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第十九章·求医
第十九章·求医
屋内,暖暖的篝火映在温衡淡色的眼眸里,他喝完药微微抿了抿嘴,裴颜连忙送上了一颗蜜饯,待温衡嚼完了又送上了一颗。
屋外,苏澄取下云澈,与屋外的黑衣人周旋。
“那个叫苏什么的大弟子,你还好嘛。”裴颜抱着胸,斜倚在门口观赏苏澄一个人打十个人,看着看着还打了个哈欠道:“要不要我来帮你啊,虽然我很不乐意。”
“裴先生,我还……能顶住。”苏澄手中的云澈铮铮作响,尽管是他一人抗敌,临场之时一点也不慌张,场上化出数个分身,与黑衣人周旋。
一番缠斗之中,苏澄无意发现这些黑衣人的脖颈后都纹着一朵深色的彼岸花,竟和顾长殊眼角的那朵一模一样,若他料想无错,这些应该是凌雪阁派来的杀手,他们的目标应该就是顾长殊。
苏澄用余光扫了一眼四周的杀手,眸中清冷而凌厉,他背回云澈,抽出腰间的焚雪,挽出几道剑花,那个为首的黑衣人身后的九个黑衣人尽数倒下,苏澄的“清绝影歌”一出,自身化身出的影子以最快的速度刺穿了他们的腹部,那些杀手虽然是反应敏捷之辈,却也没有见过这么绝妙的招式,更不会反应出苏澄幻化出来的影子,即便是防备得小心翼翼却毫无还手之力尽数倒下。
为首那人说道:“把顾长殊交出来吧,反正他已经快是死人了。”
“他是我的,谁也别想带走。”苏澄说着嘴角勾勒出一个恬淡的笑,而这抹笑在黑衣人攻入屋中时消失不见。
裴颜打了个呵欠,抽出腰间挂着的“落凤”,转身朝苏澄嘲讽道:“就这几个人,还要我动手。”
在他懈怠之时,那黑衣人朝着顾长殊袭去,顾长殊先前睡得死,现下闻那人剑声,借着手肘撑起身,而黑衣人的匕首直直朝自己而来。
比那匕首更快的,是一把身如寒冰的剑,温衡的“凝冰”一出,匕首被狠狠的震开。
“凝冰”三尺之长,周身寒气缭绕,如同昆仑山巅的寒冰,坚不可摧。
温衡也被震开,凝冰太过强大的力量让他此刻虚弱的身体几近崩溃,他握着凝冰的手伏在地上撑住自己的身体,另一只紧紧揪住自己的衣襟。见此情状,裴颜原来略带着些不屑与玩味的眼神兀然紧缩,他一个健步跑到温衡的身边,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子,深深呼吸带着他从未有过的愤怒。
“温先生!”顾长殊情急之下撑起身,一个翻手“碎星”从他袖中滑到他的手上。
黑衣人匕首离了手,丝毫没有任何慌乱,他从身后抽出两柄弯刀。
“哼。”裴颜冷冷地握住“落凤”,笔身挥洒之时一朵墨色的莲花在笔尖绽开,他运转内力,一个翻身朝黑衣人袭去,“阿衡也是你配动的?!”
屋外,一众长歌门青衣弟子负手而立。
“我不能回去了。”苏澄垂目,收起了手上的焚雪,“小师弟,你替我转告师父,苏澄不孝,不能把小殊交给师傅了。”
“大师兄,那你接下来准备怎么办。”小师弟在不远处打量着这个身心俱疲的大师兄,这是许久以来,大师兄第一次如此狼狈不堪,他一身素缟大半染着血,衣袖处也有破损,更不用提他现下凌乱的发冠和沾着血的嘴角了。
“待他醒了,我再回来向师傅先生请罪。”苏澄说完转身进屋,屋中的黑衣人在顾长殊与裴颜两人的夹击之下身上多处受创,若不是伏在一遍的喘着气的温衡让他们别打了,这个黑衣人早就是二人手下的亡魂了。
“回去告诉你们阁主,技不如人,就不要到别人面前丢人。”裴颜擦了擦落凤,收到了腰间,转过身便去看温衡的伤了。
顾长殊打完才觉得腹部疼痛难忍,低头一看腹部的绷带已被鲜血浸透了,伤口从他捂住腹部的手指尖流出,他沉沉地晕了过去,而在他快摔下的那一刻,他倒在了一个很温暖的怀抱里,耳边回响着都是苏澄因担心而焦急脱口而出的名字——小殊。
在这之后,顾长殊失去了意识陷入了漫长的昏睡中,裴颜、温衡与苏澄一行人一路舟车劳顿马不停蹄赶往万花谷。
一路上裴颜忙着给顾长殊行针,温衡替裴颜拿药煎药,而苏澄便被打发了去喂驴、购置食物还有洗衣服。这一行四五天的功夫,四人一番辗转终于到了万花谷谷前,温衡累地沉沉睡着了,裴颜一路来都在观察着顾长殊的反应不敢有任何怠慢,苏澄的目光也一直在顾长殊的身上,他的手紧紧握住顾长殊的手,纵然疲惫不堪也不愿移开视线。
万花谷素来避世于这片山谷之中,山谷之中四季如春,气候宜人。自凌云天梯往下书层楼的高度便算是入了谷。往前行百步便可到达落星湖,落星湖坐落与万花谷的东北部,位于晴昼花海的正北方,与三星望月的高台隔河相望,隔着的这条河就是落星湖了,此湖不大,可水清见底,两岸繁花皆映于其中。一路可见慕名前来求药的江湖人士。
踏过青石板小桥,便可来到落星湖正中的小屋,就是裴先生常年所居之地。屋朝万花谷入口,背对晴昼花海,屋前有采药归来的药童与一群由年长的弟子领着的杵药的万花谷弟子,皆卓墨色长袍,男子披发,女子挽髻,颇有儒雅之风。
裴颜搀扶着刚刚睡醒的温衡进了落星湖的小屋,示意苏澄将顾长殊抱进来。
裴颜安顿好了温衡,自行去后面换了件衣服,撩开帘子走了出来。
眼前之人紫色长袍加在层层白衫之上,墨色如瀑的发半披着半束在身后,面容姣好,眸灿如星。其实苏澄印象之中的那些个有名的医生,举着个“妙手回春”的牌子,续了老长一截花白花白的胡子,都是些耄耋老人。而裴颜的样貌看上去却像是而立未至,刚过弱冠。
“那个叫苏什么的,把他放在榻上。”裴颜给他撩开珠帘,示意苏澄将顾长殊放在榻上,也不理他,转身就去翻找自己的药罐。
等苏澄轻柔地放下沉睡的顾长殊之后,裴颜撩开帘子过来,道:“没什么事,你就出去等着吧。”
苏澄凝视着裴颜手中的针,抿了抿嘴想说些什么,最后却又不说了,他点了点头,转身出去关上了门。
裴颜站到顾长殊的旁边,无奈地摇了摇头,叹了声:“唉,你怎的就喜欢了这么个榆木疙瘩。”
苏澄哪儿也没去,就跪在落星湖小屋的门口,思索着之前发生的一切。
从顾长殊以凌雪阁杀手的身份潜入长歌门,到顾长殊因身份暴露离开长歌门,从师傅暗中调查顾长殊的身份,到师傅写信告之宋瑶的下落陷顾长殊落入困境,从顾长殊五年后灭宋家满门,到宋瑶在此之前至信苏澄邀与小聚,其中真真假假又怎么能辨清,一个个意外就像被人精心安排了一样,苏澄难去再想当时顾长殊灭宋瑶满门时的模样,也难去想象那个从小对他严厉却又十分宠爱的师傅一手安排了顾长殊的命运,除了师傅通报与宋瑶顾长殊的事情,之后苏澄与顾长殊两人在宋府的一战也有蹊跷之处,师傅凭什么会预料到自己会想着把顾长殊带回长歌门,而偏偏在自己带顾长殊回来的时候,师傅早就在长歌门门口等着了,就连之后讨伐顾长殊之事,苏澄也是在师傅带走顾长殊的那一刻才知道的。再思索到后来扬州城外的那群凌雪阁杀手,为何会和长歌门的弟子同行,这其中的关系纠葛苏澄也猜不透。可他又想到那日他与顾长殊一战之后,顾长殊那个悲伤眼神,真的是自己失控才会攻向他的手的吗?那一刻,发生了什么……
想着想着,不知也过了多少时辰,裴颜的脚步在房中来回响起,各种各样的药瓶被他翻找的有些凌乱,就连裴颜掀开帘子的声音,苏澄都真真切切听在心里。
不知过了多久,万花谷中下起了细雨,屋前檐下水落成了一道透明的水帘,门前原先聚集的采药的杵药的万花谷弟子纷纷四散去避雨了,只留下苏澄一个人跪在落星湖的小屋前,动也不动。
方才接应的弟子给苏澄披上蓑衣,连声相劝,几番邀请苏澄与他前去三星望月下面的屋子避避雨,等到雨停了,再回来找裴先生也不急。
可苏澄婉言拒绝了,他说他要在这里等顾长殊醒来。
这场雨一连着下了三天,而这三天苏澄一直跪在这里不肯离去。等到了第三天的夜里,雨停了,屋子的门也终于被推开了,苏澄闻声而去。
推开门的不是他所期待的那个顾长殊,而是裴颜。
裴颜面带倦色,揉了揉干涸的眼睛,伸了个懒腰。连续三天不眠不休对他来说已经是透支了体力。
“起来吧,地上凉,别跪着了。”裴颜打了个呵欠,活动活动他的胳膊,却没有透露关于顾长殊的只字片语。
苏澄依然跪在门前,披着的蓑衣遮不住他湿透的青衫,而苏澄经年以往的风湿又在这短短的几天中发作了,遇上这种刮风下雨的浸了凉气总会隐隐作痛,有些时候咬咬牙睡过去也就会好些,可有些时候却疼到全身盗冷汗。这个病只有苏澄知道,自从顾长殊离开之后,他就把所有的痛都藏在心里,就像当年那个强忍着痛而永远都是咬着牙不会承认不会说出来的顾长殊一样。
现下剧痛难忍,苏澄起不了身,只能扶着门前的柱子狼狈地一点点挪起来。比起这些痛,他现在更在意的是顾长殊。
“你回去吧。”裴颜深深吐出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心情,淡然说道:“人都凉透了,救不回了。”
苏澄悬着的那颗心一下子坠入了谷底。
顾长殊终究还是逃不过这劫数,再也不会醒来了,可这结局不是他一手造成的吗?最后期望在此刻被这句话碾成了齑粉,到如今什么也不剩了。
曾经并肩同游浩荡江湖,曾经仗剑行侠仗义,曾经许下同袍之言,一一浮现脑海。
如今,阴阳两隔。
脸上模糊一片,可眼眶已经干涸了。苏澄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跌跌撞撞冲进去,那时,层层的珠帘之后顾长殊静静躺着,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依旧是紫衫翩然,双手交叠在身前,整个人就像睡着了一样。
苏澄跪在珠帘前,不停地重复着“小殊”两个字,可他心知肚明他唤的那个人再也不会笑着回应他了。
“你叫什么与我何干?”这是明明是个孩子却故作冷漠的顾长殊。
“无聊。”这是明明很想笑却可以掩饰的顾长殊。
“如果我会连累你,我会离开的。”这是不愿拖累他的顾长殊。
“那也是你‘甘愿’的。”这是与他说说笑笑的顾长殊。
“你有喜欢的人吗?”这是情窦初开的顾长殊。
“你就不怕受罚了?”这是会为了自己担心的顾长殊。
“你看够了没有。”这是会害羞会生气的顾长殊。
“你不杀他们,等着他们来杀你吗?”这是为了自己杀意四起的顾长殊。
“苏雨澄,我喜欢你。”这是下定决心越雷池的顾长殊。
“苏澄,我是隐瞒过我的身份,可我有骗过你吗?我有害过你吗?”这是眼瞳中尽是绝望的顾长殊。
全都是他,脑海中一幕幕如同巨浪席卷而来,每一下的拍打都是那么痛。
“对不起”这三个字如鲠在喉,说了顾长殊也不会醒来了,更不会回应他。这三个字说出来对自己是一种释然,而苏澄并不想要这份释然。亏欠了,终究是亏欠了。算不清,偿不尽。
到最后,只是低声呢喃一句:“原来,我比我所想的还要在乎你啊……”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