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雅臻臻

　　第一次和叶晓雅碰面算不上愉快。他抱着一堆作业本和女生撞个正着。本子顷刻间散了一地，对着满地狼藉，他眉心微蹙却没说话。顺着视线上移，终于见到撞他的人。是个女生，齐刘海，巴掌大的小圆脸，五官平平，一双眼睛倒生的水灵，个子娇娇小小的却背着一个大书包，特别不搭，有些滑稽的可笑。女生似乎还没有反应过来，仍旧在地上傻坐着。“你没事吧？”虽然是她撞人在先，但似乎她摔得比较重。没反应，女生没有回答，只是睁着大眼睛一直看他。
　　这样直视别人，很不礼貌。被别人这么看着，也很不爽。但她是个女生，他也不好计较。自己一个人慢慢将散落的本子一一拾起，心中不由的有些埋怨生病的课代表，要不是他生病自己根本用不着来抱本子。却听到女生将他的名字呢喃出口，他有些惊诧，她怎么会知道自己的名字？后来一想，也对。自己自从进校以来，一直稳坐年级第一，尽管他不爱出风头，但学校的老师都认识他，经常四处说起他，她会知道自己的名字也不稀奇。只是，她为什么哭了？被撞的是他好吗，一句道歉没有不说，被她撞落的本子也不帮着捡，现在还哭！女生就是麻烦，一点小事动不动就哭哭啼啼。原本对女生印象就不怎么好，现在更觉得讨厌。
　　他将本子全部捡起，码放整齐，连回看她一眼都嫌多余，径直抱着本子离开。在那之后，他完全忘记了这个小插曲，他甚至连女生的容貌都已遗忘。对他来说，不重要的任何事，向来他是不会放在心上的。
　　第二次见面依旧不甚愉快。死党秦深从他手中抽走他正看着的书，一脸兴致高昂要和他分享他听到的小道消息。斜睇了一眼好友，没有理会，想把书拿回来继续看却被他给躲开了。看他眉头皱起，才没继续跟他嬉皮笑脸，正经把来的目的告诉他。
　　“不去。”他看都没看秦深，直接把书从他手上拿回来，重新翻回之前看的地方。
　　“你就一点不好奇她长什么样？”好友还不死心。
　　“没兴趣。走开，别挡着光。”
　　聒噪的秦深总算是被他打发走了，他却静不下来看书。想着刚才好友的话，当他说出叶晓雅的名字的时候，脑海中不由得浮现在考试时不断回头的那个女生的样子，直觉好友口中的叶晓雅就是她。这个女生，他觉得好像在那儿见过，名字和人莫名的熟悉。
　　他没有去跟秦深证实，但他还是见到了被广泛议论的女生，就在考监办的办公室里。果然是她。
　　她的考试成绩令老师怀疑，接连问了几个问题却都被女生四两拨千斤，不轻不重地推了个干净。老师有些吃瘪，见在她那儿问不出想要的答案，那老师却转向他这儿寻找突破口。
　　他么，说实话。尽管女生有些诡辩，但他直觉女生并没有抄袭，只是她在考场上的行为的确令人费解，让人不得不怀疑。因此，在被问到她有没有频繁转头看他这里的时候，他说了有。他想看看女生会怎么解释。但女生却身体一滞，神情全然没有刚才的从容淡定。她的慌乱无疑告诉他，她并不清白。不知为何，心中突涌起一阵失望，原来她是这种人。看她的眼神不自觉就带着情绪，不屑和鄙夷。女生的歇斯底里，在他看来不过是穷途末路的最后挣扎，还不如爽快的承认。她在最后叫住了他，说要向他证明。迈开原本顿住的脚步停也没停的走了出去。证明什么？他不需要，她也没有必要。她与他们并无不同。
　　心境的转变起于一个篮球。那天，他和洛川南、秦深放学后在体育场打篮球，好久都没有这么尽情的放松过。他很投入，一场球赛原本打得酣畅淋漓。他从对方手中抢下篮板，越过人群的包围封锁，往对方篮板用力一抛，在天空一个漂亮的抛物线随后进入篮框，一个完美的三分球唾手可得。如果，篮板下没有那个傻瓜的话。
　　他几乎是拼尽全力地跑过去，球从进框到落地不过几秒的时间，他根本来不及推开眼睁睁看着球过来的女生。奋力纵身往前一跃，才最终接住下一秒直冲女孩面门的篮球。巨大的冲力震得他虎口发麻。他和女孩靠得很近，他甚至能感受到女孩清浅的呼吸，而他粗喘的气息也喷在她脸上。有些不适应的女生主动拉开了两人的距离，他的眼睛半秒也没有离开过她，那双他曾觉得好看的杏眼同样也在注视着他。她的眼里闪着期待，嘴角微微上扬，竟是心情不错，半点没有刚刚做错事的自觉。难道她不知道自己这么冒失的站在篮板下是有到危险？
　　他胸中奔涌的怒气蹭得一下冒上来，再也压抑不住。他把篮球大力的扔到一旁，承接他怒气的篮球发出砰的弹起一米多高。他大步向前再次拉近了与女生的距离“你有病是不是，不知道篮板下面不能站人？这么想死，给我滚别的地方去，别在这儿碍我的眼！”他气愤地抬起她的下巴，想让她清楚刚才到底有多危险。
　　女孩的强烈反抗让他很生气，手不自觉就用力力，要不是秦深过来帮忙，她也许就被他勒死了。她完全被吓到了，可怜兮兮的一个人站在那儿，刚才的呼吸不畅令她一直咳嗽，眼角有些泛红。再看到她白皙肌肤上有些触目的红痕，他觉得刺目，急忙转开了眼。那是他刚才用力过猛留在女孩脸上的印迹。
　　“你没事吧。不好意思，刚才我们打球正在兴头上，没注意到你突然出现在篮框下。臻远也是被吓了一跳，说话有点急，才会这样。他没有恶意，你别介意啊。”秦深一副和事佬的样子帮着他打圆场。看着温柔地替女生抚背拭泪，软言安慰的秦深，他突然有些讨厌秦深的这种八面玲珑的圆滑，他自己做得事还用不着他来插手帮忙。
　　心里一股无名火冒上来，大脑无法思考地任嘴巴吐出伤人的话。原本已经安稳下来的女生情绪再度崩溃，她毫不客气地对着自己大吼大叫“是！我就是蠢到瞎了眼才会喜欢你这种冷漠自私的混蛋！李臻远，你听好了，你就守着你的江瑶吧。我不奉陪了，我再也不会犯傻了。”
　　看着伤心逐渐跑远的女生，一种名叫后悔与心疼的情绪漫涌上来，淹没了他。
　　“怎么了？”对上秦深探究的目光，有些莫名。
　　“你很奇怪。”褪去温柔面具的秦深，正经起来严肃的近乎冷峻“你从来没有这么失去理智地对谁这么大吼大叫过。”
　　“有吗？”
　　“有，而且似乎只要是涉及到叶晓雅，你就变得完全不像你。你在意她。”秦深用的都不是疑问而是肯定句，他很笃定。
　　“不，我没有。我只是......我没必要向你解释，反正就是没有。天色不早了，我先走了。”他自若地背上书包离开，没有理会背后秦深探究的目光。
　　我只是......
　　只是什么？那差点破口而出的话，让他自己都吓了一跳。他怎么会出现这种情绪？他居然担心她！在看到球快要砸到女生时，他的心都跟着瞬间揪紧。当时脑海里根本没有任何其他想法，只有一个念头：不能让球砸到她。
　　他的身体也早已先于他的意识，不由自主地全力跑过去接住那颗球。
　　他为什么会做出这样的事？他不是讨厌她吗？怎么会担心她？
　　“你在意她。”是这样吗？他真的开始这么在意她么？
　　在那之后，女生的态度果然有了很大转变。以前总是能够在视线所及的范围内找到她的身影，现在除了上课，他根本感觉不到女生的存在。即使偶尔插件而过，她也是目不斜视地错开身，眼光不曾在他身上停留片刻。他和她，就像走在街上的两个陌路人。即使偶然交集，也免不了分道扬镳，之后各自前行，两不相干。这样的状态，不是很好么。但，为什么他如此的烦躁不安？
　　他迫切的希望能够改变，但又不知道要改变什么。
　　好在这种烦躁的状态并没有持续多久，他再也不必为这种毫无根据的焦灼而苦恼。因为校庆，班上得出个集体节目，每个人都必须参加。这个群舞成功地分散了他的注意力。刘平老婆编的舞没什么难度，基本上动作教完，他就已经很熟练的全部掌握了。熟稔的动作，流畅的步伐，连刘平老婆这么严要求的人都说他可以直接不必参加排练了，但他还是每次练习都准时到。
　　别人都认为排练总是枯燥乏味，但他却觉得并不尽然，至少当他的舞伴是叶晓雅的时候就很有趣。他总是乐得看她出糗。她真的一点舞蹈天赋都没有，舞步僵硬不说，每次还都在一个地方出错，而每次一出错，她那刻意营造在两人之间的陌生疏离就会顷刻瓦解。她会紧张、不安、歉疚，不时觑着眼观察他的反应。在他装作没有注意到她出错时，又会偷偷放松暗自庆幸。在他明显坏心眼装作不爽时，她又会不甘不愿的道歉，然后在他以为看不到的地方做鬼脸。她的这些小举动他都一一看在眼里，从不戳破，并且一直假装糊涂似的乐在其中。
　　他发现自己越来越在意那个叫叶晓雅的女生。她和其他女生一样穿着同样的衣服，而且容貌也并不出众，但他就是能一眼从人群中找到她。他知道她一切细微的改变，以前圆圆的略显可爱的脸蛋开始变尖，成了稍尖的鹅蛋脸，以前有点塌的鼻也逐渐立体挺直，成了悬胆鼻，再配上一双杏眼，虽不是最漂亮的，但却十分清秀纯净，她有一种独特的气质，让他莫名的感到自在与舒适，让他不由自主的想要亲近。
　　“你有没有带什么吃的？我现在好紧张，想吃点东西解解压。”尽管刚才和女生闹得不愉快。但听到她的声音还是会不自觉的去注意。女生正在询问周遭的人有谁有带零嘴什么的，但她并没有问到，她有些失望，回到自己的位置上，继续做着深呼吸解压。
　　他摸出口袋里今早保姆塞给他的一条巧克力，递给离他最近的一个女生，让她把巧克力传给叶晓雅。反正，自己又不爱吃甜食，扔掉可惜。不如就给她，免得她一会儿紧张，在台上出错丢人现眼。不知道他父亲特意从国外带回来的巧克力，会不会被她牛嚼牡丹似的大口吃掉，她应该不知道这巧克力是德国进口的吧。不过，那有什么关系，她喜欢就好。
　　在舞台上，女生的衣服突然掉落，敞开的纱衣露出大片肌肤。她慌乱地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能无助的环抱自己，脆弱的仿佛下一刻就会倒下。从来没有见过女孩露出如此绝望羞愤的表情，他突然好想将女生纳在自己的羽翼下，为她遮风挡雨。
　　他也确实这么做了。
　　他将女孩牢牢的护在自己怀里，不让台上台下的各色目光接触到她。她像只受伤的小动物般紧紧的蜷缩在他怀里，抱住他的手仍然不时颤抖。他轻拍女生后背，温柔的安慰她，告诉她不要紧张不要害怕，有他在，没人能伤害她。音乐还在继续，不愿意因她而让节目被迫终止的女生坚持要跳完全程。他没有说话，只是继续将女生护在怀里，带着她将接下来的动作完成。女生无声的眼泪泅湿了他胸前的衣服，他却丝毫不在意，只是觉得那带着女孩温度的眼泪灼得整颗心钝钝的，涨涨的，有些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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