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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踏歌而行(下)
傅凤卿带着苍雪策马狂奔一阵后出了灵安城东青龙门。苍雪见指望不唤来救他是无望了,只得恨恨的对傅凤卿道:“傅爷你该送我回去的!”
“我从未打算送你回去,至少在你毒患好之前不会让你离开我半步。”他说得坦然。
“就算你我有三年之约,傅爷也该懂得礼法,放我回去守孝!”
“放你回去?让你自生自灭吗?我不允许。”
“你……”这个男人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根本不把她的意志当回事。
“苍雪……”他突然唤她名字,低沉的声音里充满了柔情蜜意,叫她心中扑通乱跳,从来没有人这样叫过她的名字。或者说她的名字已经很多年没有人喊过,就算是她和惜颜,为了避免一时失口带来的麻烦都是称她殿下。这名字从他口中喊出,如同蒙尘的铜镜被拭去灰尘,再次散发出往日的明净光亮。
他悄悄靠近她的背,下巴摩挲上她的长发,在她耳边轻轻说道:“我知道你性子拧,我只想叫你知道,傅凤卿的承诺是言出必行的。你不用去想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你只要信我就好,我一定会治好你。”
他柔柔的话语,口中呼出的空气吹拂过她的耳廓,弄得她痒痒的。心中又是一阵没来由的悸动。苍雪瞬间失神后又陡然定住,对自己说这样可不行,真会被他迷惑的。苍雪用肩膀将他的身体抵回去,让两人中间留出空隙来,她还不习惯这个男人与她太亲密,却不知自己这样的动作其实十分暧昧。
“都已经定下终身,没想到你还是这么排斥我。”他三分玩笑七分自嘲道:“不如你再用点劲把我挤下去好了。”
推挤的动作停下。她并非真的讨厌他,只是,不习惯,不习惯与男子如此亲密,这是她的人生从未有过的经验。
傅凤卿其实很享受她的推挤,她微薄的怒意在他看来别有一番情趣。而她身体触上他时那种柔软的感觉也叫他心旌荡漾。左手环上她的腰,右手将她的身子扳倒在他的怀中。被他这动作激怒苍雪挣扎着要起来,“嘘,别动……你看今天的天空,多美……”
苍雪被他这句话引导,没好气的翻了眼去瞟天空,瞬间被那天际的湛蓝吸引住。
真的,天空好高,好蓝。她已经很久没有这样仰望蓝天。曾几何时,她的生命被数不清的杀戮与征战填满,常常面对着成堆的尸体,荒芜的战场,耳边回响的是数不清的哀痛呻吟,断肢残躯……她的天空是红色的,血样的鲜红。这样明净无暇的蓝天她已经很久不曾拥有。她看得痴了,身心都放松下来,自然而然的靠在傅凤卿的怀中。这怀抱今日是第二次靠着,背后宽广而温暖的感觉如此让人安心,透过衣服与血肉她甚至能感觉到他的心跳,那种神秘的律动让人的感情一下子变得异常脆弱,她觉得自己有点舍不得离开了。
傅凤卿满意的看着她的反应,他放缓马速,让她可以更舒适的仰望这片天空,也享受着她难得的顺从。经过城郊的一小片林子,他们爬上了灵安城东面最高峰的照壁山。
“到了。”傅凤卿收紧缰绳驻足在山头下的一小片草坪。
苍雪抬头看去,眼前是一波连着一波的山峰,陡峭奇绝,气势雄伟,犹如天上神兵刀劈斧砍出来的一般。云遮雾绕之中苍柏挺立,松涛似海,那延绵不绝的山峰链接了天地,由近及远苍茫一片。群山之间蜿蜒缠绕着的是浩荡荆江水,江水滚滚奔流不息,涛声不绝于耳,完全不似南麓的悠然宁静。她生长在南陈,见惯了南陈山水的灵秀与恬静。今日乍一见到与南陈秀丽山水天差地别的北方山水。胸中顿觉广阔豪迈,不由赞叹起这磅礴大气的山水来。
“这里是哪儿?”她问,浑身都被眼前的山水震慑住了。
“此处名唤照壁山。东起百里翠屏,一泻荆江,是灵安文人雅客平日闲游的圣地。中原地大物博,处处美景步步入画,并不是只有南麓那种小地方才留的住人的,你该多出来见识见识。”
苍雪转身斜了他一眼,不跟他口上争锋。翻身下马,她走上前去急欲将一干美景尽收眼底。
“荆江是灵安最大水系,也是中原命脉之一。当然在文人眼中,它又是另一番风味。你看那边,那个山峰后面的江边有一座吟风楼。此楼修的奇巧,刚好将几十里山水美景尽收眼底。待会儿你累了我们去那边休息,那儿的景致跟这边看到的又不同,可以坐看江面波澜壮阔的优美,当然还有那边茶水也不错。可以一边品茶,一边欣赏荆江风光”
跟着傅凤卿指引着苍雪将各处景致一一品评,什么逸闻趣事,风俗人情统统不遗余力讲解了个遍。苍雪心里从未有过如此放松,知道他是为了讨好自己这般卖力,对他这般用心看在眼里,甜在心上,渐渐的脸上也漾开了笑容。
“如何,与你们南陈丘陵之地的山水大不相同吧。”傅凤卿观她脸上神色舒展,心中不无得意。
“中原自有中原的好处,南麓幽静,照壁磅礴。南陈的山水虽无中原势壮雄强,却胜在那山川草木扮风流,小桥流水有人家的平淡恬静,两者是不能比的。”苍雪道。
“呵呵。”傅凤卿抬手拨弄她鬓边被风吹乱的青丝:“那……你喜欢中原的山水还是南陈的山水?”
“各有各的风采。”她说的中肯,各花入各眼这叫她怎么选?
“我要你选一边。”他突然正经了两分,莫名的坚持这个问题。
苍雪难得的对上他的眼睛,发现他是认真的要她回答,心下有点明白他的意思了:“我……还是喜欢南陈吧,平淡恬静。”那一直是她向往的生活状态。
“哈哈……”他停下拨弄她的头发,手掌搭在她肩头“我想你也是喜欢南陈的多。放心,南陈本就是先秦给姜氏的封地,他日天下大统,我就带你去看‘恬静’的中原山水。”他话中之意是指中原王收复南陈,苍雪当然听出来了。两人本不同国,这样的立场差异无可厚非,她轻皱了眉头叹道“天下大统?中原王的天下大统不知道会引起多少生灵涂炭。连年战事,百姓不得安息,这样的大统又有什么意义?”
“此话差亦。”傅凤卿道:“当今天下四分,各国有强有弱,为了各自利益在边疆不断摩擦。有些当权者不察民情不促生产,只知纵权享乐。有能力的君主,为何不可以将天下统一起来,一兴百兴,造福万民呢?”
“你怎知,他是为造福百姓,还是为标榜个人功勋?若真是为老百姓,那统一的过程中死掉的人就不顾了么,他们就不是君主要兴旺的民众了么?”
没想到说到这个问题,这小女子居然声色俱厉起来。傅凤卿心中称奇,轻笑道“苍雪,这只是你身为女子软弱的想法。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古人云,兵之所起者五,其一为内乱。四国本是一家,分久必合定会统一,与其天下大乱时混战,不如先发制人以站止战,如此虽战可也。”
他一脸真诚开示她的模样,苍雪心中却有点颓丧。以站止战,她何尝不知道,她正是以姜离之战止中原王之战。可惜这场战事似乎没有尽头,在她有生之年怕是要操心不完。而傅凤卿的说法,居然让她的死敌中原王站在了与自己一样的位置。那么,她和中原王,究竟谁的以战止战才是顺应历史潮流,民心所向?她有点不敢想,只怕自己穷尽一生心力维护的是一个荒唐的答案。
见她突然发起呆了,傅凤卿觉得自己跟她谈论这些国家大事过于正经。就算是互相喜欢,生养的地方不同,两个人之间都会有微妙的立场。他不愿这些血腥气十足的话题扰乱两人的气氛,拉起她的手道:“这些兵家治国之事,咱们不谈也罢。我们去吟风楼喝口茶水吧,说了半天我也口渴了。”
苍雪默默点头应允,两人牵着马,慢慢向山下走去。
照壁山到吟风楼看起来不远,实际走起来却要破费一番周折。穿过一大片枞树林子,苍雪与他并肩而行。一路溪水淙淙,野花遍地,林中砍柴的樵夫唱起樵歌,一付民风淳朴,生意盎然景象。
“以前在南陈的时候,我也曾听得茶场的茶农在采做时唱茶歌。其实中原也好,南陈也罢,百姓图的不过是安居乐业罢了,什么帝王家天下跟他们又有什么关系。”苍雪感叹道。
傅凤卿只笑不答,心中道她女子见识。
前面大路上走来一对男女。那女子的脚似乎受了伤,被男子背着,一边走一边数落她:“都跟你说了下雨路滑小心些,你偏不听,这下好了,脚崴到了吧。”
那女子嗔道:“可是下完雨后的林子里好多蘑菇,拿来煮汤可香了。你不是最喜欢蘑菇汤么,所以我才来采蘑菇的嘛。”
“是是是,倒变成我的不是了。蘑菇没吃到先伤了脚,我宁愿不吃那蘑菇……”
苍雪放缓脚步仔细听她二人言语,等两人走远又转身追看过去。那男子嘴里虽是埋怨女子,但语气却是在担心她。他们应该是夫妻吧,普普通通的人家,过着平平淡淡的日子,为了一些琐事拌嘴生气,吵过了心里还是互相惦记爱护着。她想起南麓的刘氏夫妇。刘老爹是个哑巴,做得一手好篾活。偏偏刘婆婆是个话多性子急噪的人。平日里刘婆婆经常对刘老爹颐指气使,稍有不顺眼就抓住他罗嗦半天。老爹半个字也说不出来,只能陪着傻笑,真给她说急了也只能翻翻眼叹口气。她以为刘婆婆这样厉害的女人定是不将自己的哑巴丈夫放在眼里的。直到有一次,刘老爹做篾活伤了手,虎口鲜血直冒。刘婆婆哎呀一声一双小脚跑得比兔子还快,从屋里拿出棉布药膏给他仔细涂抹包缠。一边包手一边口中不停数落,那眉眼那脸色瞎子都能看出来的殷切关怀。那是平凡夫妻普通男女所拥有的最傲人的东西,一种相濡以沫几十年的浓浓亲情,来自于血缘之外的深刻关爱。
“怎么不走了?”傅凤卿将一束野蔷薇递到她的面前。走了好远才发现她站在后面发呆,这女子,总是满腹心思。
傅凤卿,这男人口中说着要护她一生,硬生生要与她牵手。这可是上天恩赐的奇缘,她能够期盼与他有平淡终老的结果吗?她突然明亮了双眸看着他,眼底有着灼灼光华。
“怎么了?”他看到了她眼底瞬间的光芒,如死灰中又窜起的火星。
“何苦害了这花儿的性命。”
她夺过他手中蔷薇,低头浅笑,心中埋起一份小小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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