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不惑

　　回到加州，我们到了这次旅行的最后一站——卡塔琳娜岛。它是美国加州星罗棋布的沿海岛屿上一颗最灿烂的明珠，据说它是黄石公园以西地区至今仍可见到野牛四处漫游的地方。
　　我们一行乘了1小时快艇抵达卡塔琳娜岛，单程票价20美元。到了岛上，我看到一座湛蓝晶亮的新月形码头以及洁白的“Crescent Beach”(新月海滩)。满目所见皆可入画，怪不得卡塔琳娜岛被赞为“踏遍红尘千万路，人间至美却在蓦然回首处。”
　　卡塔琳娜岛以Avalon Bay(艾维隆海湾)为活动中心，岛上有丰富的动植物资源。海岛远离大陆，海水特别蓝，也特别清，在岸上就可以清楚看到水下的动物。
　　这里隶属于加州，只有我和Lucy没有来过，其他人都玩过。11点钟我们吃完中饭，大家仍然按照三组人员各自分开行动。
　　Lucy是小孩子，特别喜欢玩水和看小动物，到了这里开心地不得了。陈夏让Lucy骑在脖子上，她坐得高看得远兴奋得手舞足蹈，陈夏手牵着Jenny一家三口去玩水。
　　岛上可以骑马、打网球、爬山、浮潜、露营和钓鱼等，阿曦和Ben早就跟一群年龄相仿的人混在一起玩得开心。
　　张家铭陪着我去参加岛上的一些特色项目。我们参加了“艾维隆景观之旅”50分钟环岛游，欣赏到Avalon (艾维隆岛)遍布礁石的海岸线。
　　之后，我们又踏上了“卡塔琳娜冒险之旅”，让我能够通过玻璃制船舱进行最真实难忘的海底探险。张家铭告诉我，这些还不是最有趣的，如果是夏天来的话，还可以搭乘1小时的“飞鱼船之旅”，欣赏成群的飞鱼腾空跃飞在海面上的神奇景观。
　　一路上张家铭始终牵着我的手，我们十指相扣，悠哉游哉。结束了团体性活动，张家铭带着我去岛上的管理委员会登记租借了一条四人游艇出海，感受一下静静的二人世界。
　　这里的空气真是清新，天上飞着自由的海鸟，海浪像翡翠一样碧绿，云朵像冬雪一样洁白，我们在蓝天白云下享受阳光，这样的日子真是太舒服了。如果换成以前围着先生孩子转的我来说是想也不敢想的，这时我充分感觉到我是自由的。
　　张家铭今天穿的是白衬衫，袖口撩到手肘处，露出蜜色的一截。他走到我身边，抬手遮了下阳光，眯着眼打量我。秋日午时的太阳，也不是省油的灯。
　　“你真是不怕晒。”他说。
　　“晒黑点看起来健康。”我用力地笑，露出了我白灿灿的牙。
　　在张家铭的指导下，我来操作游艇。因为我是新手，刚开始惊险万分，好几次差点和别人相撞，关键时刻张家铭出手相助化险为夷。
　　一开始和我们一样的游人还是比较多的，到后来我也不知道方向，迎着大海乘风破浪一直向前，开了大约1个多小时之后，就让小艇自己在海上漂浮了。
　　“阿欢，开心吗”
　　“嗯，开心！在这里的每一天我都很开心。小时候忙念书，忙考试。大了又忙工作，忙带孩子，以为人的一辈子都得这样过。”我对着海水感慨，“什么冒险，什么追求……到头来，终究只在小学的作文里幻想过。”
　　“父母要求我和弟弟一门心思扑在作业上，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最好天天看书复习功课，一直到高考。没想到才过去那么几年，青春没有了，叛逆也没有了。”
　　我接着感叹：“少女时候的聪明，是对待追求自己的少年的聪明；后来的聪明，无非是弄明白当年的一切聪明都不叫聪明。”
　　“不好意思，光顾自己抒发感想了。”我很难为情，在张家铭面前表现的如此率性，赶紧话锋一转，“家铭，你喜欢海吗？”
　　“是的，我喜欢海，因为天离我们太远，只有海能和它连为一体。”张家铭对着大海张开双臂，闭上眼睛，深呼吸。
　　天高云淡，海风轻拂。坐在位子上，我也闭上眼睛，尽情地呼吸着海上清新的空气。看着我陶醉的样子，张家铭微微一笑，取出随身带着的竹笛，即兴吹奏起来。
　　悠扬婉转的笛声在碧波荡漾的海上漂着，笛声时高时低，缠绵悠长，仿佛在向心爱的人儿倾诉绵绵情意，给这个美丽的地方增添了几许蓬勃与和谐的气氛。
　　我斜靠在位子上，单手支着下巴，唇畔漾起一抹微笑，看着英姿潇洒的张家铭，心下不觉暗叹，张家铭长得可真好看。他察觉到我在看他，眼神瞟过来还频频放电。我瞪着他和他比眼力，过了一会儿我实在招架不住，败下阵来，比不过你的电眼，我假寐还不行吗？
　　或许是心情好，张家铭这一吹居然就吹了一个多小时笛子，我则似睡非睡地斜靠在船舱。两人一动一静，形成鲜明的对比。
　　在悠长海风和尖细海鸟低鸣声里，笛声终于停下来了，我睁开双眼：“很好听呀，你怎么不吹啦？”
　　张家铭哭笑不得：“你当我在给你吹奏催眠曲啊？我吹了那么久，很累的好吧？”
　　我莞尔一笑：“你没发觉我已经陶醉在你的笛声里了吗？”
　　这个时候已经快五点了，因为中饭吃的早，我的肚子发出一阵强烈的抗议，我这才发觉已经快到吃晚饭的时间了。但是我们两人随性泛艇而至，刚才玩得尽兴，现在才发现此处海面平阔，一时竟没有找到回去的路。
　　我还笑话张家铭：“你是男人哦，这里你也来过的，怎么就找不到回去的路了呢？”
　　张家铭一点也不慌张，半真半假地试探：“你怕吗？如果我真的找不到回去的路，你会怎么想？”
　　“我有什么好怕的，又不是我一个人，这不是和你在一起嘛。如果你真的找不到回去的路，大不了我们就在海上漂泊呗，说不定可以将海漂的经历写成另一部鲁滨逊漂流记而流芳百世呢！只不过我现在肚子有点饿了而已。”
　　我翻着随身携带的双肩包，找出几块小点心、几粒牛肉干和糖，分了一半给张家铭，就着剩下的半瓶矿泉水将点心吃完。
　　因为在海上航行太久，离岸很远，手机没有接收信号，联系不到岛上的管委会或是陈夏他们，一切只能靠我们自己了。
　　我们必须在天黑前找到陆地，否则晚上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张家铭负责掌舵，他将游艇朝着一个方向行驶。开了很久，好在天色还大亮，我们看到远方有陆地的黑影灼灼，那绝对不是我们出发的地方，看来我们只有在这里将就一晚了。
　　我们也不知道那里到底是什么地方，猜想应该是加州星罗棋布的沿海岛屿中的一座。放眼所见这个岛也是很美丽的，到处是较高的树木和低矮的灌木，还有许多五彩缤纷的野花开得到处都是。我有一种爱丽丝漫游仙境的感觉，不知道等待我们的是什么奇遇。
　　上得岸来，我们将游艇也推上岸，生怕等会海水涨潮时将游艇也冲走，那我们就更麻烦了。
　　我们在落叶丛中发现了一条小径，张家铭拖着我的手沿着小径往前走。他的手骨节分明，温暖有力，紧紧地将我的手收纳其中，虽然他没有开口，但是他将那种令人安心的感觉通过手心传递给我。
　　大约走了半个小时来到了一处非常美丽的地方。
　　碧蓝的天空下，是一片广袤的草原，现在尽管已经接近深秋，草原上的草还是黄绿色，不远处有一片高大茂密的树林。更令我们惊讶的是，树林旁有一个美丽的湖泊，一条弯弯曲曲的栈道从湖畔延伸至湖心，湖中有一个木亭。湖面上不时可见嬉戏的水鸟，给人一种闲适恬淡的感觉。
　　在湖的对面还有一幢木屋，不知道里面是否有人居住。
　　我不由得感叹：“好一个诗情画意的地方，我们真的很幸运！”
　　张家铭唇角一扬：“如果你喜欢，我可以带你去更多更美的地方。”
　　我的脸一红：“我们过去看看吧。”
　　我们沿着湖畔走近屋子，看到这幢小房子的外表看来有点破旧，本色的原木上斑斑驳驳，好像经历了很多岁月，却还非常结实、稳固，像山林的堡垒似的。
　　近看才发现这栋房子的所在真漂亮。在房子的左边，是一片静谧幽美的树林，青翠笔直的高大枝丫和温暖厚重的遍地落叶相映成趣。在房子的右边，临着一汪湖水，水面清澈得晃眼，映着蓝天白云，是真正的碧水青天，人间仙境。只一眼，我就爱上了这个地方。因为除了天与地，会让人感觉世界上只有我们两个人。
　　我们行至木屋前，敲了敲门，喊了两声，没有人应答。张家铭推了推门，发现门是虚掩着的并没有上锁。
　　推开门进去，我们发现里面还蛮大的。这幢木屋有两层，一楼是宽大的会客室、餐厅、厨房，二楼有一间主卧和一间客卧，都分别自带浴室，另有一个小小的书房。
　　楼上楼下里里外外走了一遍，我发现这里真是个放松身心的好地方，屋里布置得温馨舒适、很家居，连灰尘也少，被褥松软干燥，显然是经常有人打扫晾晒的。
　　木屋里，一应家具俱全，全部都是松木制成，都打扫得干干净净。
　　各种家用电器设施也都很全。
　　我们回到客厅，这时才看到墙上挂着一个大约A3纸大小的镜框，用英文写着许多话，大意是：欢迎远方的客人来到列侬岛，我是这间房子的主人，也是这个岛的主人。我现在不在家，到城里参加聚会去了。来到这里既是有缘，房子里的东西你们可以随便使用，当自己家里就行。署名是：阿加莎。
　　边上还注明了食物、餐具、其他物品的摆放位子。我们在客厅找到了饮品，还有好几种，如咖啡、可可、奶粉、红茶等。在厨房我们找到了小麦粉、鸡蛋、土豆、洋葱和速食面。
　　我在料理台上看到调料罐下压着一张纸，上面写道：如果你们想吃新鲜的蔬菜要自己出门走到屋后，那儿有一块圈起的地方，我在那里种植了一些蔬菜。另外，在树林入口处可以采摘到一些蘑菇，但是看上去很漂亮的上面有红色圈圈的那种千万不能摘，那是有毒的蘑菇。能吃的是那种颜色灰黑的毫不起眼的矮小菌菇，味道鲜美。
　　张家铭提着应急灯，陪着我到树林入口处，按照指示采摘了一大捧野生菌，再到屋后栅栏圈起的小菜圃里摘了一些类似蕨菜的绿叶菜。
　　张家铭要给我打下手，被我赶去了客厅。这种洗手做羹汤的活计当然是我来干，由我一手包办做出的成品得到张家铭的欣赏才能让我有成就感。
　　我用小麦粉调和了鸡蛋、蕨菜碎末，放了盐和胡椒粉，在平底锅上将它摊成金黄色类似于印度飞饼的脆饼。再分别将土豆、洋葱切成块状放到平底锅上烤，最后用野生菌菇和蕨菜放了一大锅汤。
　　当我用20分钟将两菜一汤放到餐桌上时，张家铭立即大大的吸了口气：“好香啊，阿欢真能干！”
　　我才刚坐定，就见张家铭伸出手指，轻轻抹了抹我的眉毛，“别动，这里脏了。”他低低地说了声。
　　原来我的眉毛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沾了一些白乎乎的小麦粉，随着他手指的轻擦，那些细碎的麦粉也随着簌簌落下，透着说不出的滑稽。他不自觉地弯了弯唇，一丝笑意从他的眼中泄出。
　　我先是一愣，随即就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他温暖有力的手指在我的眉间摩挲，一股热量随着他的指尖传了过来，让我的脸微微红了起来。
　　他的手指停留在我的眉间，半天不动，害得我也不敢动，“怎么了，还有别的东西粘在上面吗？”说着我准备起身去照镜子。
　　“没有了，我已经擦干净了。我只是擦着擦着突然想到了一句歌词所以恍惚了一下。”张家铭边说边笑着收回手。
　　“是什么歌词让你突然有感而发呢？”我不由得好奇起来。
　　“眉间放一字宽，看一段人世风光，谁不是把悲喜在尝……”张家铭轻声唱出来。
　　“哦，是辛晓琪演唱的《俩俩相忘》”，这首歌我知道，是金庸武侠系列之一《倚天屠龙记》的主题曲，“这首歌我也很喜欢的，我是因为喜欢金庸的武侠书，顺带喜欢上了香港无线拍的金庸武侠片以及为这些武侠片配的歌曲，那些老歌都是很经典的。”
　　“我也非常喜欢金庸的武侠书，阿欢，你是否还记得那副包含了金庸十四部小说，读起来却浑然天成的对联吗？”
　　“飞雪连天射白鹿，笑书神侠倚碧鸳”，这可难不倒我，我家里收藏着金庸全集，“这大概要数我们70年代人念得最顺口了，因为我们是受他书影响最深的一代人。”
　　“我们可以算是同一代人，所以有共同语言啊！”
　　“好了，家铭，快吃饼吧，否则冷了不好吃。”
　　“嗯，好的，真好吃！”张家铭扯了一大块放入嘴里，边咀嚼边赞美，他抬起手往我嘴里也塞了一块。
　　我们两人相对而坐，虽然简单却是吃的很开心。我煎的饼又脆又香，我一共煎了4个像盘子那么大的饼，张家铭吃了3个，外加许多烤土豆和洋葱块，还喝了两大碗野生菌汤。
　　那个野生菌真的异常鲜美，味道有点像草菇，外面一层椭圆形包裹着里面一个指甲盖大小的袖珍蘑菇。看上去灰不溜秋毫不起眼，吃起来味道很不错，用张家铭的话说是：“鲜得让人食指大动。”
　　吃完了晚饭，我们一起走到外面散步。穿过湖畔的栈道走到木亭子里，这时候圆圆的月亮已经升起来了。
　　在亭子边沿，他揽着我的肩，我静静地靠着他，两人都仰起脸，看远处那轮明月。月亮似乎近得伸手可掬，看得清那些淡青色的脉络，回旋缭绕，如山脉如人物又如仙境蓬莱。我不知道人世间是不是真的有一处蓬莱，供那些行走疲累的人们遁世而居，在青崖白鹿间放归心事，找回心灵深处真正的逍遥？
　　张家铭轻轻地在我耳边吟道：
　　“月光点亮了遍地的虫鸣
　　夜空是一杯蓝莹莹的冰激凌
　　打湿归鸟的羽毛灌醉孤独
　　音乐风竖着耳朵十面埋伏
　　流泉叮咚梳理着纷乱的意绪
　　柔嫩之光这初生的孩子
　　在浮动的花香中恬静
　　你和山瞑目对坐参悟
　　冷不防星子眨眼泄露了天机
　　此时离诗最近离时间最短
　　白天散失的记忆碎片
　　被百草园的流萤
　　捡拾为一首歌感动
　　而回到初恋时刻
　　它召唤你皈依于远方的梦中
　　你在自然的翼护下安然卧着
　　听草的情话 树的呓语绵密悱恻
　　大音依稀 自无极处飘渺而来……”
　　聆听着张家铭悦耳动听的声音，感受到我耳边他胸腔的震动，在如此安静而又美丽的夜里，我深深沉醉了。
　　一男一女两个人，特别是互有好感又比较暧昧的两个人单独待在这个美丽的海岛上，接下来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也许我内心深处是有点期待的吧。
　　我曾经和周雯探讨过这个问题。我一直坚信只有一男一女两个人的话，如果把他们单独放在一个独立的空间，不管他们之间年龄、地位、美丑等存在的差距，在不能回到红尘俗世的情况下，那么这两个人必定会因为形势所逼，日久生情的。
　　有例为证。金庸的《连城诀》里，水笙和狄云在雪山里共处了几个月，从相互芥蒂到相依为命，在那样的大雪中，两个原本不可能会产生爱情的人，竟然会走到一起，然而这一切，看上去又那么自然。与世隔绝真是一件神奇的事情，让不可能都变成可能了。
　　胡思乱想了半天，良久，我轻轻道“我给你唱首歌吧……”张家铭低低地“嗯”了一声。歌声轻细，亦如这凉风习习，在广袤天地间连绵起伏，月色剪影了相拥静默的男女，悠悠随水流向梦中的蓬莱。
　　“空山鸟语兮，人与白云栖，
　　潺潺清泉濯我心，潭深鱼儿戏。
　　风吹山林兮，月照花影移。
　　红尘如梦聚又离，多情多悲戚。
　　望一片幽冥兮，我与月相惜。
　　抚一曲遥相寄，难诉相思意。
　　我心如烟云，当空舞长袖。
　　人在千里，魂梦常相依。红颜空自许。
　　南柯一梦难醒，空老山林。
　　听那泉水叮咚叮咚似无意，
　　映我长夜清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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