　　“因为……”赵受益挠挠头，“我也没去过。”
　　素清更是奇怪：“这宫中还有皇子殿下都没去过的地方？”“皇子殿下”加重了音调，一丝揶揄的表情出现在素清的脸上。
　　“你不用这么说我，反正我没去过，”受益颓然坐在石凳上，“母后不让我去。”
　　“皇后娘娘不让去的地方，还是不要去了吧。”素清摇了摇头。
　　“管她呢，”受益又兴奋起来，站起身，拉上素清就走，“反正早晚我都要知道的。”

　　到了一个小巷，处在皇宫深处，清冷的让人发憷，连个侍卫都没有，两个孩子偷偷来到这里，看到这样，松了口气。向巷中走去，无论哪里都是一派衰败景象，两个人也不知道什么叫做害怕，一面走一面评论。
　　突然，一声笑声响起，那笑声有些凄厉，无端的让人毛骨悚然。两个人这时才有些害怕，拉上对方的手，装着胆子向发出声音的庭院走去。
　　刚转过身来，便看见一个穿白衫的女人，衣服像是穿过多年的，洗的有些发黄，还有些破乱不堪，女人的头上，戴着许多首饰，却是乱得快要掉下来。女人看见她们，厉声道：“你们是谁！”
　　赵受益壮了壮胆子，上前回答：“我是父皇第六子，名受益，你是谁？”
　　女人看着他，突然有些发怔，良久，重复着：“第六子，受益，第六子，第六子……”
　　赵受益看着她这个样子，有些不忍，问道：“你到底是谁，这是什么地方？”
　　女人回过神来，冷笑道：“什么地方？这里是冷宫！！！你们两个小孩子来这里干什么！”
　　赵受益突然被吓了一跳，一向坚强的他，这时却有着想哭的冲动。
　　女人看着他的样子，好像很开心，大笑着走近：“你母亲没告诉你这个地方，不能随便来么，六皇子殿下？”
　　看她走近，素清忙扯扯赵受益，想让他后退，可是他却忘了动，只是回答：“母后对我说过的，这个地方不许来。”
　　“母后？”女人愣住，“哪个母后？”
　　“啊？”赵受益也愣住。
　　素清上前一步，把赵受益拉向后边，说道：“皇子殿下是正宫娘娘的嫡子，还能有哪个母后？”
　　“正宫娘娘的嫡子？”女人笑得愈发开心，“正宫娘娘是不是刘娥？”
　　素清不明所以，看向受益。
　　“正是，你怎么知道……您是母后的故人么？”赵受益问道。
　　“哈哈，我看她这个小丫头都比你长得像她。”女人哈哈大笑，“你两个是兄妹么？”
　　“胡说！”赵受益气得满脸通红，“她是大将军曹玮的女儿。”
　　“而你是赵恒和刘娥的儿子，六皇子，九年前出生，对么？”女人的声音又低下来。
　　“你怎么知道？”赵受益忙问。
　　女人不答，只是怔怔的看着赵受益，然后骤然爆发出一阵大笑，状若疯癫，向赵受益走近，素清怕赵受益受伤，忙拉着他跑了出去。
　　跑了很远，直到资善堂，两个人才停下，大口喘息。
　　“好吓人啊！”素清后怕，“她是有些疯吧。”
　　“在那种地方，估计人都会被逼疯的吧。”赵受益闷闷的说。不知道为什么，从那个阴暗的巷子里出来，仿佛那里阴暗的气息侵蚀了他，他感到莫名的伤心与失落。
　　“快到用膳时间了，快走。”素清看了看西斜的太阳，忙拉了下受益，当先走去。

　　“父皇，皇宫深处那个巷子是什么地方？”用膳的时候，受益忍不住问。
　　“什么？什么深巷子？”赵恒却一脸茫然。
　　“就是……”赵受益想了想，“冷宫。”
　　“你去了冷宫？”刘皇后停箸问道。
　　“儿臣只是好奇。”赵受益低下头。
　　“那里阴气那么重，那里的人十有八九都疯了，你去那里做什么，本宫不是早就告诉你，那个地方很危险，你不能去，你到底有没有听？！”刘皇后大怒。
　　“儿臣知错。”赵受益愈发的小声。
　　“皇后娘娘，不关殿下的事……”素清忙为赵受益分辨。
　　“还有你，皇子交给你伺候，你要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刘皇后还不解恨。
　　“够了！”赵恒怕了下桌子。
　　众人安静下来。
　　“以后注意点就好，那里还是不要去吧，怨气太重，”赵恒叹了口气，“受益，朕现在只有你一个儿子，你不可以轻易涉险。”
　　“儿臣明白。”赵受益抬起头来，眼里有着泪花。
　　“好了，”刘皇后叹了口气，“益儿，母后也是担心你，来，现在是长身体的时候，多吃点。”
　　“嗯。”赵受益闷闷的应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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