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叶不沾身

　　哦，终于轻松上路了。我在清水镇休息了几天，照例缝好我的宝贝银票，请小儿帮我买了辆马车，我现在坐在驾驶位上，赶着马车往前走。
　　我打算往南方走，因为已经秋天了，我希望冬天能在稍微温暖的地方住下。往南方走，最近的一个城市叫蔚城，大概有五六天的行程，中间有些小镇，可以中途休息。
　　什么叫马瘦毛长？看我马车套住的马就知道了，这辆破旧马车，只有这么一匹瘦马，已经是清水镇最好的马车了。不过我想也正好适合我，跑得慢，安全。
　　一路行来几天，古代的人口真少，熙熙攘攘的壮观是见不着的，这不，今天走在路上，一个人也没有碰到。正想着，就看见前面树下坐了两人，我放慢了速度，是百姓模样的一对夫妻，妻子似乎生病了，男的正用竹筒的水喂她。
　　我终究还是停下来了。走上前去，哑着嗓子问道：“这位小弟，是不是遇上什么麻烦了？”当然得叫小弟，因为我还留着山羊胡呢。那为壮汉看了我，连忙拱手鞠躬的说：“大哥，你可愿意帮我们一忙？”声音又是激动又是焦虑。
　　我微微一笑，说道：“老夫要去蔚城，不知道小弟需要我帮什么忙？不耽误行程的话，倒也没有关系。”
　　那汉子一听，立刻跪在地上，说道：“我与我家娘子正是要去蔚城。我家娘子病了很久也不见好，听说蔚城有个悬壶救世的神医，这才打算带着娘子去蔚城求医。我家积蓄太少，为省钱，我这一路上是背着娘子走的，不想昨日我一不小心崴了脚，如今眼看蔚城不远了，却没法上路了，这几日娘子在路上辛苦，病情又加重了。我就怕娘子她熬不住。”汉子用衣袖沾着眼泪，接着说：“昨日至今，也有两辆路过的马车，我虽然苦苦哀求，但是都不愿搭载我们，我本想等会儿忍着脚伤，再背娘子一程。就遇上了老先生。”
　　“小兄弟，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塔，这个忙我一定帮，你快快起来。”那汉子站起身来，右脚果然有些不稳。
　　可是这瘦马，估计是载不动三个人。见我瞅着马，那汉子连忙说道：“只求老先生帮我娘子送到，我可以慢慢走过去，决不教老先生担待。”
　　靠着树的那名妇人也醒了，只低头抹着眼泪。如此患难真情，我忍不住想要成全他们，说道：“我这马车应该只能载乘两人，小兄弟就和你家娘子赶紧上路吧，你这脚伤不赶紧治，以后只怕干活不利落，生计都会成问题的。”我也是刚崴过脚的，自然知道没治愈是多痛苦。还好离蔚城已经没有多远了，步行也就两天能到。
　　他们夫妻二人连忙道谢，互相搀扶着，上了马车。看着马车晃晃悠悠的离去，我这才上路。虽然走路很苦，不过想着做了件好事，我也心满意足了。
　　走了半天，我已经后悔了。太阳有些晒，脚也很疼，我一步三晃的走着。正在这时，前面人影闪闪，已有几人挡着我的路，我抬头一看，咦？这不就是刚才那个壮汉吗？靠，搞了半天是歹徒啊。我真是白做好事了。这下惨了，我的宝贝票票到底还保的住么？下意识的，我收紧手上的包袱。
　　“哈哈哈，老先生不要担心，就你那瘦马破车，晾你也没有几个钱，我们哥儿几个在这里等先生，是希望先生能跟我们到山上住一段时日。”那个壮汉笑道。
　　我心里半是喜来半是忧，喜的是我的银票似乎安全了，忧的是我上了山还能活着下山么？心里打鼓，只瞅着那壮汉，老大，多给些提示好不？
　　那壮汉果然开口了，说道：“看先生是读书人，山上有些小毛孩，想请先生上山住段日子，等教会些字，我们自会放先生下山的。”
　　看这七八个人的架势，我自然逃不掉，好汉不吃眼前亏，留的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我点头同意跟他们上山了。
　　那壮汉一招手，一辆气派的马车驶了过来，就是刚才那位妇人。她脸上早已不见蜡黄，气色很好，轻轻跳下马车，对我一拱手，笑道：“刚才对老先生不敬，还望先生不要介意。”
　　我摸摸鼻子，既来之则安之，爬上马车，坐在里面，壮汉也坐了进来，其他人吹下口哨，跑来几匹马，各自翻身上马，领先跑开。
　　“这位壮士，既然请小老儿来教书，何不直说，走了半天路程，我可受不少罪。”现在他是老大，我当然语言客气了几分。
　　“呵呵，老先生勿怪。在下先借走你的马车，等你力乏的时候再出面，先生自然没力量挣扎，二来，有马车享用，美食伺候，先生如此疲乏，也或许能受些诱惑。我们也可以避免对先生动粗。”
　　“妙计啊！壮士贵姓？真是以逸待劳，事半功倍啊。”我咬文嚼字的恭维他。
　　怎知他皱起眉头，连连摇头，说道：“先生，这都是我们青山寨大当家的主意，我们只是按吩咐办事。我姓刘，兄弟们都叫我刘大，因为我小时读过些书，先生在山上若是有什么吩咐，直接找我便是，其他人都是大老粗，怕是要唐突老先生了。”
　　恩，看来他确实读过些书的。我又问到：“这朝廷平静多年，没有征战，老夫以为百姓当是安居乐业，怎么还会有山寨？”
　　刘大开始愤愤不平，“哼”了一声，说：“虽然外无征战，可是奸臣当道，或抢占粮田，或抢占府宅，我们都是没有活路，才到这青山寨来的。”
　　“可是大家都是老百姓，你们这样抢过路的钱财，不是也让别人没有活路吗？”我又问他。
　　他有些着急，说道：“除今天抢了先生是例外，我们从不抢百姓的钱。这里是蔚城到京城的必经之路，常有些官商携款去京城打点，我们都是探好消息，才去抢这些不义之财。”
　　正聊着，那女子在车外喊道：“刘大，到了，请老先生出来吧。”
　　我踏出马车，立刻后悔上山了，车外，密密麻麻居然有四五十个孩子围着，都用好奇的眼光看着我，我哭，最烦小孩子了，居然一下给我这么多个麻烦精。
　　还没等我撇嘴，领头一个孩子已经高声叫道：“哦，刘老大给我们带回先生来咯，哦……”然后一群孩子像是受到情绪的感染，都欢呼着散开，跑进山寨里面，我听到远远近近，高高低低的“先生来了”的声音，接着就是“叮叮哐哐”各种碰撞声，呼啦一下子，又冒出很多人来，有光着膀子冒着汗的，有围着围裙手里拿着菜刀的，有手里拿着泡湿衣服的，口里都喃喃说着：“先生来啦，先生来啦。”
　　我哭，这到底是什么阵势啊，我呆立在原处，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反应。这时谁也没有发现，有个三四岁的小女孩，爬上马车，借着马车的沿上一跳，双手箍着我的脖子，双腿圈着我的腰，象猴子一样，紧紧扑在我身上。我和这个小屁孩大眼瞪小眼，她一点也不害怕，笑嘻嘻的说：“先生好！”同时腾出一只手，往我的山羊胡上揪去，揪住之后，真面目就暴露了，她得意的笑，回头对着几个小孩子说：“你们看，我第一个揪到先生的胡子，哈哈！”
　　我来不及阻止，胡子就在她的一拉一扯中，掉了。这下，大家都静下来了，狐疑的看着我。我呢，瞅瞅还扒在我身上不肯下来的小屁孩，再瞅瞅我伪装的胡子，终于受不了了，我干脆一屁股坐在地上，“哇”哭起来。小女孩，连忙站起来，走到一旁。我抬起头来，虽然眼泪花花的看不清，可是显然他们没有料到我会哭，都被我这一招怔住了。
　　“哇呜，你们欺负我！”我反正已经在耍赖了，干脆来个恶人先告状。抹一下脸上的眼泪：“你们怎么尊敬我这个教书先生的？是不是都说好了，等我来了，就欺负我，比赛谁揪下的胡须多？你们根本就不是请我来教你们读书写字的！我要下山！我不教了！我要下山！”
　　我哭得稀里哗啦，眼泪鼻涕的，完全不知道周围人的脸色都变了好几遍了。那个小女孩又扑过来，这次是双手直接袭胸，我没有防备，忍不住尖叫一声，抓住她的两手，可惜晚了一步。
　　这时，只听那小女孩大声说道：“她是个女的！”
　　“轰”人群终于又活跃起来了，开始低声讨论着什么。我现在怔怔的坐在地上，擦干眼泪，已经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了。
　　那个赶车的妇人走上前来，一把抓住我的衣领，将我提起来，另一只手拿着匕首抵着我喉咙，问到：“说！为什么要乔装打扮？是不是官府派来的？”
　　我走了半天路，又大哭了一场，现在已经毫无力气了。只好说道：“我要吃饭，我要睡觉，你要审问我，等明天好吧？你问什么我说什么。”
　　刘大走过来，对着抓着我的女子说：“陆娘，先将她关进牢里，等明天再问。”我大声喊道：“不行不行，牢里肯定谁不好。”然后对着叫陆娘的求到：“大姐，求您了，睡不好，我就精神不好，精神不好，我回答问题，可能就有些不全面。再说，我又不会武功，上山又没有偷偷看路，晚上跑出去，不怕迷路，我还怕被猛兽咬了呢。求您了，给点好的待遇吧。”
　　那陆娘脸色变了几变，最后看向刘大，刘大说道：“那就将她置在东边院子里，多安排几个人手看住。”
　　我连连作揖，口里称谢。大家的眼神已经从惊喜到惊讶，到狐疑，到现在的鄙视。无视各位的眼神，我拎起我的包袱，跟着陆娘走了。
　　――――――――――――――劫后重生的分割线――――――――――――――
　　昨晚，我终于吃上一顿好饭了，倒床睡到现在，已是日上三竿。打个呵欠，我慢腾腾穿上先生穿的缛袍，心里想着说辞。
　　陆娘带我来到大厅，估计所有重要人物都到场了，只见最上面坐着一个年轻人，皮肤古铜色，浓眉大眼，正看着我。
　　我估摸着他是大当家，连忙上前见礼，说道：“大当家好！”又收到无数射来的眼神，我翻白眼，拍个马屁都不行？
　　那上坐的男子说道：“我不是大当家。”呃？哦，原来是我认错人了，我讪讪一笑。
　　刘大拍了下桌子，很有气势的问道：“你是何人？为何乔装打扮？来青山寨有什么阴谋？”
　　我晕，明明是你们硬拉我上山的。我左看，右看，跑到角落，拖出一把椅子，拖到大厅中间，一屁股坐上，然后说道：“说来话长，各位既然都坐着，我也坐着，给各位慢慢道来。”
　　然后我编了个故事，我叫李晓芸，寡妇一个，因为去蔚城投靠亲戚，一路不方便，便乔装打扮一下，不想路上遇见刘大和陆娘，一时好心帮了他们，不想却被劫到寨子里来。
　　他们显然不相信我的说辞，我就干脆歪在椅子上，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随便他们翻来覆去的问，我就只有这么个回答。
　　三堂会审之后，他们决定把我留在青山寨。“什么？那我还要去投靠亲戚家呢！”我叫到，坚决反对，我可不想老死在山上。
　　这是角落里走出来一个老妇人，说道：“夫人，人心淡薄，当年我也是丧夫去投奔亲戚，不想我亲大哥居然霸了我夫家留下的财产，把我赶出府去。如果不是遇见青山寨的好人，我早就没有命了。亲人不如寨子里的人热心啦。你在这里住着，兴许哪天能遇见合适的人，再嫁也行，山上可没有山下那么苛刻。”
　　我汗，居然连我再嫁都考虑了。我望着一屋子坚定决心的人，当然知道他们还在怀疑我，只好点头留下，走一步算一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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