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势家族

　　只说散朝后，季修定回度支部衙门理了公务，便回了季府。季修安便早已在品正堂中等候多时了。季修定匆匆地进了品正堂，待他坐定后，小厮便上了茶。他喘息稍定，便开口说道：“今日上朝时，我便依兄长吩咐，如实禀报了岁入不足之事。”

　　季修安只是点了头，“那陛下打算如何安置流民？”

　　季修定便一五一十地将今日朝堂之事作答。“陛下虽则大怒，只是这赈灾周济一事倒是如此定了下来。”

　　这倒是在季修安的预料之内的。只是这洪灾一事毕竟是在两府治下，这季家粮行也是多收于此。如此一来，只想着三月上来典种的粮种，又减了半则成例。想来秋收之时，农户里也是艰难。故而，若不让度支部出银子，他季家岂不是薄有余亏了？

　　不多时，小厮又进来通传商行刘管事在品正堂外候着。季修定尚且不明所以，只见季修安让小厮请刘管事进来。刘管事进了堂内，向两位打了个千秋，便立在一旁。

　　季修安开口问道：“刘管事，岭南、江南两府如今如何了？”

　　刘管事闻言，禀报道：“回家主的话，两府受灾严重。如今只怕是良田千顷，也是颗粒无收了。农户只得待灾后，再行播种。”

　　季修安问道：“那典质的粮种，可有几何？”

　　刘管事也是查了各地当铺前几日呈上来的造册，答道：“两府历来是天下粮仓，今年典质的粮种有十万担上下。”

　　季修定闻言，也是惊诧异常。数额如此之大，又依着季家当铺的规程，农户要将秋收的米粮十中之七当做典资还与当铺的。他说道：“想来这十万担的米粮，便是颗粒无收了。只怕农户若没有朝廷开仓赈济，都活不到年尾了。”

　　刘管事也点头，道：“三爷所言正是此理。”

　　季修安思索了一番，说道：“今年两府典质的米粮，少收一成，算是我季家对两府宽恩。”

　　“是。”刘管事答道，“家主可还有旁的吩咐？”

　　“管事可是有事在身？”季修安倒觉着此次刘管事前来，似是更有些旁的什么要来禀报。

　　刘管事正是点头，又看了一眼坐在一旁的季修定，正为难着，说道：“今日里，岳阳王府上打发了个小厮来商行。那小厮说是，王妃娘娘身旁的芸儿姑娘差来的。”

　　“哦？”季修定既听得是岳阳王府上差人来的，登时就有些放在心上了。“可是王妃有什么吩咐？”

　　刘管事答道：“正是。只听那小厮说是让查查王府上的一个账房。王妃说是五日内会再差人来听消息的。”

　　季修安也听了，便说道：“不过是一个账房，王妃让查便查吧！”

　　刘管事有些不安，说道：“小人本也是预备着要查的，只因着那小厮是生面孔，故而只好来问问家主的意思。这，是查？还是不查？”

　　季修安听到此处，方觉有几分意思。按说渌儿陪嫁的丫鬟小厮少说也有二三十人，如若真是王妃有事，让探查一个人，何不打发自家的小厮来查呢？倒白白打发一个生人来报信，真是惹人疑窦。还是渌儿此举别有深意呢？季修安摸着胡子，思索了一番。季修定却在一旁瞧着有几分着急，深怕女儿在王府中有了什么疑难。

　　好一会，季修安才说道：“让人先查着，下番那小厮再来，让人仔细盯着便是了。”

　　“是。”刘管事答道，“那小人便吩咐人去查了。待查出了什么，再来通报家主。”

　　只见季修安点头，又摆了摆手。刘管事便告退了。

　　季修定见刘管事出去了，便说道：“兄长，渌儿让一个生人来报信，不怕其中有诈吗？”

　　季修安却淡淡地说道：“定弟也无须忧虑，即算是岳阳王爷来托我季府查信，也无妨。何况，查的不过是一个账房，王爷若能查出这账房身上有什么，也不至于来相托了。”

　　季修定方才定了心，说道：“兄长说的正是，是弟弟多虑了。”

　　季修安也只是笑笑，说道：“晚些，我修书一封让快马送到江宁的堂叔父府上，让他也开仓周济灾民一番。”

　　季修定也点头，这样才方显妥当。如此在灾民心中，只怕更显出季家仁义好施。往后，不会成为众矢之的。这也是季家祖训，凡逢饥年，须得开仓周济。时日渐晚，季修定也回自个儿院子里去了。

　　只不过两日上下，刘管事便将下面查出的结果呈报给了季修安知晓。这账房先生在他季修安眼中，也不过是个蝼蚁一般的人物，既然贪的也不是他季府，自然也劳不得他费心多问几句。他只嘱咐刘管事让人小心盯着便罢了。刘管事倒是常在季修安身边走动，自然是小心谨慎之人。待那小厮走后，他便又差了个伙计前往王府，报与芸儿姑娘知晓。

　　只待得三日之期一到，那小厮照旧来到了这商行中听信。刘管事指了个伙计盯着，瞧那小厮只回了岳阳王府。一回府，便直奔芸儿那儿。这才让他放了心。

　　小厮对芸儿低声细语了一番，倒让芸儿真是有些惊异了。这倒真在王妃的意料中。芸儿点头，便让那小厮干活去了。不多时，又见季家商行的伙计来了，说的与那小厮具是一样的话。她想来，该是刘掌柜不放心所致，而两处一合，自然是再无不妥了。差了伙计出门，她便去王妃房中回禀去了。

　　此事本是起自前些日子，芸儿又去账房那儿支领月例。月初不过几日，季渌渊便又差了芸儿去账房支领了当月的月例。

　　怎知这账房先生瞧着她，却又是一番三推四请，竟迟迟不给月例。

　　这倒让芸儿有些恼了，可自上番来要月例一事之后，又多少有些知晓根底的。想是如此推三阻四，定是王爷有意为难。她倒耐着性子，慢慢磨了起来。

　　果然，不过一盏茶的功夫，这账房先生也只得给了她月例。她眼尖，瞧着这月例银子竟仍是短少，又拿手掂了掂，竟仍是缺了那两三两的。她按下不满，收了银子，一回王妃那儿就如实地报说。王妃便让她差个小厮去刘掌柜那儿，查探一番这账房先生的底细，还特意叮嘱说是要找个面生的小厮去问。她也不知端的为何。

　　如今，倒真是探出一番究竟。季渌渊让她先泡了壶茶，一边喝着茶，一边慢慢问道：“说吧，这账房先生缘何如此张狂？”

　　芸儿点头，说道：“主子，想来这银两上的短缺，王爷实是不知情由的。”

　　“哦？”季渌渊抬头，示意她接着说下去。

　　芸儿说道：“据刘掌柜查证，这账房先生姓何，是王府上老帐房的独生子。近年才接替父亲，新近入了账房。因是买了老帐房面子，故而账房中的先生也只得装聋作哑，佯装不知罢了。”

　　季渌渊也勾起了几分好奇，问道：“他做了什么？除了亏空各院的银两，还有什么？”

　　芸儿说道：“这何账房原也是替了父职，只是不知是哪里结交了几个狐朋，竟上了赌坊去了。将自己的月银亏空了不说，竟也欠了大笔赌债。”

　　季渌渊思索一番，说道：“如此一来，他便将脑筋动到了各院的月例银子上了？按说这赌债，只怕是越滚越大，要填上，这各院月例银子只怕也是不够的。”

　　“正是。因此他便将王爷的俸禄中的银子也再熔铸一番……”芸儿尚未说完，只听得季渌渊正色道：“如此大胆的下人，王爷竟也能容得他在府中！”

　　芸儿也是点头，说道：“因而婢子说，王爷想是不知情的。否则，哪里容得他。只是如今依主子看，该怎么做呢？”

　　季渌渊倒左思右想一番，说道：“便让那个小厮去禀报王爷。”

　　“这是为何？”芸儿却有些不解。

　　季渌渊只是笑着，说道：“就当那小厮是个耳报神，且看看王爷可容得下何账房这人吧！”

　　芸儿答说是，便出了门厅去吩咐小厮该如何去回禀王爷云云。

　　待她再回堂中时，只见季渌渊脸上倒有了几分笑意。季渌渊开口道：“芸儿，你我且等着吧！”

　　“等着？”芸儿倒不知该等的是什么。

　　季渌渊微微笑着，说道：“王爷如此大意，对一个账房如此深信不疑。只怕这满府上下，欺瞒他的，又何止一个账房这么简单？”

　　芸儿心上倒也有几分赞同。看来，这岳阳王府上，也并非是那铁板一块。这何账房如此大胆，这账房中人就是晓得了，也无一人报说王爷知晓。可见，这账房中人王爷是不敢再信了。。账房如此奴大欺主，只怕王爷也容不下了。“如此说来……”

　　季渌渊笑道：“正是。”点头应了芸儿的猜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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