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向阳光

　　19

　　小暖一口气跑出很远，停下来发现正是蛋糕店的门外，里面漆黑一片，却有断断续续的说话声。小暖悄悄靠近后窗，借月光查看屋里的情景。只有老板一人在，弓着背坐着，手里拿着那个相框，断断续续地诉说什么，像是同对面的人说话。他看上去很清醒，还微笑着，有时手会比划一下，对面却只有空空如也的墙壁，眼前的情景让她大吃一惊。在漆黑的背景下，店老板佝偻的轮廓像一个问号，在小暖的心里无限扩大，屋里的黑暗，也蔓延到小暖的心底。眼前这个对着照片有说有笑的人，跟白天不苟言笑的木板脸对比强烈。他似乎在聊些家庭琐事，有关儿子学习，添置家具等等，隐约还有“公司今天太忙”，“还有会要开”，“这次合约顺利”之类，不像是从小蛋糕店老板口中说出的话。没惊动店老板，小暖蹑手蹑脚地退开，留下屋里那个自言自语的人在黑暗中，继续自己的独角戏。

　　小暖不禁感慨万千，又被霓夏说对了吗，这个店老板也不是那么简单。从小以为世界很简单，只有好人坏人。后来看到老古，知道了一个很好的坏人；看到霓夏，爱上了一个说不上好好坏的人；看到老大，见识了一个很坏的好人。后来她发现，每个人都很复杂，是自己太简单了。简单的生活，只是最单纯的期待和最困难的实现。或许这是自己刚发现别人已经践行多年的真理，或许自己也早就知道，却总是逃避，不愿承认。

　　小暖独自沿栈道上山漫步，月上山头，空气又冷又潮，没有行人。还是不想回家，小暖看着山脚下的点点灯火，一时间辨不清栖身的那家小旅店，不知道霓夏是不是也点着灯，等着自己回家。小暖喜欢看万家灯火初上，夜空里点点烁烁的景象，很温暖。与其说是一种喜好，不如说是一种眷恋。她记得爸爸每次下班都很晚，妈妈会把家里所有灯都打开，到处都亮堂堂的，说这样爸爸在楼下就看得到了。从懂事起，就记得妈妈抱着自己，教自己去按电灯开关，为点亮指引爸爸回家的灯塔。

　　或许霓夏又说对了，我真的很乖，小暖自嘲地笑，带着苦涩。可是这么乖却留不住霓夏，只能看她风一样来来去去，自己在身后徒劳地跟随吧。小暖感到无奈，这么大的人居然为了吵架跑出去，果然是自己头脑太简单了。小暖想站在山上大喊大叫，把海边的人连带霓夏统统喊出来瞧热闹。事实上她什么都没做，只是双手扶住栈道栏杆，把石道上散落的小石头一颗一颗踢下山去，听着咔啦咔啦，由强到弱，从轻快变沉重，沉寂很久，才传来最后一声告别的声音。

　　小暖在夜色里用脚尖搜索着漏网的小石子，没找到，悻悻地放弃了，转身下山。以后大概也会是这种日子吧，性格差异导致误会，误会了就跑出来，不管刮风下雨，等气消了还是要乖乖回去。小暖怨念地想起从前的红头发来，踢踏着脚步往山下走去。在小暖的身影消失在山下后，小暖刚才停留的地方，有人点燃一支烟，一点红色的火光，在夜色中，向着小暖离去的方向，闪闪灭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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