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阴

　　长久的沉默，宵玉的手在锦袖中紧紧握成拳，却还是努力抹去了自己眸中的怒气，显出温婉笑意，“三三这是说的哪里话，我是看明玉身姿曼妙，楚楚动人，定能给我的舞蹈增光添彩，又何来的拖累之说呢！”
　　“那……是三三说错话了了，殿下莫要介怀。”
　　“怎么会呢！既然这样，那明玉就好好休息吧，我先回去了。”

　　离开了无花苑，宵玉便也没有心思再伪装下去，她步如疾风，身后的婢女都跟着一路小跑。
　　“殿下殿下您就别生气了。”流珠忙劝道。
　　“生气？”宵玉冷笑一声，脚步慢了下来，“我为什么要生气，那种人配得上本公主任何情绪吗！”
　　“是是是，他们不配！”
　　“好一个张三三，当初若不是本公主求情，他怎么能留在三山岛上，如今竟然帮着上官明玉出气，真是个忘恩负义的贱民！”
　　“那个张三三的嘴未免太不饶人了。”
　　“我找上官明玉伴舞那是她求之不得的福气，张三三竟然用了‘请’字？难道说我还要求着那个孤魂野鬼不成！”
　　“好了好了，殿下，不管怎么说这舞蹈明天大家都看着呢，清晔上神也会看，您莫要因为那些人影响了明天的表演，她上官明玉跳得好与不好都不重要，您能一展风姿才是最重要的啊！”
　　听了流珠的话宵玉脸色略有缓和，她深吸一口气，眸子中却更多了一丝狠毒，“上官明玉，我早晚要除掉你。”

　　明月高悬，是个酣睡的好夜。
　　张三三所在的无果苑早就万籁俱寂，屋内透黄的烛火无精打采地摇摆，跟案前翻书的人一样昏昏欲睡。

　　“三三师弟，睡了吗？”
　　突然的声音将三三惊醒，他抻了个懒腰才去开门。
　　“五师兄？什么事？”
　　“三三，明天不是年三十嘛，大师兄说既然要过年就过得像样子一点，按照凡间的习俗，过年是要吃饺子的，咱既然有守夜晚宴，不如也吃点饺子，可是你也知道，岛上的人修炼多年，不食人间烟火，哪里会包什么饺子啊，你刚从凡间来，按道理，也就你懂点烹饪了，所以我们一合计，明天白天你就包饺子吧。”
　　“什么？包饺子？”
　　“对呀。”
　　“我一个大老爷们哪会包什么饺子啊！”
　　“没吃过猪肉总见过猪跑吧，你不会那我们更不会了，再说了，你平时也不像个大老爷们呀。”
　　“啧……师兄你……太过分了！”三三气急败坏道。
　　“好了好了，你今晚就早点休息，明天大家的肚子可都指望你了。”
　　“可是……”
　　“别可是啦，睡觉睡觉！”张三三还没来得及说完就被推进了屋。

　　“唉！这可怎么办呀 ！”张三三挠着头愁眉苦脸起来，“谁能帮帮我呢？”

　　他犹豫了好一会，还是推开门走进了夜色之中。

　　“不管了，试试吧。”他走进无花苑，嘀咕一阵，伸手轻轻敲了门。

　　“包饺子？”清晔看着面前双手紧握茶杯的张三三，不禁觉得好笑，只是依旧绷着脸，“你觉得本上神像是会包饺子的人？”

　　“像……倒是不像，只不过，您不是无所不能……”
　　“可别……”清晔忙摆手，“在下区区一个闲人，哪有那本事，你还是另寻高人吧。再说，你大师兄说得对呀，这都是些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除了你，还能有谁会包饺子呀。”

　　“你……”见清晔不肯帮自己张三三气急败坏地起了身，“不帮就不帮，我包了你明儿可别不敢吃！”

　　“上神，咱不是去琼楼采云台吗？为何还要经过这后厨呀？”
　　“时辰还早，来看看年夜饭准备得怎么样。”
　　“上神您平时可不是个对吃食如此上心的人啊。”辛弗觉得很是奇怪。
　　清晔挑眉，“是吗？”

　　“三三，你怎么在这里？”才一进门，辛弗就看到了灰头土脸的张三三，只见他发丝凌乱，浑身上下沾满面粉，而灶上的面板上仍无一枚成形的饺子，只有砧板上用来泄愤的肉已经成了稀巴烂的肉泥。

　　“三三师弟，你怎么到现在还没开始包呀，连这点事情都做不好，到了守夜宴莫要给我们三山岛丢脸！”林泉路过，满是嘲讽地在门外喊道。
　　三三听了冷哼一声，顺势白了一眼站在门口的清晔，“清晔上神起这么早莫不是专程来看我笑话的吧。”
　　清晔微微皱眉，并不言语，挽起衣袖走上前去，接过张三三手里盛面粉的大盆，随着水慢慢浇进去，面粉在清晔手中一点点变成了柔软的面。
　　他从容地把面揉好切开，拿起一旁的擀面杖，一张张圆圆的面皮在他手里渐渐成型……
　　“包的时候捏紧一点，免得煮的时候露了馅。”他一边把馅包起来，一边嘱咐张三三道。
　　“所以……你真的连包饺子都会？”张三三目瞪口呆。

　　清晔抿着嘴继续包着饺子，他自然不愿让人知道自己一个上神半夜起来现学包饺子。

　　“上神，一会儿明玉还要跳舞呢，我们早些过去等着吧。”辛弗看看天色在一旁催促道。
　　“不急，舞蹈要晚些才开始。”清晔答。
　　三三却着急了，“对呀，明玉还得跳舞，你们快过去吧，别出了什么岔子，她跟着那个宵玉我总是不放心。”
　　清晔看了看眼前包得八九不离十的饺子，说道：“三三你把水烧上，饺子煮不好容易破，一会水开了我把饺子煮上就走。”

　　除夕宴在山顶的琼楼举行。琼楼玉宇，金碧辉煌，即便是在三山岛这样的圣洁之地，也少不了几处如此豪华的楼阁。

　　夜色已深，采云台已是灯火辉煌，仙乐飘飘，众仙家谈笑风生，觥筹交错，节日氛围也已相当浓烈。

　　“师傅，三三已经把饺子煮好了，大家大家酒也喝得差不多了，不如先吃点饺吧。”为理向净尘请示道。
　　“哦？想不到三三包得还挺快，也好，饺子凉了也就不好吃了，早些端上来吧。”净尘笑呵呵道。

　　张三三煮好了饺子便也来到琼楼。跟各位师兄坐到一起少不了又要受林泉他们一阵挖苦，三三看着那边谈天说地不可一世的几个人，不屑地撇了撇嘴。
　　正好明玉不在，清晔身边空了个位子，三三便径直走了过去。

　　“啧啧啧，”他一屁股坐了下来，撇着嘴摇头晃脑道：“宵玉殿下为了给大家献舞，可要白白错过了上神你亲手包的饺子咯！”
　　“怎么，你替他感到惋惜？”清晔轻抿一口茶，语气之中颇有几分玩味。
　　张三三撇了他一眼，嘴角笑意不收，只是兀自把手伸向清晔面前那碟脆饼，他手指稍作停留，从那一碟摞在一起的脆饼中抽出第三块放进了嘴里。
　　这一连串的动作虽微不足道，却都被清晔看在了眼里，他眉峰微皱，唇角轻扯几下，却什么也没说，只是把碟子移到了张三三跟前，取了最顶上那两块饼放进了自己嘴里。
　　张三三有点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快吃吧，不然又觉得最顶上的不脆了。”
　　张三三咬咬唇，没来得有几分不好意思，“其实都差不多，岛上的食物都新鲜得很，我只是习惯了而已。”
　　“哦？这习惯有多少年了？十年？二十年？还是百年，千年，万年？”
　　听到这里张三三不由得心虚起来，“我……我总共不过活了二十来年，哪来的千百年之说，你这玩笑开得……呵呵，真有意思，原来上神如此幽默，怪不得宵玉殿下对您如此迷恋呢……”
　　“你这般倒是很像我认识的一个人。”
　　清晔又把目光移回那碟脆饼道。
　　“哦？”三三依旧打着哈哈，“既然是上神您认识的，那想必，这个人是个有头有脸的大人物吧。”
　　清晔看向三三，目光笃定而犀利，“是。”
　　三三一时愣住，不知该说什么，若他说的是入梦，那必算不得什么大人物，可清晔既说那是个大人物，莫非……他早已识破自己鬼娘娘的真身？想到这里他心里不禁多了几分得意。
　　“初晖山乃太阳初升的地方，光盛而热，是以食材极干极脆，因为吃惯了山上的东西，她去别处吃东西总是觉得太潮，所以才养成了这么个习惯。”
　　清晔悠然说起，仿若追忆遥远的往事。

　　张三三目光却突然沉了下去，“她？所以你说的那个人原来不是……”
　　“不是谁？”
　　“没，没有谁，谁也没有，谁也不是……”心头突然一阵酸楚，三三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这酒不烈，却多了一丝苦涩，只是随着一阵辛辣入腹，他的心却好像清醒了许多。

　　说什么怕被发现，怕暴露身份，其实自己心里明明期待着，期待着他认出自己，期待着他这些日的好都是因为自己于他异于常人，自己期待着他说一句好久不见，甚至期待着他说很挂念自己，可是原来，如梦其人，在早就在他茫茫心海沉溺不见，自己，谁也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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