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风吹过

　　京城的春天是干燥、暴怒的，不是化雨般的春风，却是怒卷三重茅般狂躁。铅灰、浅灰的云块或聚集或成群飘过，把阳光也遮蔽得时有时无，风也时断时续，只有树枝碰撞的声音，合着宫殿檐角的铃声，回荡着这个春季独有的喧闹。
　　光半明半暗地照着窗前对峙的两个人身上，他们却全然不觉，静静地看着眼前的棋盘，就连我刚才倒好的茶水都纹丝未动。
　　围棋我早几年就跟他学了，可水平实在有限，棋品也不怎么好，都每每让这位严厉的师傅头疼不已。尽管他每次都手下留情，也让到不能再让的地步，可我还是一次未赢过，所以也就兴趣索然。他也倒不甚强求，只有我肯下时才勉为其难地下几盘，到最后还是以我的失败而告终。
　　所以，虽算是会，可我的棋艺实在不好说什么，不过倒也慢慢悟出了点儿门道，可再也不肯跟师傅下了，因为实在是太伤自尊了，而且也一点看不到胜利的希望。
　　后来我索性重新开辟阵地，把象棋、跳棋、军棋都搬了出来，总算是顺利地取胜了几回，可只要等他弄清了规则，琢磨那么几次，我也就只有失败的份儿了，差别只不过是惨不惨而已。
　　就连飞行棋这样似乎全凭运气的游戏，那色子都不肯照顾我的情绪，总还是输的多赢的少，实在是又气闷又无奈了。再等到这位十三爷师傅会了，俩人就索性自己玩去了，把我这个师傅扔到了一边，又沦落成了端茶递水的角色。真是教会徒弟饿死师傅，怎么我当时就没想着留一手，现在后悔又有何用。
　　这盘看来是他暂时被困了，十三爷多少有点儿放松，惬意地端起茶喝了口。他抬头看了十三爷一眼，看过来时，不知是不是看出了我刚才所想，在一低头时嘴角微微勾起，不是笑话我又是什么。
　　瞟了他一眼，转身往屋外走。总算是一切都上了轨道，而德妃的事儿他也只能由着她，听说关系也虽仍那样，总是没太出什么乱子，他才能像此刻这般，才能如此刻这般暂时放下心情，偷得半日清闲了。
　　刚关好门端起点心，就听十三爷无奈地：“行了行了，我认输，四哥别再穷追猛打地，好歹给我留点。”说着摊开了手。
　　如今的十三爷早不是那个阳光少年了，儒雅、斯文的他分寸把握得极好。就说这称呼吧，朝上他自然是要喊皇上，有外人的时候也是叫皇兄的时候多，可只有我们几个的时候，他四哥四哥地叫着，不知道他的四哥如何想，反正我是觉得格外温馨，就仿佛又回到了当年，回到了只有我们而没有君臣的那个年代，很是感触了一番。
　　他微微一哂：“早说不就得了，害得我费了这些功夫。”说着端了茶去，眼睛却看向我笑了。
　　“唉！原先只说雨轻跟你这个四爷师傅越来越像了，如今看来，倒是四哥越来越像她了。这赢了棋不说，嘴里也不肯输，横竖我是得不着什么便宜了。雨姑娘，能否赏我点儿点心吃，算是你们赢了我的补偿。”转脸看过来，一脸的笑，口气也很是爽朗，还是那个明朗的少年一般。
　　不过听他如此说，我还是忍不住了：“输了棋还有补偿，怎么我从未听说。”看着他嗔一眼，“四爷，这可不公平，我输了那么多，你要如何补偿？”笑着走过去，把点心放在他们面前，伸头看了看茶水，给十三爷的茶杯添满了才坐下。
　　他早笑开了，伸手捻起一小枚点心：“你既要，这点心都拿了去，若不够再要去，可如你所愿？！”把点心放进嘴里。
　　“呵呵，”十三爷笑咧了嘴，“这样说来我也不冤了，连师傅都输给了四哥，我这个徒弟还抱怨什么。”
　　“说的也是，早知道我怎么都无法赢，索性也不教你们这些，没得让人耻笑。”抬头看着笑着的他们，“再说了，十三爷要补偿倒是要点儿值钱的玩意儿，要这点心做什么，你又能吃多少，害得我也没法再要了。”
　　十三爷起身：“这倒怨上我了！你若早立了规矩让四哥补偿，何至于等到如今，我不怨你也就罢了！”伸了伸腰又坐下，“再说了，你这些个玩意儿倒新鲜，如何你不先学好了再教人，这倒好，连徒弟都赢不了，你说你……”
　　“十三爷，”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我就是学得再好，碰到你们两位也得完蛋，就是侥幸能赢那么几次，最后还不得缴械投降。不过，我可是知道你们的厉害了，以后可不敢再玩这些，赢不起还躲不起么，你们也就没了机会了不是！”笑看着他们俩。
　　“那如何行！我还想着从你那里讨点儿便宜，你不敢应战我却要如何？再说了，柳爷何时变得如此胆小了，居然连战也不敢，这可不像柳爷做的事儿。”十三爷笑意盈盈。
　　白了十三爷一眼：“这怎是不敢，这叫有自知。明知不敌却硬要应战，那不是送死么。十三爷休得激将，我可不上你当。你若想赢尽管找四爷去，也赢的光彩、顺气儿些。找我这个不是一个水平的，就是赢了又有何趣儿！不信你问四爷，他可都不愿与我对阵呢！”
　　还未等十三爷答话，一直含笑看我们斗嘴的他道：“怎是我不与你下，是你赢不了总耍赖，让你那么多都不成，这会儿反倒怪我。我这里还冤呢，可要去那里喊去！”
　　听他如此，心里虽不服气，可知道他说得没错。这些东西是我教他们的，可我玩这些都是图个新鲜，真没怎么用过心，全凭感觉，那里像他们那样精于计算，又能看得长远，不输才怪呢！总之，输给他们也是心服口服，就是不服又能怎样。
　　“这我不管，你不能只补偿十三爷却不补偿我，点心也打发不了我。我输了那么多，还教了你们这么好的东西，怎么说也该得赏吧！”我笑看着他，他们俩都呵呵笑了。
　　“说得这般可怜，四哥你就破费些吧！”十三爷忍不住地说。
　　他看着我皱了眉：“说的也是，就是看在你这不够格的师傅面儿上，给你个赏倒也不为过，就是多少有点师出无名，再没听说输了还要赏的。”
　　我听说，倒不知道会是什么赏：“这要何名儿。只要四爷肯赏，如何还找不出个名堂来。请问，四爷要赏什么，说来听听。只是依四爷的身份自然不能太差，若不然岂不是丢了四爷的脸面。”
　　“我可不怕！赏什么……此时还没想好，容我几日再说，你此刻可还有什么好玩的，一并教了我们倒好！索性再痛痛快快地输几场，那赏不是更多，你说可好！”他说完转头看看十三爷，俩人都笑了。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