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上归

　　自那日见了楚君珏之后，墨兰很快便被放了回来，至于其中的原因，便不得而知了。屏幽的事也告一段落，可沐归晚与楚卉嫣的关系却是不冷不热，虽然涟夏劝的她没有回去皇宫，可二人的关系因此也生了芥蒂，自从那件事之后，楚卉嫣便再也没有来找过沐归晚，二人偶尔碰面也是视若无睹。

　　想想也是，她是身份尊贵的南楚公主，又是谢无峥明媒正娶的夫人，可谢无峥却全然不顾她，而去帮一个身份不明甚至是尴尬的女子，如今连茉绡的死都是沐归晚造成的，她心里怎能好受，即使墨兰被释放了出来，可楚卉嫣仍然认定是墨兰下的手，毕竟相对起来，墨兰最有动机，毕竟她能想到的利害只有谢无峥，却怎么也不会想到背后的楚君珏，她的亲哥哥。

　　沐归晚又是个性子淡的人，便也没理会她，只要大家互不干扰、相安无事便好，正好她也落得清净，况且她是楚君珏的亲妹妹。

　　沐归晚坐在倾心亭里看着湖中几条慢腾腾游着的小鱼，如今已是万物生机的春天，湖水对岸的几棵柳树发着新枝嫩芽，绿草丛生，碧玉翠滴，一切都宛若新生，冬日的寒冷与凋零，总会有春天的温暖与朝气所覆盖。

　　墨兰轻步走了过来，小心地瞧了下四周，然后轻声道：“主子，赵羿回来了。”

　　“我们回去吧。”沐归晚站起身，带着墨兰离开了。

　　回到倾雪楼，赵羿已在院内候着，身侧还站着一位年约五六十岁的男子，两眼透着精光，可在看到沐归晚的时候，却明显的有些惊讶，然后皱着眉头，似是疑虑。

　　赵羿上前刚要开口，便被沐归晚抢了话去：“进去说吧。”

　　由于之前茉绡和林珩的事儿，沐归晚变的更加小心，她了解楚君珏，若是他没有底牌，不可能将林珩也暴露出来，这段日子里，她也仔细观察了这将军府内的所有人，可并未看出谁有问题，也许是自己多心，也许是对方深藏不露，可万事小心总归没什么坏处。

　　三人进入屋内，墨兰留在门外守着，赵羿附在沐归晚耳边说了几句话，随后便漠然地立于她的身后。

　　那中年男子似是不知眼下是何种情况，可他也是有眼色的人，见赵羿如此听命于沐归晚，且对她恭敬有加，便换上谦卑的姿态行礼道：“不知姑娘找老奴来可有何事？”

　　谁知沐归晚轻轻一笑：“秦叔，这三年不见，你可就不认得我了？”

　　原来此人却是将军府上之前的管家秦安，沐归晚猜想，三年前谢无峥对那些下人的死是知内情的，所以后来遣走了余下的所有下人，既然如此，又怎能放任他们全部遇害呢，那么定然是有幸存者，所以，沐归晚便私下请赵羿去找人，况且这秦安在将军府做了二十几年的管家了，想必很多事情他要比旁人知道的多。

　　秦安定眼打量了几番，终是确定了下来，可还是有些不敢相信：“你真的是徐小姐吗？”

　　“怎么？我看着不像吗？”沐归晚反问道。

　　秦安忙摇头摆手：“像，太像了，老奴第一眼看到小姐时，还以为是老奴眼花了呢，原来真的是徐小姐你啊，你还活着，真好，真好。”他两眼有些泛红，心里暗自庆幸徐小姐还活着，之前她常来这将军府玩，与他也很是亲近，他那时是将她待女儿那般，谁知三年前，徐家竟会遭那般的大难，全家被害，宅子也被大火烧的不成样子，没想到徐家小姐竟然还活着。

　　沐归晚坐在桌前，手上拿着茶杯，看似漫不经心地开口：“秦叔，我是还活着，不过也出了些差错，之前的事情我记得不大清楚，还望秦叔可以帮我。”

　　“帮，帮，自然会帮，徐小姐想要知道些什么，只要老奴能帮得上忙。”秦安也清楚徐家的那场灭门有多惨烈，既然徐小姐说自己记不大清楚了，他又何必提起，惹她伤心难过呢。

　　“秦叔，谢无峥他十岁那年得的是什么病？”沐归晚并未说什么客套之话，而是直接切入正题。

　　秦安双手紧攥着，似是思虑了良久，才道出一个让沐归晚震惊的事儿来：“公子他得的不是病，而是中了毒。”

　　“中毒？可知是谁下的毒？”沐归晚蹙眉问道，她不解，谁会对一个十岁的孩子下毒。

　　“这老奴便不知道了，你说老爷他就这么一个儿子，若是出事儿了可怎么办，这不是让老爷他绝后吗。”秦安想想还是心有余悸，有些愤愤不平，抬眼瞧见沐归晚若有所思的模样，倒觉得自己有些失言，于是说道，“不过，幸亏有徐老爷，公子的命才被救了下来。”

　　“不知...家父当初用何种方法救了谢无峥？”

　　“就是一颗药丸子，听说可解百毒，公子他服下后，没过几天就好了，说来也真是神奇，那么多大夫都束手无策，徐老爷用一颗药丸便救了公子的命，老爷也觉得有缘，便与徐老爷结为兄弟，这谢家与徐家才常有往来。”

　　药丸？沐归晚右手拇指放在唇边，静静地思考着，想来事情并没有她想象中那么简单，据她所知，这中了毒，必须要有相应的解药方可解毒，若是不小心用错了药，不但救不了命，而且还会提前毒发身亡，可徐老爷也就是她的父亲，直接拿药丸救了谢无峥，若说他医术高明，可也得有制解药的过程，难道这天下竟真的有可解百毒的药？

　　“那你可知家父他有没有仇人或者得罪过什么人？”

　　秦安想了好一会才道：“好像是没有，徐老爷在陵安城救助过不少百姓，有些穷人买不起药，他都是免费送给人家的，这样的好人，哪会有什么仇家啊。”随之他想到了什么，又忙说道，“不过，徐老爷倒有个怪癖，就是不入朝廷不进宫，先皇听说他治好了公子的病，便有心请他入宫当太医，可被徐老爷拒绝了，后来就不了了之了。”

　　“那谢...谢伯伯是怎么去世的？”如果这是一场阴谋，那么谢家老爷子的死是不是也有蹊跷。

　　一提起谢家老爷子，秦安顿时两眼含泪，很是悲痛：“老爷是死在战场上的，听说是老爷战策失误，导致被敌人围攻，没有等到援军便全部战死了，尸体还被人运了回来，公子他真是命苦，小小年纪就没了父亲。”

　　战死的？沐归晚心中满是疑虑，她可是听说谢家历代皆是骁勇善战的武将，很少有过败仗，更何况是战死沙场呢，这会是巧合吗，又也许是谢老爷真的失误了呢。

　　“那他的母亲呢？”

　　“夫人在公子出生时就难产而死了，老爷他很爱夫人，便一直未续弦，老爷他生前最大的愿望就是看着公子与徐小姐成婚，可惜...可惜他没能如愿，看不到你们大婚的那一天了。”秦安抹了一把眼泪，他在府上二十多年了，自然感情很是深厚。

　　秦安三年前便离开了将军府，自是不知道现在沐归晚与谢无峥的情况，沐归晚也不多解释：“好了，秦叔，我让赵羿送你回去吧，今日的事儿你就当什么也没有发生，将军府你也未曾来过。”

　　秦安脸上有丝不舍：“老奴能去看看公子吗？三年没见了，老奴甚是想念，不知公子又长高了没有？”

　　“我劝秦叔还是不要见他的好，这样对你、对他都好，我不想看到三年前那些下人的事儿，在秦叔身上发生，谢无峥也同样不愿看到，所以，还请秦叔自己多保重，日后定然有机会再见的。”沐归晚不敢保证今日的事儿，楚君珏会不会得到消息，可她却定会保证秦安的安全。

　　“老奴明白，徐小姐也要好好保重，还有，多照顾下公子，老奴告辞了。”秦安随着赵羿出了门。

　　门外的墨兰走了进来：“主子，奴婢并未发现什么人。”

　　沐归晚喝了口茶，随口说道：“那就好。”

　　“主子，你说这将军府是不是太怪异了。”墨兰歪着头奇怪道。

　　“怎么怪异了？”

　　“这夫人难产死了，老爷战死了，将军还被人下过毒，主子你说将军若是当初被毒死了，那岂不是谢家就没了。”

　　沐归晚想了想摇摇头：“不会，若是谢无峥当年真的中毒而死了，那么谢老爷便不会战死了，他们二人只会死一个。”因为没了谢家，南楚定会陷入战乱，当年的朝局她不懂，可她知道现如今，楚君珏不敢动谢无峥的原因，一则兵权，二则人心。

　　也许先皇也考虑至此，才会放任谢家如此功高过主，南楚太尉俞之皞，同样掌握着兵权，也精通兵法，虽不及谢无峥，却也不差，可至于这人心，那可就差的远了，这打仗需天时、地利，而最重要的便是人和，她不懂得打仗，可这万众一心、其利断金的道理，她还是懂的。

　　“死一个？”墨兰突然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沐归晚，“主子，你的意思是......”

　　还未说完，便被沐归晚捂住了嘴巴：“也许只是我自己的猜测，毕竟据说当年先皇与谢老爷情同手足，若真是那样的话，多少都让人觉得寒心。”

　　想到徐家，沐归晚对墨兰有些歉意：“墨兰，想必这些日子，你的心里也知晓了我的真实身份，徐家的事我不能不管，定要查个水落石出，所以以后的路可能充满艰险，你已经陷入过险境一次，我也不愿你因为我而出什么事儿，所以......”

　　“所以奴婢更应该跟在主子身边，主子若是需要办什么事儿，奴婢也好帮衬着，奴婢日后定会更加小心谨慎，不给主子你添麻烦，奴婢不怕艰险，不怕生死，只愿可以跟着主子，可以帮到主子，还请主子成全。”墨兰跪到地上，朝沐归晚磕了个头，说出自己的决心，这些话皆是她发自肺腑的话，沐归晚对她的好，她都记得，现在在她最艰难的时候，她怎么自私地离开。

　　沐归晚甚是动容，便应了下来，见墨兰脸上露出喜悦，她也轻轻浅笑，对于墨兰，她除了信任，更多的还有习惯。想着方才的事情，她不禁沉思起来，楚君珏不动谢无峥的原因其实还有一个，那便是徐家，可徐家究竟藏着一个什么样的秘密呢？

　　“看来我该去祭拜下...父亲和母亲了。”既然已经确认了自己的身份，那也该认祖归宗了。再过几日便是清明了，是时候去看看他们了，三年了，她从未去看过他们，也不知他们会不会怪自己。想起他们是自己的爹娘，沐归晚面上依旧淡然，可内心却是如波浪般澎湃，即使记不起他们，可内心的感觉依旧存在。

　　天香楼里，一个身着降紫衣裳的男子立于二楼窗前，看着院子里那盛开着的杏花，洁白如雪，丝丝含香，就如同他心里想着的那个女子。

　　轻微的脚步声传来，却是阮音：“主上，沐姑娘派人找到了将军府以前的管家秦安，并秘密将他接入了府内，不过现在沐姑娘已将他送走了，我们的人刚跟出去有十多公里，便跟丢了。”她低着头，等待着楚君珏的处罚。

　　楚君珏依旧背对着他，看不出来他什么神情，却只听见他轻笑一声：“她果然变的聪明了，连朕都始料不及啊。”然后吩咐阮音，“听命下去，让那几个人撤回来，这件事情就到此为止吧。”

　　“是，主上。”阮音不明白，却也不多问，便退了出去。

　　楚君珏望着杏花，心里满是沐归晚，他不禁感慨，这人真是可笑，在身边时，总想着算计，可不在身边时，却总是会想念，他第一次这般念着一个女子，可理智告诉他万万不能这样，他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你会原谅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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