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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 章
后来的日子,珀狄依旧针对覃孜。而覃孜只做本份的事,似乎不查。
再过几日,便是一年一度的祭祀大典,自从三年前,珀狄无意间穿上祭司服,武皇便坚持让珀狄年年担任祭司工作,说是那模样好。
覃孜捧着祭司服送往秋苑,也是珀狄的住处。
苑内很静,一入内便是大片的牡丹丛,这都是武皇的安排,也许只因为珀狄的那句话。
“皇上好似那万花丛中的牡丹,风姿犹盛,乃人中之龙也……”
如今春分已过,牡丹丛中,有一些已经萧瑟了,还有一些却开得更为灿烂。
覃孜捧这服饰,径直走去内宫。
门是掩着的,屋内暗得异常,似乎无人,不过,覃孜知道他在。
于是,她轻轻走进去,将服饰摆在桌案上,“狄大人,服饰送来了。”
内阁没有声响,过了好一会儿,“放在桌上吧。”
覃孜没有回应,继续站着。
终于,珀狄从内阁出来,坐在上座,看了一眼覃孜,轻笑道,“劳烦覃女官亲自送来,这真是折煞珀狄了。”
“珀狄。”
“怎么,覃女官还不回去复命么,需要打赏?”
“珀狄,” 覃孜皱眉,“为什么每次,都要冷面相对呢!”
珀狄一听,立刻变了脸色,冷冷道,“你想让我怎么对你!”
“……”
“你想听什么,珀狄还需乖乖地说不成?” 珀狄起身逼近她,“是你先放弃,才会有今天。”
覃孜看着他的眼睛,那种忽如其来的冰霜,另她一下子冻结。
珀狄转过身去,“你走吧。”
覃孜不动,只是望着他,深深地,深深地,接而转身向门边走去,又忍不住回头。
终于是出了内宫,大片的花丛再次映入眼帘。牡丹似乎又轮了一回,谢了一片,开了一片。覃孜掠了掠耳边的发丝,穿过花丛。
眼前不断闪现珀狄的身影,他坐着的样子,抚琴的样子,他的白衣胜雪,他的回眸一笑。一幕一幕,再后来是他三年前断然离开的背影。
“以后,你是你,我是我。”
覃孜呆呆地看着,眼泪就这么掉下来。
真的,失去了么,一生,都不被原谅?
珀狄,珀狄,珀狄……
如果那个时候,我的眼泪曾不由自主地溢出睫外,我知道,你定会原谅我的……
只叹如今,一切不能从头……
三日后,祭祀大典。
珀狄身着白色长袍,高高地站在天坛上,犹如神明一样,圣洁不可侵。
他高举法器,按历年来的台词,默默念道,受群民叩拜。
珀狄向下看去,这些人中,有多少不仇视于他,那些自视有识之士,皆骂他是祸国殃民,乃亡国之人。那些朝中人士无不骂他下贱,还有后宫或曾被宠幸过的人,又有谁不嫉恨他。
虽是群臣叩拜,可在珀狄眼中,却像是受当街漫骂一般,即使早已习惯了,却仍然难忍无比。终于到了最后一步。覃孜跟着武皇走上祭坛,接受神器,受天命所归的洗礼。
在这受礼的刹那,一支长箭从人群中射出,直直地冲向天坛。
电光火石间,覃孜猛地推开武皇。珀狄苦笑,她果真先救武皇。
不料,覃孜也不知怎么做到,迅速起身,转向扑倒珀狄。珀狄心一沉,糟了,扑倒了他,她怕是躲不过了。
箭“嗖”地一声,擦过覃孜的发丝,一束乌发随即落地。
没事!覃孜呼出一口气。不想,地一动,猛地,天坛崩塌,两人滚倒在地,重重地向下跌去。
这一瞬,珀狄抱住了方才扑进怀里的覃孜,他不知他何以如此,她又何以至此,当时只剩一个念头,他不想她死,一点也不想,一丝也不想。
因此,他对她微笑。于是,覃孜又似见到了他当年的回眸一笑。
两颗心,在擦肩的一刻暮然回望,覃孜感动得险些落泪。
珀狄,天意如此,那我们一起死吧……
……
一阵哗然与喧闹之后,两人完好无损地活下来,天坛落了个大窟窿,并未完全坍塌。
武皇不顾众人阻拦,冲过来,扶起倒在地上的珀狄。
“狄儿,你怎么样,有没有事?”焦急之情溢于言表。
珀狄起身,看看武皇,又看看覃孜,目光复杂。
片刻之后,转身而去……
回秋苑之后,珀狄将自己关在屋子里。
一天,两天,三天……
武皇传召,不应。再传,依旧不应。武皇放心不下,便亲自去了秋苑。
门外侍女跪拜,武皇拦下来,这几日,她查了箭的事,放箭的人摆明是冲着珀狄,认为他是祸国殃民的人,下此毒手。人是已处决,可珀狄,她甚是担忧。
武皇轻轻迈进,生怕惊扰了他,进了内阁,只见珀狄呆呆地坐着,靠在墙边,双目游离,身边的饭菜,丝毫未动。
武皇心中一痛,走过去,抚着他的脸颊,“狄儿,你怎么了?”
“……”
武皇又唤“狄儿……”
“……”
“狄儿……”
珀狄无神的看看她,宛若无人。
何时见过这样毫无生气的他,自暴自弃。何必呢,如此折磨自己。
武皇生怒,也不知生他的气,还是自己的,走到桌边,猛地拍打桌案。吓得宫女太监纷纷跪倒在地,“皇上息怒。”
只有珀狄仍似未察。
武皇指着珀狄,高声道,“珀狄,你果真以为朕没了你便不成么!”
语毕,甩袖而去……
这一夜开始下雨,雨来得猛烈,秋苑一夜间变得极为萧条。
雨一下便是三日,门庭冷落。珀狄轻叹,世人皆是如此,武皇生怒,那些平日登门讨好的人, 只怕如今瞥清关系都惟恐不及。。只是,春雨毕竟是春雨,即使猛烈,依旧润物细无声。
在这样一个雨夜,自己的心境又在酝酿什么呢?他不知道,也不想去猜,也许是该做些什么了吧。
果然,到了第四日,天空放晴,暖阳高照。秋苑的牡丹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便开得更为茂盛,花香弥漫。到了西方映彩的时候,秋苑外传来动静,覃孜匆匆跑进来。
珀狄轻问,“怎么了?”
覃孜不由分说,拉着他就往外赶。
珀狄被强拉着走了几步,挣脱她的手,停下步子。
覃孜也只能停下来,转身道,“皇上一直放不下你,这几日国事繁忙,皇上又心境不佳,方才刚躺下,便叫了你的名字。”
珀狄摇摇头,“我不去。”说着转身回屋。
“珀狄,你要明白,只要皇上还宠你一日,你所想的一切都会如鱼得水。难不成你想孤身在这秋苑一辈子,连侍女都冷落你么?”
珀狄转身,看着覃孜,其实他很想问她,究竟是为了武皇,还是他。
“珀狄,人情冷暖,世态炎凉,你岂会不知。”
是啊,现在的他,想做什么,又能为她做什么,只有高位在座,才能办到一切。
“好,我去。”
转眼,珀狄已到了武皇寝宫,进了殿,见武皇已睡下,他便坐在榻边静静地等。
不久,武皇忽然大唤一声狄儿,惊醒过来。睁眼,见珀狄坐在身边,面露惊色,又似乎喜多于惊。
“狄儿,是狄儿吗?”唤道,颤颤地抚过珀狄的脸。
珀狄拉着她,“是。”
武皇忽然就哭了,看着珀狄哭了,这么多年来,有过多少风雨,都忍下来,可是……
在这一刹,珀狄觉得,即便是高高在上的武皇,也终究是个寂寞的女人罢了。
“狄儿,你愿意永远留在朕身边么。”
“……”
“罢了,不愿答便不答吧。”
“……”
一切又回到从前,一样风光,尔愚我诈,阿谀奉承。宫里的人都在说,武皇对珀狄的宠爱,更胜从前。后宫的人也看得清清楚楚,谁才是真正的主。
这一日,珀狄闲游,偶遇上覃孜,两人一下子平和了许多,陌生了许多,平静地像没什么可说似的,静站了好半天,也只能相识一笑。
“那日,” 珀狄一直记着祭祀的事,忍不住问,“你何以如此?”
覃孜笑笑,“我这么做,你果真不知原因么?”说着又浅浅一笑,侧身离开了。
珀狄一个人站在湖边,,清风迎面吹来,他第一次觉得自己对她不好,一直不好,补偿,他知道这毫无用处,只会让自己心安,可还是想为她做些什么,他能为她做的,也所剩无几, 于是,在心中暗自下了决定。
“狄大人!”一大帮太监匆匆赶过来,“狄大人,总算找着您了,奴才们都找了好几个时辰了。”
珀狄轻声问,“怎么了?”
“皇上急着召您,这不,可忙坏奴才们了。”
珀狄按按太阳穴,甩开各种各样的念头,“好,知道了。”
说着往武皇寝宫走去。见门关着,问了门边的侍女,“皇上在里面?”
“是,好久不见大人来,这会儿刚睡下。”
珀狄点点头,轻轻走进内阁。武皇正卧在窗口的榻上,痴痴地望向窗外。
珀狄走近,“皇上。”
武皇回过神来,脸上瞬时点燃笑意,“狄儿啊,你过来。”
然后又转向窗外,“你看,外头的牡丹开得很盛啊。”
珀狄走向一侧,“皇上,狄儿为您弹奏一曲吧。”
接着,他坐下来,轻轻拨弄琴弦,殿内一时间只听见琴声。
“朕记得,你曾说过,牡丹天生傲骨,才贵为百花之王。”
“是。” 珀狄微微抬起眼帘,片刻又缓缓垂下。手指一紧,琴弦在这一刻瞬间崩断。
珀狄站起身,看向武皇。
“狄儿,怎么了?”
珀狄幽幽地开口,“可是狄儿忘了告诉皇上,狄儿并不爱极牡丹。”
武皇像怕是听错了什么似的,直直地看向珀狄,身子也不由自主地坐起来,许久,方轻声道,“朕还记得,你曾经说朕好似那万花丛中的牡丹。”
“是,今时今日,皇上仍然胜似牡丹。”
武皇看着珀狄好些时候,轻轻吐气,转而再次躺回榻上,“狄儿,你想要什么?”
珀狄嘴角一撇,“狄儿,想要覃孜自由。”
“狄儿,你以为朕果真不知,你和覃孜的事。”
“聪明如皇上,又岂会不知。”
……
“好,朕答应你。”
同一日,武皇下命,令覃孜年满离宫。
覃孜站在曾经一起的牡丹丛中,仍旧是这个位置,仍旧是牡丹犹胜的一年。
他坐在其中,轻轻拨弄琴弦,于是,她就迷上了他。直到现在,一切宛若昨日,仿佛他又在那儿抚琴。
只是覃孜知道,他不会再来了,不会再在这儿抚琴,不会再奏那首曲子。
“怎么在这?”身后传来珀狄的声音。
“只是过来看看。”
“……”
“武皇令我年满出宫。”
“我知道。” 珀狄垂首道。
“是啊,我早知应是你的主意了。”
“除了这样,我还能为你做什么呢。”
“你有没有想过,可以什么都不做的。”
珀狄抬头,看她,“过去的日子,你总是在为别人生活。”
“是么?” 覃孜心里却是不同的想法,对于之前的生活,即使珀狄怨她,可也已经知足。而如今——月满则亏。
“出了宫,宫里的人,宫里的事,不要再想,不要再念,就当一切从头,” 珀狄转身往牡丹丛外走,“不是每个人都有这种机会的。”
“珀狄。” 覃孜唤住他,珀狄停下来,却没有回头。
“为什么?” 覃孜轻问。
“我得不到的自由,错过的事,我希望你能够做到。”
覃孜看着珀狄越走越远,果真是越来越远,然后,泪流满面。
珀狄,或许确是我当年太自私,你可知,我并不想要自由,至因为不想,所以也困住了你。
你为何不懂,为何不懂……
次日,覃孜纵身一跃,跳入湖中,身体慢慢下沉,碧蓝的湖水漫过眼前。
她又看见了那一片牡丹花丛,看见了那在漫天飞花中抚琴的身影。
他的白衣胜雪,他的回眸一笑……
覃孜这一生,既不能违背皇恩,亦不能离开你。
覃孜愿永生与君相伴。
君思我处,我思君。
珀狄啊珀狄,你不能想我所想,我亦不能想你所想。
那么,究竟是你错过了我,还是我错过了你。
又或者,是错过了天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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